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正邪之间 （六）大局

东方明叹了口气，似乎到了此刻，一切都已无所谓。思绪竟飞到了三十多年以前。悠悠地道：“在淮阴县有个于家村，三十三年前，那里闹瘟疫，全村男女老少，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只剩下一个12岁的男孩。他不肯走，因为一直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在这场瘟疫中不幸弃世，他悲痛欲绝，一直守在母亲身边宁死不肯离去。疫症很快从母亲的尸体上传染到他身上。他开始发烧，呕吐，渐渐地昏死过去。他以为自己死了，也好，免得一个人活在世上孤苦无依。也免得再担惊受怕。可是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禅房里。然后，他便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老。才知道自己还活着，是长老四方云游路过于家村发现了他，并且医治好了他身上的疫症。这个男孩就是我，我就是独孤无恨，独孤虹的儿子。”

群雄一片哗然。

独孤无恨望了望清元道：“冯师兄曾再三叮嘱，不可泄漏真实身份，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当时我没有告诉恩师，我是谁。只是随口道出东方明三字。恩师收我为俗家弟子，并传我无尚武功。成年之后，我又自创一套飞雪剑法。得以在江湖上展露头脚。可是自始至终，我不敢以真实身份示人。二十三岁那年，冯师兄找到了我。自此我才有了一个可以一吐真心的人。就是在那时，冯师兄将一本残缺的‘恨天剑法’交给了我，叫我秘密钻研，化解其中戾气，成就一套旷世神技，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我觉得自己禀赋平庸，师兄再复抄一本也钻研习练，就是当年冯大小姐送给韩兄的那一本。数十年来，我一直秘密钻研，只可惜……我没能完成父亲的遗愿，倘若没有三年前……三年前那次怒火中烧，事隔三年也许就是另外一番景象……没错，我承认，韩兄周兄说得没错，一切都是我与胡千秋经心安排，架祸韩星……” 说着长长的嘘了口气，如释重负。顿了顿竟又饶有兴趣地道：“齐德当然生不出那样一对儿女，齐峰齐月的确是我的儿女。当年在冯师兄的引荐下，我认识了我的妻子齐敏。可惜红颜薄命，齐敏为我生下了一双儿女就弃世而去……齐德只是齐敏的一个管家，妻子死后，我便让他以父亲的身份照看我的一对儿女。所以在风儿展露头脚之后，齐德才自惭形秽不愿与风儿月儿共享富贵……”望了望韩飞云道：“本以为胜券在握，可还是叫韩兄番了案。也罢，索性我也腻了……”

韩飞云感叹道：“是东方兄尚存一念之仁，才给我父子兄弟活路。”

独孤无恨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抬举！若不是恩师！你们回得了天吗？”

群雄整整傻了好一阵，突地有人喊道：“韩飞云也好，东方明……独孤无恨也罢，犯了罪就要给武林同道一个交代。”

有人附和，接着成百上千的人都附和，大喊要独孤无恨交代，那声势跟要珠杀韩氏父子时一样浩大。

的确，耗时三年，数百人无辜丧生，数万人被是非玩弄，无论谁是罪魁祸首，都要给武林同道一个交代，这是连三岁孩子都懂的道理。

独孤无恨冷笑，冷笑，再冷笑。

楚悠然等人陷入沉默，道理虽然浅显，法外还有一个情字。韩飞云有韩飞云的好，独孤无恨何尝没有对武林尽心竭力。何况他们生平第一次看见独孤无恨笑得那么冷，冷得叫人发抖。联想到独孤虹，不禁都倒抽一口凉气。

独孤无恨笑了一阵，似乎是强制自己保持状态，冷冷地道：“我不想杀人。”

韩飞云明白独孤无恨的话，他看得出独孤无恨强抑的是什么情绪。

独孤无恨确实不想再杀人。看得出也不想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什么。倘若群雄不依不饶，惹得他自己也抑制不住情绪的话。那么 ‘恨天剑法’会荡平钟山。

楚悠然等人极力挥手叫群雄安静，他们也看得出独孤无恨一担被这些叫嚣激怒，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

交代是要交代，泱泱武林当然还不至于让独孤无恨逍遥法外。而如何能够行之有效，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更重要的是将无谓的伤亡降到最低，的确让这些大豪们伤透了脑津。

就在这时‘大群宝殿’内缓步行出一男一女两个年青人。男的面洁如玉，眉宇轩昂，十分英俊。女的一身粉白长裙，长发披垂。明眸如水，清澈中透着聪灵，香腮胜雪，白皙中透着晶莹。举手投足间闲雅端庄，像一轮皎洁的明月。正是齐峰齐月兄妹——他们当然不姓齐，而姓独孤。

独孤无恨转头望见自己的一双儿女，又是喜悦又是神伤，道：“你们来干什么？”

独孤月低泣不语。

独孤峰道：“真像既已大白于天下，爹爹是必要给武林一个交代。这个罪就让孩儿一人代您承担吧！”

独孤无恨眼中飞快地闪出一抹晶莹，道：“我的傻儿子，几百条人命，岂是你能担得起的。你放心，他们杀不了为父，也休想动你们兄妹二人一根毫发。”

独孤峰道：“无论如何，爹爹不能再用‘恨天剑法’乱杀无辜了。”

独孤无恨怒道：“难道你要为父束手就缚？”转对韩飞云道：“我当然不会束手就缚，韩兄是否想举武林之力与独孤一搏……”

韩飞云道：“独孤兄本已不想再杀人。”

独孤无恨道：“还好，虽不能令‘恨天剑法’功成名就，可也还控制得了戾气，不至于走火入魔，只要武林不再咄咄相逼，我确实不愿意再杀人。”

韩飞云道：“到此地步，东方兄便已成就不小。若能从善如流，他日定能修成正果。”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韩飞云什么意思？难道要就此放了东方明吗？”

“数百条人命，岂能如此便宜了他。”

“说到底还不是你们的私人恩怨，连累整个江湖浩劫连连，如今是非已定，岂能放过罪魁祸首。”

一直沉默的韩星，此时开了口，道：“当然不能！既使别人要显示什么高风亮节，我也不会放过他，我与东方明之间的恩怨是要有一个了解的，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这回你们不至于一窝蜂上来攻我了，那就让我与东方明单独作个了断吧。”

韩飞云忍不住一阵颤抖，颤声道：“星儿，大局为重……”

韩星冷冷地道：“大局？对呀！我就是考虑到你的大局，才要跟他单打独斗的。”

韩飞云不解。

韩星道：“你们不是既不敢孤注一掷维系公理，又不想轻易放过独孤无恨吗，那就把筹码压到我身上好了。让我与独孤无恨单打独斗，我赢了，独孤无恨束手就缚。我死了，你们就乖乖地放人家走。”

韩飞云立刻摇头，道：“不行！”

独孤无恨却冷笑道：“道不失为一个办法，我同意。”

韩星道：“魔剑对魔剑，正好叫大家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