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清欢
既然自己回来了，那么就别鹊巢鸠占了！想到此处，施奕打算回家看看，却发现没有钥匙……于是无事可做，她终于可以静下来回味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了，正可谓是惊心动魄。
原来失去记忆是这样的！如同蒙昧的小儿，被人随意摆布，那么无助与胆怯。她回忆着这两年，什么也没做，只接触到了生物学方面的知识，虽然自己不是很感兴趣，但因为无事可做，也跟着Charles学了不少。可这就是自己吗？这段时间中的自己，连真正的自己的十分之一也没有活出来，只是一个人形的木偶而矣。
为什么会这样？即使失去了记忆，但自己的本性还在，能力还在，三观并没有变，那为什么没有重新来过而只是随波逐流？
细细回忆着那些日日简单重复的生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安分，难道是因为带着自己的是不再有生活热情的Charles吗？他直接影响了她，如此而矣。
思索着这些无法解释的问题，感觉十分头痛。对付着吃了午饭，她想要收拾一下思乔的东西，明天打包搬回家去。
她看着书架上孩子的书籍，五花八门什么学科的都有，科技的，魔幻的，历史的，竟然还有建筑方面的，看来这孩子跟自己一样，兴趣广泛。拉开柜门，施奕目光一跳：柜子里一排排陈列的都是玩具，皆是名牌爆款，来自世界各地，大多是拼插模型。这个规模，得花多少钱？皱起眉头暗想：欧阳城也太惯孩子了！以后可怎么管教？
施奕细看这些玩具，各种各样，都精巧细致，确实是不错，但……突然，她看到一个个汽车模型，质感出奇的好，是一款经典的德国跑车。她伸手想把它取出来细看，入手竟十分沉重，不禁心里咯噔一声，赶快举到眼前细瞧：这款深蓝色的迈巴赫的跑车，线条婉约流畅，造型别致，那种深邃的冥蓝色极亮，流光溢彩，透着奢华。施奕阅车无数，也得赞一声漂亮！她观察着模型的细节，心脏禁不住加快了跳动：她发现车子的轮毂是用白金打造的，那种贵金属反射出的亮光是仿制不出来的！再看向车内，内饰是黄金！她的手开始发颤，她看向车子的前后车灯，不出意料，镶了钻……
施奕把车子轻轻放回原位，不用问，她也知道这是哪儿来的：财大气粗的Kevin！
可是，欧阳城怎么能让孩子收这么贵的礼物？这样的款式是限量版还是特制的啊？这怎么还得起？施奕简直要出汗！君子之交淡若水多好，这黄白之物再镶上钻……已经无法直视了啊！
施奕关上柜门，无力的扑到床上。算了，烦死了，先睡一觉得了！
今天欧阳城的工作效率极高，他好几年没有这样精神焕发过了！这两天耽误了不少事，他却用暴风骤雨般的速度给扫平了！施奕归来的消息组织内部已经知道，所有人都很高兴，她能归来已属于奇迹的等级了！于是立即开始了内部审查，各方取证，按部就班的进行起来。
下午，欧阳城提早下班，先去接了思乔，然后带着孩子飞速回家，家里有人的感觉太好了，让人心都不由自主的热起来，有些迫不及待！
“干爹，你说妈妈在家干嘛呢？她会不会自己跑出去了？她还记得路吗？会不会走丢？”思乔突然焦急起来，“干爹快点儿！”
欧阳城侧头看了看思乔，笑道：“你妈妈不会丢的！她不管去了哪里，也还是会回来的，她舍不得我们！”
风驰电掣般回了家，欧阳城打开房门一看，客厅没人，便看了思乔一眼，思乔立即喊出了声：“妈妈！”他背着大大的背包，冲进了卧室，看到母亲正躺在床上，刚刚睁开眼睛。“妈妈！”思乔高兴起来，又喊了一声就扑了上去！他岁数虽然不大，但个子已经很大，这一扑几乎吓了施奕一跳！这要是连人带包砸下来，够自己受个轻伤的！连忙伸手招架，而欧阳城也在他身后一把抓住了书包带，拉住了他！这孩子！这么吓人呢？
“怎么睡了一下午吗？累了？”欧阳城问道。
施奕拉着思乔的胳膊坐起身：“今天我思考了几个哲学问题，大脑比较累，所以休息了一下。”
欧阳城扑哧一下乐出来：“刚说胖就喘上了！说说，思考了什么哲学问题？”
“古人云：无功不受禄。今人说：拿人手软。”施奕起身帮思乔摘书包，眼睛却看向欧阳城，“你说有没有道理？”
欧阳城笑眯眯的看着她：“都有道理，怎么？”
“那我看见一个车模，不知道是从何而来呀！吓我一跳。”施奕说着目光扫过那个柜子。
欧阳城是多么聪明的人，立即明白了：“那个可不能怪我，是思乔要收，我可拦不住，我跟那位真土豪不熟。”
“土豪？那能是土吗？那是真富豪！”施奕白他一眼，“思乔懂什么？他是把车当玩具了，你怎么也该拦一下啊！这收了我怎么办？”
“妈妈，我已经长大了，什么都懂！Kevin哥哥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为什么不能收呢？等他过生日您再送他一个不就行了吗？”思乔脱下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十分精神的样子。
施奕抬手摸了摸思乔的头发：“唉，收就收了吧，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儿子，别人送你东西，并不是只要喜欢就可以收，要跟大人说一声，不能收的喜欢也不能要。知道吗？”
“那什么样的不能要呢？”思乔问。
“比如大人觉得太贵重，可能以后会还不起的东西。或者别人有所图，而大人自己不能办或是办不到的，这种时候就不能收。”
“您是觉得这辆车我们会还不起吗？”思乔小眉头一皱，“咱家是没有钱了吗？”
施奕刚要张嘴，欧阳城已经说了话：“怎么会，别讨论这辆车了，我们现在应该商量一下去哪里吃饭比较好！”
施奕看着他轻描淡写的样子，暗道：反正不要你还，所以你躺着说话不腰疼啊！但现在说什么为时已晚，收了都快一年了，反正是退不掉了！振作起精神，她开始跟他们父子两人讨论去吃什么，然后换衣服出门，三个人愉快到曼哈顿最好的西餐厅，吃了一顿大餐，至晚方归。
回来后思乔开始狂写作业，施奕和欧阳城泡了一壶茶，坐在客厅聊天。茶香清淡，头顶吊灯光线调得柔和，色调温暖，两人都感觉到了温馨。这样的时刻真是久违了，欧阳城感慨道：“施奕，我现在还像是做梦一样，醒不过来。”
施奕微笑着看他一眼：“那你今天这是梦游了一天？领事馆的同事们没发现你不正常？”
欧阳城笑了，他现在几乎只有一个表情，就是傻笑：“惟愿长醉不复醒啊！”
“去你的，用诗不准确！这是极悲观避世的一句，跟你现在的情绪完全不搭！”施奕让他给气笑了，伸手倒了一杯茶给他，“喝点茶醒醒吧！”
欧阳城接过来抿了一口，从未有过的馥郁芳香。他起身去卧室拎了一个手提袋出来，交到施奕手上：“你的私人用品，收好。”
施奕打开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装备，细看一眼，发现已经升了级。拿出一个首饰盒，以为还是定位戒指，打开一看却是一条项链，链坠儿是一朵樱花，因为知道它的功能，她便能看出花瓣上的机关所在。“很漂亮，比之前的精致多了！”她看向欧阳城一笑。
欧阳城笑道：“知道你喜欢用链子串了戒指戴，所以为你换了这一款，我告诉你怎么用。”说着指点那几个机关，如何设置。
施奕记住了，然后翻看其他装备，打开一只最新款的时尚手机，还是自己原来的号码，她边看边说：“我家的钥匙呢？我明天就搬回去吧，思乔打扰你这么久，也该还你清静了。”说完半晌没有得到回应，施奕侧头看了欧阳城一眼，发现他正面容平静的看着她。便眼神疑惑的与他对视。
“刚回来就急着走？在我这里不好吗？”他的目光深不可测，“你们在这里我就不清静了？我要那么清静干什么？我又没出家。”
施奕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捅了马蜂窝，想想自己说的并不失礼，这不是人之常情吗？这个家伙！“我只是觉得麻烦你这么久……”
“我们认识超过十年了，我为你做事，什么时候嫌过麻烦？你这样说我岂不是很冤？”欧阳城打断她，他最不爱听的就是这样见外的话，他和她之间，不该这样客套得泾渭分明，他受不了她话中的疏离感。
施奕无奈的看他，觉得目光的杀伤力实在不够，便伸手去戳他的胸膛：“你吃枪药了？火药味这么大干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你热情留客是你的待客之道，我还能顺竿爬粘上不走了？”
欧阳城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举到唇边却不敢落下一吻，只是用手指摩挲了她的手背：“我从没有拿你当过客人，你跟我的家人一样。”
施奕眼睛一热，心脏骤然缩紧，自己何尝不拿他当家人啊，自己的世界这么小，只有这么几个人。她低下头，任他握紧自己的手：“欧阳，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成家呢？即使工作忙，也不至于忙成这样。”
欧阳城一怔，放开了她的手，他端起茶杯举到嘴边，让氤氲的雾气遮住眼睛：“没遇到合适的。”
“合适的？不是要找喜欢的吗？”施奕问。
“……两方面都要有，合适的不喜欢，喜欢的不合适，所以，就这样吧。”欧阳城喝了一口水，淡然的说，“思乔就跟我的孩子一样，有他，也足够了。”他看向施奕，“就算我找人也生一个儿子，未必能有这么好。”
“那能一样吗？你……再说，思乔哪儿有这么好？多调皮啊，一点不听话……”施奕话音未落，思乔拉开房门探出头：“妈妈，不要背着人说坏话！”
施奕当即回头道：“小孩儿不要偷听大人说话！还有，我哪儿有背着人，你不是听到了吗？作业写完没有？写完就去睡觉！”
思乔头一缩关上门，不出声了。
欧阳城靠上沙发，看着施奕。时光流逝，仿佛并没有给她留下太多的痕迹，身材容貌还是当初的样子，只是眼神更加深邃和宁静，仿佛沉淀了千年的岁月，深潭一样，不见底。欧阳城微微眯起了眼睛，刚才真的差一点一冲动说出一句话：我想和你成为一家，我们三口人永远在一起！可是……
他伸手从腰上摘下一串钥匙，从中挑出一枚解下来递给施奕：“你家的钥匙，一直有人照看，不用特意收拾，随时可以回去。”
施奕伸手接过来，看向欧阳城，却觉得看不懂他复杂的眼神，算了，他的事，自己无能为力，帮不了。“那，我周末搬家吧。”她不敢再说打扰了他的话，只好生生的住了口。
欧阳城给她倒了一杯茶，想要珍惜这样的安静时光，不再提不开心的事，于是将工作中的趣事，思乔的糗事以及某些有意思的时事翻出来跟施奕分享。果然，施奕的心情好起来，眼睛明亮，笑声不断，正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正在笑语，思乔推门而出，走到客厅里。施奕坐在沙发上，由下而上的看他，忽然觉得他好高，已经有了大人的模样。
“干爹，妈妈，在我艰苦努力的写作业的时候，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欢声笑语旁若无人？还在偷偷讲我的坏话！”他双臂抱肩，绷着一张小脸，稚气而一本正经的样子十分搞笑。
施奕嘴角弯起，问道：“作业写完了？我们没说你坏话，乖乖的，先去洗澡吧。”
“不，我要跟你们一起聊天！”他放下手臂，神色一变，小孩子样尽显，张牙舞爪扑过来挤到两人中间，“你们别说悄悄话了，听我说！”叽叽咕咕开始说今天学校发生的事，他两只手分别拉着父母的手，讲得眉飞色舞！
施奕看着他的样子，困惑的问欧阳城：“他这人来疯的性子是随了谁呢？”
欧阳城笑道：“说不定你小时候就是这个性子呢！”
“哎呀！你们认真听我说呀，后来可有意思了……”思乔身子拧来拧去，一边抗议一边继续说，忙得不亦乐乎。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闹了一场，很晚了才去睡觉，一夜安眠。
施奕回归，正式开始接受组织的调查，按照流程一步步完成测试，等待上级的评定。
这一天，施奕完成测试，回了一趟自己家，打算简单收拾一下。阔别数年再次回归，心情却是很平静，她默默的想，也许真是岁数大了，已经能够处事不惊，淡然如水。
打开房门一看，室内还是老样子，一丝未动，而且干净整洁，就如同她前一日出门，今天回家一样，没有半点不适，时光仿佛一下就跨过了两年，没有留下痕迹。施奕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还没有来得及感叹，手机响了，她掏出看了一下号码，是Charles，随即接通。
“施奕，我到了纽约，现在缅街的一家咖啡厅。我……想见见你。” Charles很没有底气的说道。
“把位置发给我。”施奕没有多说，直接挂了电话，随后就拨给了爱德华：“爱德华，今天能安排一下吗，我想一会儿带之前说的那个人过去一趟，你给看一眼。”
“这么快！好吧好吧，你来的话，只要我没上手术，随时都有时间，你找护士带你进来找我就行。我现在联系一下整形科！”爱德华叹气，他对施奕无法拒绝，因为他拒绝不了欧阳城！欠他一次就等于欠了一辈子！
“多谢了！回头请你吃饭！”施奕挂断电话，同时收到了Charles分享的位置，直接出门前往缅街。
走进咖啡厅，施奕环视一圈儿，发现了坐在角落里有绿植掩映的一个背影，径直走过去一看，果然是他。
Charles一身休闲装，立领直竖着，戴着一个卡通口罩，茶色眼镜，除了施奕，别人真认不出他是谁。想想当年在纽约的初见，玉树临风的青年多么朝气蓬勃，而今成了这副惨样，真让人唏嘘！
在他面前坐下，施奕盯着他的眼睛：“怎么，还敢在我眼前出现，不怕我抽你啊？”
Charles苦笑一声，目光藏在镜片后面让人看不清：“你想抽就抽，我没有怨言。但抽完就得原谅我，尽释前嫌。”
“我的帐好说，但我儿子那笔没这么容易。”施奕冷嗖嗖的扫了他一眼。
Charles摘下眼镜，认真看着她的脸，施奕不言不动，任他打量。Charles看了半晌黯然说道：“施奕，我错了。我不该留你，那样的人生，的确不是你应该过的。那时你的眼中从没有这样的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