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最后一课（四）

黄昏时分，身材魁梧的宋麒麟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边掀开窗帘，沉默地注视着刚刚离开分局刑警大队的吴欢。在这次由公安部暗中支持、市局全力保障的突查行动中，专案组在绝情谷酒吧内共计抓获23人，经审问及侦查后，其中仅有3人因涉嫌吸毒违法、5人因妨碍公务才符合拘留条件被顺利收押，其余15人均被陆陆续续释放。虽说这15人基本都是些难缠的角色，很可能借机滋事，但在他们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这次行动指挥者的身份后都纷纷选择了理智的闭嘴离开。作为酒吧股东之一的吴欢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叫来刑警大队问话，但由于问答双方都各怀心事且互无把柄，这场谈话最终只是没有营养的走个过场而已。

行走到分局大门口的吴欢突然若有所感，他回头望去，正好看到了仍在审视着自己的宋麒麟。换作以往，依他的性格一定会客客气气地向对方挥手道别，但此刻一想到接下来还要面临商会和黄泉组织上层的双重责难，他便没有了半点继续伪装成普通酒吧老板的心情。坐上了一辆奥迪A8之后，他对着司机命令道：“先回家吧。”

司机是一位身材火辣的美女，平时酷爱卖弄风情的她今天通过准确地察言观色，识趣地选择了乖巧地依命行事。

吴欢扯了扯内衬的衣领，满脸的不耐烦，焦躁地抱怨道：“这个黄爵居然敢捅出这么的大篓子，就算杀他十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组织负责网络攻防方面的专家可都是世界顶尖的黑客，我想对方就算再怎么厉害，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能获得的资料也不会很多吧。”司机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缓缓答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吴欢靠在椅背上，金丝框眼镜后面的双眼里倒映着车窗外次第亮起的霓虹灯光，他说道：“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洛阳在拿到契约书原件和杀手资料后居然选择了背叛公安和自己的同盟，到现在我也拿不准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这样做对那个洛阳可没有一点好处啊。”司机转动方向盘，将轿车拐入了一条单行的林荫小路，问道：“这会不会只是公安的障眼法呢？”

“根据内线的消息，洛阳的那些组员们全部被扣留在市局了，就连促成行动的刑警支队支队长梁广明也被责令停职调查。”吴欢道，“我怀疑这个洛阳是英雄没过美人关，投靠叶家去了吧。这个思路我也向组织提出过，上面专门派了几组人正在追查。”

女司机想了想正要接话，怎料轿车前方突然窜出一个头戴黑色毡帽、身着黑色风衣的青年男人。因为对方低头的缘故，女司机没有看见对方的面孔，但那人手中的警官证却是清清楚楚地被他举在手中展示了出来。在那人身前半米处，女司机完成了刹车。吴欢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不用紧张，随后推开车门下车迎了上去。

吴欢一边走一边笑道：“警官，请问你是……”

话说到一半，他的舌头仿佛被冻结般僵住。洛阳抬起头，从容地与他对视，问候道：“你好，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洛阳。”

女司机见状后猛地推开车门，娴熟地取出手枪瞄准洛阳的眉心。可正当她想要出声呵斥的时候，一把冰冷的匕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脖颈边，那锋利的刀刃稳稳地紧贴着她滑嫩的肌肤，一道细长的血线渐渐浮现，吓的她丝毫不敢动弹。

吴欢回头看了一眼，随时准备暴起的杀心瞬间烟消云散，他苦笑道：“吕老，没想到我这种小人物还需要你亲自出手。”

洛阳收好警官证，拿出一个U盘，道：“这里面的数据不全，不过关于你的信息倒是一点不少。”

吴欢闻言后杀心骤起，竟是再不顾属下的性命，直接向洛阳突袭。而命悬一线的女司机也悍勇无比，居然冒着被当场割喉的危险，也要试图用拇指扣动扳机。在这一瞬间，吕老一拳击打在女司机背部，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便当场昏死。而另一边，洛阳不闪不避，与吴欢酣战在一起。作为职业杀手的吴欢武力尤在洛阳之上，他的招式高效利落，兼具迅猛和精准两个特点，最适合狭窄地形里的捉对厮杀。而洛阳则在扎实的训练以及吕老倾囊相授的指点下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武术风格，始终以密不透风的防守为主，不时以敏锐的观察力寻找时机，几次猝然发起的反击都给吴欢带来了巨大的威胁。

因为有顶尖高手吕老在一旁压阵的缘故，洛阳可以放心地与吴欢对拼，在实战中与这种比自己强上一线的高手过招，对他武力的提升也是大有裨益。而反观吴欢这方，他赖以成名的几种杀招一一被洛阳化解，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洛阳化解自己的攻势越来越轻松之后，心中也渐生绝望之情。在被洛阳踢中腹部而踉跄后退两步之后，吴欢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道：“算了，我认输。”

洛阳当然不会因为一个职业杀手声称认输就放松警惕，实际上，要不是两人对打皆是赤手空拳而非使用匕首，否则以洛阳现在的被击率早就已经死透了三次。洛阳再次举起U盘，道：“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的，只要满足我的条件，这个可以给你。”

眼下既然得知洛阳重获了叶家的支持，吴欢也有自知之明，道：“我不知道有什么是叶家没有，而我却能够拿得出来的东西。”

“很简单，我只关心二十年前董祺被谋杀案的真相，你帮助我弄清楚这件事，我就把这个U盘还给你。”

“知道真相的黄爵已经被我杀了。”吴欢沉声道。

“那就把你们组织里关于这件事的记录全部告诉我。”洛阳晃了晃手中的U盘，道：“然后这个就是你的了。”

吴欢嗤笑一声道：“据我了解，你参加的塔罗牌试炼里，这第二个案件破案与否都不影响最后的胜者角逐，而你现在只要把这个U盘交给公安部，立刻就可以获得天大的奖彰。你怎么让我相信你愿意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案件而放弃奖彰，甚至甘愿沦为逃犯？”

“你一定会相信我。”洛阳直视着吴欢的双眼，让两人的意志进行最直接的碰撞，他坚定地说道：“我为了她才站在这里，只要能帮到她，没有什么是我不能放弃的。这一点，你应该懂。”

吴欢明白洛阳已经抓住了自己的那个软肋，无力地放下双手，问道：“你现在拿我妹妹的事情来威胁我，和黄泉组织又有什么不同？”

“现在的我已经是通缉要犯了，没有功夫去接触你那个妹妹，也就谈不上拿她威胁你。我只是想以此告诉你，虽然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把现实利益看的比什么都重，但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是。”见吴欢表情缓和了许多，洛阳又补充道：“但如果今天我是以警察的身份在和你对话，就算拿你妹妹的事情逼迫你，也是和黄泉组织不同的。首先，我们接触她是为了保护她而且永远不会伤害她，而黄泉则是为了控制她且随时可能伤害她。其次，黄泉是在逼你犯罪，而我们，是在逼你从良。”

吴欢笑道：“现在对我说教也没什么用了。事已至此，我们就快点进行交易吧。”

有深谙侦查技巧的洛阳和武艺高超的吕老全程监视，吴欢终究是没在交易过程中耍什么把戏。看着茶几上那刚刚打印出来的几份文件，洛阳深吸一口气，坐下去开始了细致的阅读。

在将所有资料浏览完毕后，洛阳把它们收入了一个文件袋里。在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后，洛阳说道：“我和吕老会马上离开，五分钟后你再出门。这个U盘我会扔在你们小区门口从左往右数的第一个垃圾桶里。根据我的调查，大概十分钟后就会有人对那些垃圾桶进行处理。因此，在我们离开之后，是跟踪我们，还是去找那个U盘，全凭你自己决断。”言罢，二人随即离开。

八分钟后，吴欢气喘吁吁地站在垃圾桶前，手握着洛阳丢弃的那个U盘。虽然泄露了二十年前一次行动的全部资料，但只要能交换回杀手们真实身份的资料也绝对算是物超所值。他也曾怀疑过洛阳留有备份，但洛阳在做出承诺时的坦荡眼神却成功地说服了他。

在驶回叶家别墅的道路上，洛阳驾车轻松地避开了所有的公安监控设备，并在多次测梢后确定后方无车跟踪。吕老闭着眼，悠悠道：“你撒谎的时候说话还能这么诚恳，真是后生可畏。”

洛阳可不想在吕老心中留下这个印象，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没有撒谎，我确实没有对那个U盘里的资料备份处理，之前暂时负责保管的朝歌也没有这样做。”

“但我不认为你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这个犯罪组织。”

“没错。我之所以敢把U盘交给他们，是因为我确信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一份备份，而且那个备份的资料说不定更加全面。”洛阳微笑道，“这次参加试炼的所有参赛者都是高手，我不相信莎拉波娃和‘白熊’在入侵黄泉资料库时没有留一手。”

“那他们也有可能和黄泉组织进行交易。”

“他们一定不会那样做的。一方面，作为外国人，他们很难和黄泉组织搭上线，就算搭上线了也很难获得对方的信任。”随后指了指自己，道：“另一方面，他们有更好的选择啊，那就是直接拿资料来找我进行交易。”

吕老闻言一愣，随后嘴角处微微地扬起了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