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对峙

这个天坑下面，不小，其实也不大，不消一会，山洞周围，密密的站满了人，这些人高举着火把，将洞口照得如同白昼。

万甲子站在这些人前面，没有作声，周围闪动的火光，将他的脸照得明暗不定，神色阴睛难辨。

没有看到杨垂容和游世丘。

这群人，男女都有，起码有百人，将洞口前面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先是安静，然后鼓躁起来：“杀了那狌狌，那是会吃人的怪物，杀了小辰，还有这个姓雷的，他们是一伙的！”这些人说的话，音调古怪，但我听得明白他们的意思。

我与万庚辰背着山洞站着，一人一刀，紧张地盯着这些人。因为锁已劈落，栅栏半掩着，山洞很深，小五没有再作声，可能躲进里面了。

这时候，万甲子扬了扬手，万家村的人都静了下来。他走前一步，长长的叹了一声：“雷小哥，这是我们族中的事，与你无关，你不知者不罪；小辰，你哥的事，大家都知道，我们只能关着他，你也是明白的。你们两个过来，咱们走吧，小五的事，我会处理的。”

“不！我要跟我哥一起！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杀了他，我要跟我哥离开这里！”万庚辰站得直直的，大声道。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先看看情况再说。

“你哥是会吃人的狌狌，我们一定要杀了他！否则，他迟早会将我们吃光的！”人群中有人大声叫着，声音愤怒。

“你们才会吃人，你们才是怪物！我哥不是，他只是出了点毛病，一定有办法治好的！”小五朝着那个方向“呸”了一声。

“他就是怪物，你们兄弟两个都是怪物，生下来就克死父母，又不知道怎么能到了突破虚空的境界，不是怪物是什么！”更多的人在叫着。

“你们、你们……”万庚辰气得全身发抖。

万甲子有些厌烦地再扬了扬手：“都别吵了！”

所有人静了下来。

“小辰，雷小哥，你们过来，我不会为难你们的，小五，暂时还要留在山洞里，我们再想办法……”

“万公公，我哥是受了族中的嘱托出去，是为了完成万家的使命出去的，现在，他回来了，出了异状，你们救不了我哥，还要商量着杀掉他，你们是人吗？呜……”他说着说着，“哗”的大哭起来。

我听得忍无可忍，但还强按下心情，也上前一步，对万甲子说：“万公公，我也知道小五发生了些异常的情况，但也不一定就变成吃人的妖怪，我们将他带走，给他找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任他自生自灭，你看行不行？”

秦岭核桃林，会是小五一个最好的归宿之地，或者，我也会在那里终老的，那里本就是群猴的天下。

“不行！”万甲子断然道，“你们两个可以走，他定要留下！”

“为什么？”我心里上火了，家人出了事，弟弟将他领走，这都不让？

“他去过那个地方，已经变得不可控制……”万甲子摇头。

“我也去过那个地方！当日，是我跟他一同上秦岭神宫的！他变了，我也变了，我不再是以前那个模样，你是不是也将我留下！”我大喝起来。

“你、你说什么……”万甲子抬着手，指着我，颤声问着。

“不错，我本来名叫方涵之，当日在秦岭之上碰到小五，一齐进入下面的神宫，在进去时，我们两个晕了过去，醒来后，他就变成这样了，我更变成了另一个人！我现在姓雷！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说起这段经历，一种悲愤的情绪迅速弥漫全身。

“那、那你也不能离开这里！”万甲子阴沉着脸，咬着牙说。

“对！杀了他们，他们是怪物！”周围很多人起哄着，叫闹着。

“好啊！来啊！过来杀我！”我心里腾腾的升起一股怒火，凭什么我的生死要你们来定夺！

那些人，有好些手里举着棍棒，先是叫喊着，望着万甲子，没敢过来，但万甲子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沉默着，好象默认那些人的动作，那些人就慢慢的叫着和喊着，越走越近。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平和无争的万家村，这些万家人，忽然间变得如此粗暴不讲理，手里不禁握紧了刀，准备拚个生死。

就在这时，山洞里传出来一声巨大的咆哮之声！只见得“咣”的又是一声巨响，那不知道是什么金属铸造的栅栏，被撞动了，然后“乒乒乓乓”的一阵乱响，我回头一看，只见小五，是的，他还是小五，他想冲出来，但那栅栏是往内开的，他一下子往外冲，被挡住了，不由得对那栅栏拳打脚踢，一阵阵的响声震耳欲聋，吓得外面万家村那些人纷纷惊呼后退。

“退后！”万甲子在大声喝着。

在亮如白昼的光线下，我看到小五，其实还是那个小五，只是头发显然没有修理过，乱发披肩，但吓人的是，他露出的手和脖子上，还有脸上，长着寸长的细毛，褐黄色的，眼神茫然却又凶狠，身形微微前探，一双手向前垂下，好象比以前粗大了，也长了。

看着真象一只猴子！

“哥！”万庚辰悲鸣一声，闻者动容。

“糟了，小五的行为，已经不似个正常的人，正常的人，会拉开栅栏的，他一味只知道向前撞击，这是动物性的动作！”我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心酸。

我上前一脚将栅栏踢开，小五低吼一声，跳了出来。

“走、快走……小辰、小涵，快走！”他好象很痛苦的样子，用手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似是要令自己保持清醒。

“小辰，雷小方，快过来，它很快会失去常性的！”万甲子大声喝了过来，他没有将我当成跟小五一样怪物，以为我说的是气话。

我知道他说得也没错，但心里又舍不得就此放下小五，便大叫着：“万公公，我知道有地方可以容纳他，让我将他带走吧！”

“雷大哥，不要相信他们，这些人，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心里却自私得要命，他们正在千方百计地要杀了我哥，还要杀了我和你！这样，他们就可以继续在这里无忧无顾虑地生活下去！为了这个，他们可以做出任何肮脏卑鄙的事来！”万庚辰咬牙切齿地说。他说得很快，用词也不是这样，但就是这样的意思。

万甲子的声音又叫了起来：“雷小方，你看小五的身体，很明显发生了异变……”

我努力压着怒火：“万老先生！我见过真正的人猴，杀过真正的人猴，我的祖父辈，也有几个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们没有害人！你相信我吧，我会好好处置小五的！”

话一出口，不但所有人惊呼起来，连万庚辰也禁不住“啊”了一声，瞪大眼睛看着我，而小五，也摇着头低吼了一声。

万甲子的脸色，瞬间青白一片，大喝一声：“布阵！”

随着他的声音，那群人里面，跳出十数人，“刷刷刷”的在我们三人面前依次站好。

我心里冷笑一声，就你们这些阵，还能挡得住我？！

“万老先生！我再说一遍，我不但杀过人猴，还杀过那些龙，吃过那些龙！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它们的情况，你就相信我吧，我只将小五和小辰带离这里，你们继续过你们的生活！”

“万家村的人听好了，将这三人围住，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的，就、就……那姓雷的，接触过龙族，估计已经受到龙族蛊惑，不正常了……尽量不要伤害小辰！”万甲子大声叫着。

随着他的叫声，万家村的人顿时哄动起来，火把乱晃起来，那十多人在前，其他万家村人在后，一步步向着我们三人逼了过来。

“这个不是万甲子，他是阿云峰！他们是一样的，对神族龙族，是要不顾一切地杀尽杀绝，半无半分道理可言！”我心中恍然大悟。

“都给我退后！”空中忽然响起一声清叱，一阵竹叶乱响的声音之中，就在我前面，那些人的头上，两条人影如在绿海中踏浪而出，在火光中飘落在我身边。

杨垂空和游世丘！

“小方，刚才我见人多，急回住处将弓箭全取来了！”杨垂容冷眼看着前面，她脸色绯红，满身酒气，但一双眼睛，却如晶石股的明亮！

游世丘也冷笑一声：“这些人，都疯了！我疯过了，现在轮到他们！”

万甲子有些惊讶他们两人的出现：“杨姑娘，你本是姓阿的，自然知道龙族和人猴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是什么意义，为什么还要站在他们那边？游先生，你是游家的人，应该也清楚这方面的恩怨，孰是孰非，心里自有分数！”

游世丘冷哼一声，然后哈哈大笑：“万甲子，你什么年岁，见过什么世面，知道什么事情？！竟敢用这样的语气跟老子讲话？！老子当年在幽都鬼宫里与那条叫做红影的龙缠斗时，你只怕还在娘胎吧？！告诉你，老年今年两百多岁了，是非曲折，还他妈的要你教吗？！”

我去！这不就是范同说话的腔调吗？果然是同一个祖宗的，生活习性相同，连说话脾气也一个样！也难怪范同很容易得到他的认可，被扶植为新一代的苗王。

万甲子和所有人都被他这话吓呆了，不知道是震惊他的来历，还是震惊于他的语气。

万甲子青白的脸僵硬了：“你们究竟是何方鬼怪？你们不是我们五家的后人！我们五家人，都以杀龙为己任，见龙必杀！”

杨垂容冷笑一声，“嗡”的一声响，一枝冷箭悄无声息地射向人群之中，“刷刷刷”三下轻响，三个火把马上断成六截，掉在地上，油脂流了一地，地面哄的烧了起来，吓得周围的人慌乱地叫着躲着。

她这一箭，就是绕着曲线射过去的，何止是威势惊人，那种技巧，也是骇人听闻。

“我阿爸就是以杀龙为己任的，但也要看情况而定，必以救人为先！”

她说得没错，其实，阿云峰每次都是尽量去容忍，尽量去救人，在那阿家旧村，要救我，为我算卦，后来又一路带我上秦岭，其实也是以救我为首位的，后来，他怀疑过方涵之和蒙媚，又怀疑过我，但也没有痛下杀手，到最后一刻，临死之前，才确认我就是那老龙，才真的使出了杀手，可惜，那时候，他已油尽灯枯。

“你为什么也叫方涵之？方涵之不是跟那万玉燕在一起吗？”游世丘低声问我。

我假装没听到，这事，以后慢慢再说，到了这个地步，只怕也瞒不下去了。

万甲子那边全都静了，没有人作声。

小五可能受到了惊吓，这时候也静了下来。

我走出两步，高声说：“万老先生，你就让我们离开吧……这里面的事，不只是杀龙那么简单的！”

“你知道为什么要杀龙吗？”万甲子忽然用一种冷冷的语气说。

我见他神情不善，心里提防起来。

他却没有接着说下去，反而对着杨垂容说：“你知道什么是救人吗？刚才你一箭射出，心里想的，只是前面的目标，但同时，你自己身上至少有几十处的漏洞，如果万家的人有杀你之心，只怕你已经倒下了！”

杨垂容脸都青了，“那你是不是要试试，看我的青钢箭先杀了你，还是你先杀了我？！”

万甲子点了点头，道了声：“好！雷家的三箭，当年也不敢在万家村里耀武扬威，你阿家的箭，真有如此能耐？”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情，雷家将浪底藏雷掌法都留在此处，自然是对万家的人品和武艺有绝对的信心。

心里隐隐觉得不妥，但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不但是小五、人猴，龙族和我，以及五家人的恩怨，还直接关乎万家村的声誉，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人，都有人性。

杨垂容冷笑了一声，也不说话，慢慢走了出来，与我肩并肩站在一起，将弓拉开，全场都静静地看着她，弓弦拉响着，“喇喇”之声响了起来，钢箭在火光中发出眩目的光晕。

万甲子现在，面无表情的站着，没有任何的防卫动作。

“阿容，箭下留人，不要伤了他！”我低声道。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但听到“嘣”的一声脆响，眼前一花，一道白光已经到了万甲子面前！

我与杨垂容，距万甲子的位置，也不过二、三十米，弓箭在这个距离的速度有多快，我不知道，但以我见过杨垂容的箭术看来，或者能躲过的，只有阿云峰一人吧，他的武功修为，几乎已经到了人的极根。

我只希望杨垂容射的不是万甲子的要害，只希望万甲子无论如何都要动一下，躲过要害之处，只是，在幽都鬼宫，那红影也被射得无处可逃，更何况万甲子？

但是，事情并非我想象中那样，万甲子没有躲，他劈出一掌！就是前日将我和游世丘隔开那一掌！

但见一道刀光从天而降，好象空中劈下一道闪电一般，杨垂容那快得看不见的箭，瞬间便被刀光吞噬了！

“当”的一声响，一件物事直飞上去，在空中发出“嗡嗡”的声音，然后“扑”地一下，垂直插入地上，正是杨垂容的青钢箭！

更吓人的是，好象还有一道余光，不亮，却极为迅猛地向着我和杨垂容闪了过来，急忙间，我将杨垂容一拉，以流影的秘技迅速向旁飘移，但觉得胸前一痛，身上的卦气团聚，左胸炽热，将那道余光的劲道挡个正着！

“啊”我只觉得灼热难耐，口中不禁叫了出来！

不止是我这一声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啊”了出来，其中叫得最响的，是杨垂容和万甲子。

“雷小方，你怎么了？！”万甲子大声惊叫着。

妈的，我还能怎么了，差点被你刀气所伤，幸得无碍！

但左胸那个有“拿卡”标记的地方，却依然灼热难耐。

我摆摆手，表示没事，但前胸的衣服，都已经碎了，万甲子那一刀，真是太吓人了，阿云峰，只怕也没有这样的劲道。

杨垂容脸上，也出现几条血痕，她终于也有了惊惧的神情。

她惊叫一声：“这是传说中的风刀！”

万甲子却并无得意之色，反而神色黯然。

“风刀，上斩神族龙族，下斩幽都鬼宫里的群鬼，还过斩入侵中华大地的鬼子！可惜，今天，却斩了自家人！”

我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边缘，再发展下去，必定是两败俱伤，没有谁会有好处。

“万老先生，我们到此为止吧？让我们离开吧！”

万甲子好象也清醒了些，却说：“我跟你们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雷家的故事，讲完后，你们要走，我也不再阻拦！”

这样看来，他比阿云峰要理智一些。

我与杨垂容、游世丘对望一眼，看到他们眼中的惊惧，转头一看，却也看到了万庚辰眼中的凶狠和不惧！还有小五那野兽般的眼光！

“先听听他说什么，不要急，小辰！”我拍了拍万庚辰。

他的眼神才算是平和了一些，“雷大哥，我听你的。哥，你先静一下，不要生怒。”

他拉着小五的手，也拍拍他的肩膀，小五在大口大口吐着气，不知道是不是听得明白，他现在的状态，已经不是正常人的状态。

“小五，我们在秦岭上面风雨同路，不离不弃，现在也一样，你先静一会，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我尽力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