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飞仙

“申时正，时候到了！我们到升天台。”万甲子道。

他说的，是万十一升天的时辰，申时正，是现在的下午四点正。

所有人簇拥着万十一，安静地向外面走去，没有谁作声。

走到一个颇大的广场上，广场应该在万家村的一角，四周都是绿竹，地下铺满了平整的石块，约有半个足球场大小。

很多人已经站在那里等待。

如果这些人就是整个万家村的人，那么该有两百多人，男人不多，女人很多，真的没见到孩子。

广场的中间，有一块方形的巨石，是他们说的升天台，长宽高约有几米，隐隐成八封的形状，有石级可以上去，上面并无任何跟仪式有关的东西，空荡荡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万十一慢慢的走上去，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看着我。

“雷兄弟……”

我有些意外，看了看万甲子，他对我点点头，我这才敢踏上石级，走到万十一身前。

“你说，飞仙后，我会到哪里？”他眼神有点茫然。

我顿时无言，但决不能说出那条龙的话。

或许他会到达某个空间，见到我们几家滞留在那的祖宗，或许……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起码有机会去看看，我连看看的机会都没有……修道之人，不是想看看这个吗？终南山那里，有好几千人，朝思梦想都是为了这个……举国上下，全世界，又有多少人想着这个……”我嚅嚅道。

“你说得对，我等着你！”万十一转过头，走上了石级。

上去后，站在中央不动。

——

不象我们现在开个会都要有个开场白或是领导讲话，他们是完全没有的，大家都明白该做什么。

万十一静立一会以后，双手上展，做了个姿势，然后缓缓的在做一套体操，或是打一套拳法掌法。

这套体操做得也太慢了，慢得我都有点不耐烦，但所有人的神情都很肃穆，都静静地看着，游世丘身体四肢轻轻摆动，象在学习着。

万甲子轻声对我和杨垂容道：“道家追求之极，一切肉身，归于虚、空、幻、无。其境有三，一曰随缘虚空：即梦境，灵魂出窍，凡人不能自控，能出入其中者，已非凡人；二曰神行虚空：天人交接之处，人仙转换之地，行者，成仙也；三曰莫名虚空：仙人之地，凡人莫名。”

游世丘点头细思。

我听着他的话，想起幽都鬼宫下面那个随缘梦境，就是他说的随缘虚空吗？我那个时候，算不算是灵魂出窃而能自控？算不算是能出入其中？

万甲子微笑着对游世丘道：“明白吗？”游世丘摇头。

他又看着我，我也摇摇头，太玄奇的说法，理解不来。

这时候，台上的万十一已经做完那套体操，他双手上举，缓缓的做了几个动作，然后端坐在台上，如老君入定。

此时的万家庄，已经只余一抹阳光，这抹阳光与昏暗的交界处，正好就是升天台。也就是说，因为这里的独特地形，太阳不能全天的照射着，中午过后，随着太阳光线渐渐偏移，总有一个交界处是明与暗的分界，现在，这个分界落在升天台上，正落在万十一的身上。

这时候，万十一身上发生了些不可思议的变化，他身上隐隐发出一阵亮光，先是从他的左胸发出，然后在整个前胸，出现了个象火一样的圈，暗红色的，在太阳光线的明暗交界之处，象一个暗红的小火球，这前胸的圈在烧动着，接着，整个身体燃烧起来，应该是身体从里到外亮了起来，烧了起来！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大火球！

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叹。

升天台上的暗红大火球，持续了一段时间，随着太阳光线慢慢上移消失，火球也只余下点点余光，就象是木炭燃烧时的火星一样，星星点点的，然后一闪而没，太阳光线消失了，万十一也不见了！

万十一就这样消失在明与暗的分界之处！

“自燃？！”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继而想到，那个火球，是从左前胸引发，为什么会这样？我身上的卦气跟他是一样的！

但从他们的角度看，是飞仙而去了，跳出生死轮回，成仙了！

以前常听人说飞仙、羽化这一类词，说的是得道的最后一刻如何神奇，总是觉得言过其实，只是一种境界的描述，现在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过程，那种震撼感，只能用无以伦比来形容。

万甲子和万家村的所有人，都象醉了一样，呆呆站立着，杨垂容和游世丘也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

“只希望万十一不要困在那个雷泽之中……”我暗自想着。

——

不象我们的生离死别，没有人悲伤，也没有哭号，台下的人在昏暗中呆立了好长的时间，直至黑暗来临，然后沸腾起来。

现实的见证，比任何道理的讲述有用，他们见到了这一幕，自然更确信得道成仙的说法了。我现在也信了，原来真有白日飞仙这样的情况。

忽然周围点起了篝火，响起了鼓乐之声，端上来一盘盘的食物，整缸整缸的美酒，陶家庄的男男女女纷纷跳起舞来。

原来他们是有庆祝仪式的。

万甲子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游世丘缠着一个中年人，看样子在问那些升天的功法。

我受到这样的气氛感染，喝了两大竹节的酒，酒香醇厚，泛着浓浓的味道。

杨垂容好象也很兴奋，大口大口地喝着酒，我现在确信，她是一个好酒之人。

“小涵，你说，你和我，是不是有一日也可以这样飞仙而去，离开这个俗世，到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消遥自在？”她依着我问。

我苦笑一声：“这是秦皇汉武，终生所求，但倾尽国力，也不能达到，你说我跟你可以吗？”

杨垂容也笑了：“或许，他们那些庞大的陵墓，就是他们达成这个目标的最后一步……我要去跳舞，你去吗？”

我怕她喝酒了就多事，但也不好阻止。

万家村的男男女女，早就准备好了晚上的狂欢，所有人都没有了顾忌，跳得欢，舞得狂。

杨垂容也跑到那些人当中，摇摆着，她平时很内敛，想不到舞姿却粗犷原始，跟万家那些人差不多，更多了几分风情，很多男女围着她，气氛更是狂热。

也有不少女的邀请我跳舞，只是我不会跳舞，也不喜欢，只好摇头谢过了。

我静静地拿着大大的竹节，品尝着酒，心里想着事。

——

忽然，有个男子向我走了过来。

“雷大哥，你好。”

这人就是万庚辰，二十岁多点，长得高大轩昂，双眸如星，说话却斯文客气，他是小五的兄弟，不知道是亲生的，还是族内兄弟。

我正想找他，他倒是先来了。

“雷大哥，有些事想请教一下。”

我拱拱手，“有事请说，知无不言。”

陶庚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话来，叹了口气。

“没……没什么了，打扰了。”

说完，低头走了去，神情落寞。

这人真奇怪。

那边有人在叫喊，好象在扭打着，很多人围观。

我也走了上去，只见场中两个年轻男子双手互叉，正在互相扭动着，象摔跤那样，互相推动，要把对方推倒，周围的人都在喝着酒和喝着彩，气氛热烈，叫得最响的，不是那些少女，反而是些中年妇女。

这里女多男少，无论男女，此时都衣衫不整，按我们的说法是有点衣不敝体了，但他们都很不在乎。

杨垂容不知道哪去了，不见踪影。

在这种气氛下，场中那两个男子更起劲，每一次推扭，都引起一阵尖叫，终于，其中一个男子不敌，败下阵来，众人欢叫着，继续喝酒，一大口一大口的。

得胜的男子好象意犹未尽，忽然一把拉过万庚辰，看来是要与他较量。

万庚辰摇手拒绝，周围的人马上一阵嘘声，吵闹声中，那得胜男不知道对他说了句什么，万庚辰好象很激动，一把将得胜男推开，两个随即扭打起来。

人们又叫了起来，不过，在我听来，喝彩声都是朝着得胜男去的，这些人，对万庚辰好象有点不一样的态度。

这很令人不解。

两人推扭了一会，初时是势均力敌，慢慢地，万庚辰占据了优势，那得胜男看来支持不住了。周围的人喝彩声变成了惊疑声，好象不相信万庚辰能获胜一样。

这时候，有一个年轻的女人，走到万庚辰侧面推了他一下，那女人看上去很健壮，力度应该不少，万庚申马上重心不稳，那得胜男趁机一扳，就要把他扳倒，万庚申摇晃着就是没有倒下去，但脚下也站不稳，侧着身往后便退，正好向我这里退过来。

我很不喜欢在比赛中作憋的人，公平性最重要了，有心帮帮万庚辰，于是站着就是不避开，万庚辰撞到我身上的时候，我还暗里扶了他一把。万庚辰马上靠稳了，两人继续胶持着。

我知道自己力大，有心再帮他，肩膀往他背上轻撞，撞得他向前一冲，把那个得胜男推得退后几步，倒在地上。

周围的人哄叫起来，好象不相信似的。那得胜男跳起来，满脸通红，眼看着要拳头相向，我忙上前走到两个中间，示意不要继续。

没想到那得胜男估计也知道我在暗中帮万庚辰，竟然一拳向我胸前揍过来！

无论看似多和平的环境，人性还是有的。

心说，你怎么也不能比我力气大吧，于是就不闪不避，希望让他揍上一拳，消了气，事情就完了。这是最好的结果，毕竟自己是客人，以和为贵最好。

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我胸前，因为我早有准备，吸气挺胸，所以没有觉得有多痛，反观得胜男反而“登登登”的倒退了数步。

人们静了一下，好象对他给我一拳有点意外。但他有点恼羞成怒了，人冲上来，双拳向着乱揍，我一急，左手一翻，虽然也是留着力，但也把他整个人推得飞出几米以外。

周围的人尖叫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尤其是女人。

我心说不好，在人家地方，吃了喝了玩了，最后还把人打了，到时万甲子翻脸了怎办？就算他不翻脸，我也说不过去。

忙上前扶起他，幸好没伤到重要地方，但脸上是破了，青黑一块。

我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也没有想到他们知道不知道不好意思是什么意思。

“没事，雷大哥，你好厉害！”他说。

他没有发怒。

我看到事情没有向着坏的方向发展，也就笑了笑，走了出去，周围那些人没有热闹可看，也就散了。

“雷大哥，刚才谢谢你了。”万庚辰跟了过来。

——

“他们好象在欺负你，是不是？”我跟万庚辰坐在一个角落聊天。

那些狂欢的人，可能是累了，都散开了，三三两两坐在地上喝酒聊天，这时候，夜幕已临。

杨垂容不见影踪，游世丘也见不到。

他摇了摇头，不说话，大大的喝了口酒。

我笑笑，喝了口酒，没有再问。

这时候他倒是说话了：“那是因为我哥。”

我心说，来了。

“你哥？是不是叫万庚申的？你怎不带他来一起聊天？”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他不在这里。我哥前段时间到外面走了一圈，回来后变得很古怪，”

我心里一紧，莫非这个小五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

“雷大哥，你说，人应该有多少只手？多少只脚？”他侧头看着我。

我一口酒刚进口中，又喷了出来：“什么？”

他又认真的问：“你们那里的人，有多少只手，多少只脚？”

我看他神情很认真也很紧张，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也认真地说：“当然是两手两脚啊？！除了天生残疾的。”

可能他在这里长大，没有到过外面，所以有此一问吧，是我自己少见多怪了。

“那有没有人是四只手而没有脚，或是四只脚而没有手的？”他又问。

“这——”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们这有一本书，叫做《山海经》，上面记载了很多跟我们不一样的怪物，其中有一种，叫做猩猩的，可以爬也可以走，这算不算是四只手或是四只脚？”他继续认真地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