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念你千万

一位衣袂飘飘的白衣男子站在千瞳身边，紧抿着唇，神色悲凉。他看了千瞳一眼，她还是呆坐着不动，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是攥着梁沛然衣袖的手隐隐泛着青色。一直到天边的红晕退成了一片鱼肚白，头顶的天空也变成了墨蓝色，她才小心翼翼地起身，把梁沛然抱进屋里。

千瞳轻手轻脚地给他盖好被子，看见刚才忘收拾的碗筷还放在桌上，又回头对梁沛然说：“你先躺一会，我去把锅碗洗干净。”真就去厨房忙活了，仔仔细细洗了碗，擦干净桌台又拧干抹布，把屋里的座椅摆放整齐又坐在一旁翻着书，可就是不上床去。

她盯着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那些字像是不认得了，看了半天也没看懂写的是什么意思。嗓子难受的厉害，直逼的眼泪也往外流，千瞳肩膀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哭。屋外月明星稀，虫声窃窃，烛火在微风中摇曳不定，待到那根蜡烛快要燃尽了，方缓缓合上书，缩在床边睡了。

旭尧坐在桌前有些不忍，可仙界的召唤一声急过一声，他知道已经耽搁的太久，深深地望了一眼便出门飞身而去，快到仙界的时候心里那种悲伤的感觉才逐渐淡了一点。

仙童迎面赶来“上仙您总算是回来了，大家都在等你主持大局呢。”一路上仙童将近几日的事情大概说与他听，旭尧眉头紧皱，脚步迈的飞快。听到狐王狐后双双离世的消息突然驻足，“怎么回事？”他厉声问道。

仙童从未见他如此神情，谨慎回着话“狐王带领众将一路杀敌英勇无比，眼看胜局已定却不曾想突生变故，涂山景风竟然操纵将士们与魔人的遗骸将大军团团围住，众人应对不及一时间损伤惨重。狐王被困，狐后不顾众人反对去魔界找涂山景风求情，可他却丝毫不念及昔日恩情，当着狐后的面斩下狐王的头颅，悬挂于魔窟洞外，还将狐王的魂魄投入了熔炉之中……”

说到此处仙童的声音更低了些，“狐后强撑着回到青丘，今天早上等身边的宫女发现已经没了气息……”。朝云殿就在眼前，旭尧加快了步伐径直走进殿内。

第二天千瞳醒来，拧了热毛巾仔细给沛然擦了手和脸，自己又在屋外转悠了一天，到了申时她才洗了手进到屋里，“我去叫润土来给你看看，老这么睡着也不是办法。”

千瞳回到山下，大门敞开着院子里却没有人，跨过门槛进去，润土低着头坐在桌前。听见响动他才抬起头来，见是千瞳回来突然就红了眼睛，可却强忍着柔声唤了句：“小姨”。千瞳点点头，勉强笑了笑跟他说：“你叔睡了快一个对时了，你跟我去山上给他看看。”

润土一愣赶忙背上药箱往山里赶，进了屋也来不及休息，随手擦了把汗凑到床前，他掀开梁沛然身上的被子准备给他把脉，可触到他胳膊的那一刻突然僵住了。千瞳立在床边，双手绞着帕子，微笑地看着他，可那个笑容看的润土直愣愣落下泪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姨……”只这一句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千瞳心底最后的一丝温度也没了，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向外涌出，她浑身颤抖着跪倒在地上，声音却哽在喉咙里发出阵阵呜咽。润土把她扶起来，“不哭了，我带你们回家，我娘他们都在家里等着呢。”

他简单收拾完几件东西，待千瞳平静下来，才弯着腰背着梁沛然沿着走过无数次的山路往回走。千瞳的手在身后护着，她想起两人成亲不久，梁沛然总以她走不动为由要牵她的手，她不乐意活蹦乱跳的走在前头……

头顶的烈日被绿叶遮挡着漏下斑驳的光影，梁沛然的手无力地垂在润土胸前，千瞳上前轻轻握住，在心里念道，“下辈子定会爱你更多。”天气炎热，润土的前襟已经被泪水和汗水打湿，每每将梁沛然往上一抖，他的心也跟着一颤，那个从小就牵着他玩，教他读书认字、给他讲道理讲医术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千瞳不知道这几天她是怎么过的，只记得梁沛然下葬那日天气特别好，她从坟地里回来居然出了一身的汗。傍晚的凉风从窗口吹进来，她不由打了个寒颤，恍然回过神来，住了几十年的屋子突然变了样。润土走过来，悄悄递给她一封信，“这是小叔之前写的，他嘱咐我等他走了以后再给你。”千瞳看见信封上熟悉的字迹险些又要哭出来。

她淡淡地笑了笑，这个笑容再勉强不过了，扯着她的心都木木的疼，“我也要走了，不想跟你们一一告别了，省的又惹我难过，明天早上你再告诉他们。”润土含泪跪在地上，“好孩子要看开一些，我答应过你叔了，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也要好好孝顺你爹娘。”

润土留着眼泪点点头，三十多岁的人了此刻却哭的像个孩子，千瞳扶他起来，“回屋睡吧，这一天也够累的了，我再待一会。”等润土走了，千瞳将她与梁沛然的一切东西都收拾好放在虚空里，又从衣柜了拿了一件他常穿的衣服出了门。

脚下的青砖是她跟梁沛然一起铺的，门口的银杏树也是她闹着从山上抬回来的，门廊上的砖瓦是他们结婚那年重新铺的，如今早已变成了灰白色……千瞳想起他们最后一次上山前梁沛然的目光，当时他的心情应该和现在一样吧。只不过他最后笑着看了自己一眼，而现在她身边却空空如也。

“不知道下次我们会在哪里相见”，千瞳叹了口气带上门，给院子布下结界。到了梁沛然墓前，她从怀里掏出信，信封上写着“吾妻千瞳亲启”，抹了把眼泪将信纸展开。“千瞳，吾妻，本是见字如面可现在你我夫妻却已阴阳两隔……”千瞳怕这封信太短，看完就没了，却忍不住继续看下去。

“写信之前想了很多，恨自己只是区区凡人，什么事都不能为你做，连陪着你都做不到。如果当初你没遇见我，定会有其他更适合你的人能一直爱护你陪伴你……可又一想若我写了这些你定要生气了。你说你最不喜欢别人说假话，有多喜欢就要说多喜欢，有多不舍也要说多不舍，于是我又将信改了，不想再劝你忘了我。”

千瞳笑了一下接着看“我不在的这些年你要照顾好自己，无聊了就多摇摇铃铛，我听见以后就知道你一直都平平安安的……”他的字写的有些歪歪扭扭想来当时已经十分虚弱了，千瞳用手抚过那一行行小字，心里阵阵发酸。

“……知道你会难过但千万不要伤心太久，你一定要等我回来，若是以后见不到你真是枉活一场，不如早早死了化作孤魂野鬼的好。想到下辈子还能与你相见心里就不再怕了，只是要委屈你再等我些时日，这段时间你定要好好修炼不能偷懒，说不定还能学到让我想起今世的法子，那下一世也不至于认不出你来，惹你伤心。”

末尾他写到“纸短情长，念你千万。”千瞳把信抱在怀里，“还以为你又要说些让我难受的话”知道梁沛然那样说是为了给她找点事干，可她也盼着自己真能学到那样法术，一时间心里有了几分干劲。

千瞳在梁沛然坟头徘徊了十日，久久不忍离去，可念着与梁沛然的约定又狠下心，给周围布上结界，去了昆仑。

刚到昆仑就听到青丘狐王和狐后离世的消息，她跟狐后虽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心里却十分敬重他们。青丘上下乱作一团，白狼跟池冥已经赶去青丘帮忙了，龟千岁召她过去，“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过，可你们不出几年终会再见，现在青丘有难，你前去帮忙正好也省得你一个人胡思乱想让自己难受。”

千瞳领命当下又赶往青丘，她功力不高只能负责一些简单的杂活，每次想到梁沛然不过十年就会回来，她恨不得让魔界立刻消失，还天下一份安宁。景晔已经好几些天彻夜未眠， 不停的召集各路人士商议对策，好在听说仙界的旭尧上仙终于闭关出来了，有他主持大局，一切又变得井然有序。

待旭尧坐定，乱哄哄的声音骤停，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上仙，青丘的事情闹成这样，我们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才行。否则魔界动荡未平，再引起青丘的不满，局势恐怕会更加严重。”

“魔界此次已是苟延残喘，我们应该趁此出击，争取一举消灭他们。”风神将军刚说完立马就有人反对，“虽说他们此次损伤惨重，但若我们执意逼的太紧他们定会拼死抵抗。涂山景风的妖法还无人能破，冒然出击只会有更大的损失。”

“涂山景风的妖法还未练成都可操控傀儡，如果我们就这样等下去，等到他突破大限，到时候他若带着死尸攻来，恐怕四海之内没人能拦得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