第一百三十三章 暗示

石磊迟疑了一下，才迈步进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房间里非常宽大，一排排的满是书架，但书架上却空空如也。同样也落满了灰尘。墙上还有几个镜框，大概是镶嵌着规章制度一类的东西，但此刻也是灰蒙蒙的，完全看不清里面的字迹。

窗户是那种单层玻璃的老式钢窗，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来，慵懒地落在办公桌上。办公桌非常宽大、厚重，好像是橡木的。从样式上看，历史也很悠久了。

韩汇慧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儿，笑盈盈地说：“若干年前，我就在这儿工作。”

石磊问道：“你是图书管理员？”

韩汇慧嗔道：“哪儿呀，这也不是图书馆哪，这是市委的档案室。我那时是管理人事档案的。”

“哦。”石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被自己认为是书架的木质框架，是用来放置档案的。不过，他却有些不解，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呢？何以忽然间向自己敞开了心扉？他甚至想问：“那你现在做什么呢？”但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而此时，韩汇慧语气温柔地说；“我这个人吧，特别怀旧，领你来这儿呢，就是想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往昔时光。”

说着，她坐到了椅子上。并用下颌示意了一下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说道：“你也坐呀。都擦过了，很干净的。”

咦，石磊这才发现，真的耶，这把椅子也是干干净净的，一点儿灰尘都没有。这么说，她提前来过了？怪不得她刚才登上台阶时，显得那么胸有成竹，直接推门而入了呢。原来她知道那门没锁？或者，是她已经提前给打开了？

石磊没有坐，而是在地板上走来走去。他很喜欢踏在地板上的感觉，以及那吱嘎作响的声音。也喜欢那些古朴的档案架。还有整个房间里所残留的，那种由纸张、木材，以及年深日久所沉积的味道。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混合味道，是一种很怀旧的味道。古朴，浑然天成，没有一点儿人工修饰的痕迹。

他想，韩汇慧或许也是在寻找这种感受吧？或者说，她在寻找逝去的时光？

果然，韩汇慧接下来说道，做档案管理员那会儿，是自己人生中最平静、最惬意的一段时光了。那时候整天无所事事，恬静淡雅，云淡风轻。无聊的时候，几位管理员就会聚在一起，研究怎么养殖观赏花卉或是切磋烹调技艺。

“还有，通过管理这些档案，让我对市委的所有干部的底细几乎都了如指掌呢。”她不无得意地说道。

石磊终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不再走来走去了。对于她的感慨，他也插不上什么话，因此，只能是做个忠实的听众了。

“当然，了解这些领导干部的底细，对于一般人来说，也许没什么用。但是对于那些需要它的人来说，那可就价值连城了。”

听了她的感慨，石磊不禁心念一动，忽然想到，这些领导干部的个人信息，对于韩汇慧的家族成员来说，也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吧？

但他只是这样想想而已，也不便发表看法。因此，也是不置可否。

此刻，两个人隔着宽大的橡木办公桌，面对面地坐着。石磊是逆光，而韩汇慧则迎着阳光。阳光落在她那光洁的脸上、额头上，以及一双毛嘟嘟的大眼睛上，简直是纤毫毕现，但却无懈可击。她无论是模样，还是穿着打扮，都显得格外精致，就如同一块无暇的美玉。

此刻，她也并未回避石磊的目光，而是定定地望着他，若有所思。倒是石磊首先不好意思了，不自然地把头扭向了窗外。窗外树影婆娑，一片静谧。

接下来，尽管韩汇慧继续喋喋不休，而石磊却完全没有听进去，他走神了，有些心猿意马了。仿佛被催眠了一般，已经忽视了她在说什么，而是非常享受此刻的氛围，沉浸其中，沉醉于她的娓娓道来。就像在秋夜里，聆听秋虫的呢喃。

不知过了多久，韩汇慧忽然戛然而止了。这让沉醉中的石磊不由得一愣，仿佛一下子在半睡眠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韩汇慧微微一笑，提议道：“好啦，你已经了解了我这么多了。那么，说说你吧？”

石磊毫无准备，因此显得有些茫然，“啊？说……说什么呢？”

“说说你小时候吧，你喜欢做什么？”韩汇慧饶有兴趣地问道。

石磊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钻下水道的情形。还有在乱石堆上疯跑；以及从高处往沙堆上跳的事儿。但是这些，女孩子一般都不会感兴趣吧？

他干脆讲起了自己小时候捉蝴蝶的事儿，他觉得这事儿女孩子肯定爱听。小时候，他非常喜欢到草地上去玩儿，喜欢青草被阳光照射后蒸发出来的那股味道。他在草地里追逐那些翩翩起舞的蝴蝶，或者是捉螳螂，捕蚂蚱，一玩就是一个下午。对，没错，玩这种游戏一般都是在午后。午后天热，昆虫多。而上午由于青草上有露水，会打湿裤脚的。

尽管天很热，弄得他满头大汗，但他还是乐此不疲。那时候，他觉得绿油油的草地就是幸福的游乐场，充满了童趣，蕴含着无限的生机。只要是有一片青草地，就会让他玩得不亦乐乎。

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些。不过，很很快就清醒了，觉得心里有些没底儿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讲述的这些简直就是童话故事，如果讲给小朋友们听还差不多。而在韩汇慧的面前，自己的这番穷白话，是不是很幼稚呢？没准在她的眼里，自己简直就跟马戏团里的小丑儿一般呢。

但是看韩汇慧的情形，却听得很是专注，津津有味的样子。而且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他甚至觉得，自己就算是讲到天黑，她也不会厌倦的。会一直洗耳恭听，并且乐此不疲。

可是，她为什么会有如此耐性，用一下午的时间，来聆听一个并不精彩的故事？实在是让人费解。

一个念头突兀地冒出来，也许……她的本意是想跟自己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吧？跟自己一起怀旧？

这想法虽然有些自作多情，但却让他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不过，他实在是觉得有些底气不足，没有勇气再讲下去了。何况他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了。于是，他摊开双手道：“没啦。”

而韩汇慧却似乎仍然沉浸在他的描述中，纹丝未动。半晌，才恍然回过神来，点头微笑道：“谢谢，谢谢你带给我一个愉快的午后时光。”

然后，她有些调皮道：“可我还没听够哪。咋办？”

这弄得石磊有些无奈。心说，拉倒吧，她也太会恭维自己了，就好像自己的夸夸其谈有多精彩似的。

他觉得，她之所以如此有耐性，或许在很大程度上是缘于她的故地重游吧？她一定是在感怀那段已经逝去的美好时光。

于是，他调侃道：“还想听啊？那……怎么也得付些报酬吧？”

韩汇慧微微一笑，“说吧，你要什么报酬？”

石磊灵机一动，脱口而出：“能帮我调查一件事吗？”

“什么事？”韩汇慧诧异地问。

于是，石磊就顺杆爬了，提起了四年前的那个月黑风高夜，自己在铁架山上看到的情形。提起了向阳盗窃保险柜的那件事儿。他说自己到现在都百思不解呢，实在是想不明白，那保险柜到底是哪儿来的？是哪个单位丢的呢？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自己很久了，因此想请韩汇慧帮忙，给指点迷津。

说这些话时，他是鼓足了勇气的，想趁着韩汇慧的心情大好之时，趁热打铁，得到自己所希望的答案来。但是话一出口，他的心里又有些忐忑起来。因为他不知道韩汇慧会作何反应。会不会勃然变色？或者是拂袖而去？

再看韩汇慧，脸上那令人心驰神往的神情渐渐消失了，面色逐渐变得严峻起来，目光也更加深邃了。这让石磊的心里更加没底了，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韩汇慧终于开口了，一字一顿道：“你为什么认定，那一定是哪家企业的保险柜呢？难道就不能是银行的吗？或者是储蓄所的？你不觉得，银行的保险柜对向阳的吸引力更大吗？”

“什么？”石磊一下子怔住了，愣愣地望着她。这可是个全新的思路啊。

半晌，他才回过味来，对呀，自己怎么钻了牛角尖呢？为什么非认定那保险柜就一定是哪家企业的呢？韩汇慧的一句话，让他顿时有如醍醐灌顶之感，茅塞顿开了。

看来，每个人的思路都有其局限性，常常是钻了牛角尖，而自己却浑然不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故步自封，陷入了思维定式。

其实，他倒不是没考虑过银行，但那想法仅仅是稍纵即逝。因为，他觉得这不可能，就算向阳有胆子，而陈卓也没有啊，他哪敢去盗窃银行的保险柜？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听韩汇慧这么一分析，也不无道理啊。因为一切皆有可能啊。陈卓虽然胆小，但他毕竟有些缺心眼儿，在向阳那巧舌如簧的忽悠下，没准也会利令智昏呢。这也是说不定的事儿。

可是，如果是银行的保险柜被盗了，那这么大的事儿，绝不会无声无息呀？肯定会轰动一时的，成为重要的社会新闻，会上媒体的头条。可是……自己怎么没听说呢？

说来说去，这事儿又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