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记忆如磨
刘婆婆继续说道：“正是十几年前冥宗在江湖的杀戮，各大门派都受到波及，紫霄山庄、封剑堡、连云寨才能迅速崛起，形成了现在的东庄、西堡、南宫、北寨四大势力，所以江湖中人人谈名冥色变，对冥宗忌讳甚深，你们以后不许再提起冥宗这二字。”
婆婆问起少年的伤势，王大夫道：“内外尽受重伤，能够救活已是奇迹。“言外之意，却是对自己的医术甚是自负。
风铃笑道：“王大夫医术高明，把好好的一个人治成了哑巴。”
王大夫脸一红，道：“他的失语可不是我治的，这是他的心病，我医术不够，治不好。”
刘婆婆走到萧痕身边，查看他断臂处的伤势后问道：“这可是南海剑法所伤？“萧痕一脸茫然，那日柳长青未报家门，萧痕不知对方是谁。
刘婆婆心想这少年是避祸到此，南海剑派一向盛气凌人，少年是得罪他们才招此一难。
她接着问道：”你莫非得罪了南海剑派，受到他们的追杀？”
萧痕摇了摇头，刘婆婆不明白他的意思，以为他惧怕南海剑派。心想倒是个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变成了残废。
萧痕闯紫霄山庄一事，已被孟云飞下令封锁了消息，藏花宫又距东庄遥远，宫内没人知道那日的情景。
刘婆婆道：“孩子，你就在藏花宫住下吧，谅那南海派也不敢来藏花宫找人。”
萧痕点了点头，自己也无处可去，南宫里正好可以栖身，就留在南宫做了一个伺马的家丁吧。
当马夫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他接替了老马的位置，用独臂推动着辘轳，老马在一起吃着草料，磨盘一圈一圈转着，他不能出声，却在心里讲着自己的故事。
自己八岁的时候，在江边遇到两位老人，二者俱是双腿齐齐断去，其中一个老者就连两条胳膊也废了。
他本想回村里报信，却被还剩两臂的老者叫住，不让他告诉任何人，两个老头大声吵了起来，那尚余两臂的老者生怕别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最终四肢俱残的老者退让一步，萧痕找到一张破鱼网套在自己头上，和两臂尚好的老者趴在地上，将四肢俱损的老者置与网上，一步一步爬到了山神庙。
萧痕在这渔村，本就是个孤儿，父母在他三岁的时候，遇上风暴，渔船翻在江里，便再也没见到他们，渔村村民淳朴善良，萧痕从不缺吃穿，他天性善良，自从拣到这两个老人后，每天都要跑到山神庙里，照顾两位吃喝，山神庙早年还有些香火，但自从江中连续几年的风浪不断，死了人后，村民转而开始向龙王庙烧香拜佛，山神庙慢慢变得荒废，再也没有人到此，反而倒成了这两个老者栖身的场所。
两个老头开始传授萧痕武功，却不许萧痕在村中显露。
转眼数年，这一日山神庙中。
“郭老贱你说，到底是我武功高还是你高？”那四肢俱废的老头问道
“许老妖，当然是我武功高了，我们一起从天目峰坠下，你四肢俱残，我却尚余双臂，自然是我武功比你高了。”那还剩两臂的老头笑道
姓许老头顿时怒道：“若不是你使诈，砍断了松枝，又扑过来抱住我，我怎会和你一起坠崖。”
姓郭的老头笑道：“谁说比武不许砍树，谁又说我不许抱着你一起跳崖，这场比试的结果终究是我胜了。”
“终究是你胜了，想我许九阳纵横天下无人可挡，却被你这奸计所害，真是造化弄人、天不长眼。”
“许九阳，你也别太过伤心，终究让你遇到这个孩子，你的一身武艺总算有个传人。”
“哼，郭老贱，你又何尝不是，你的剑法不也是不想失传，才教给这个孩子，偏又让老夫定什么规矩，和你一起发这劳什子的誓言，连真名实姓都不敢相告，不就是怕我光明圣教卷土重来，称霸江湖。”
“冥宗中人，嗜血成性，重现江湖，江湖血雨腥风，永无宁日，多少英雄人士埋骨黄沙、命绝红尘。”郭老头说道。
“原来你约我比武，与我定下赌约，就是为了让冥宗远避南疆，郭大侠你这招好高明，哈哈……剑圣心机果然缜密，实在是比我许九阳高明许多。”
郭鉴微微一笑道：“许教主，宗中人，你最了解，这些年来，有多少歪魔邪道投入你冥宗门下，又有多少门派在一夜之间被你冥宗荡为平地。”
许九阳迎天长笑：“江湖本就是你死我活、耳愚我诈的世界，谁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牺牲别人，我教中人虽然不泛凶神恶徒，却都严守教规，比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正派强了许多，你们所谓的正派人士又何尝不是为了营头小利、江湖霸业而争名夺利、勾心斗角，倒是我教人士比你们来的光明磊落。“
郭鉴叹道：“许老妖，其实在你管教之下，冥宗中人确实收敛许多，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若一不小心，撒手人寰，冥宗教徒又有谁能管的住，到时候江湖还会平静吗？”
“郭老鉴，老夫要不是瞧的上你的剑法，看的上你这个人，岂会与你订下我若不出天目山，光明圣教便永避南疆的赌约。”
“许老妖，我若不替少林一战，少林一败，恐怕这江湖真要落在你冥宗手中。”
“只可惜，未能尽观少林七十二绝技，实是生平一大憾事。“许九阳叹道
郭鉴笑道：“许老妖你已经打败少林心竹、心明、一意大师，少林七十二绝技的十三种绝技你都见过，我却一样未曾领教，不过咱们教的这个孩子，可以去少林把七十二绝技看全，真希望你的惊神指、撼天掌、天劫心法、能与少林的指技、拳术、轻功能一争高低，我的倾城剑法、斗转星移能与少林身法、兵刃比试高低。”
“哈哈，还以为你谈泊名利，原来也有与武学的最高境界少林七十二绝技一决高下的心思，这七十二绝技号称包罗武学万相，其中掌法、拳术、指技、兵刃等无不精妙，那日与心竹一战，实在是我人生最过瘾的一次，我连胜他十一种绝技，约定好再与少林心字辈五老一战，尽享少林七十二绝技，却没想到被你横插一腿，造成了毕生遗憾。
郭鉴笑道：“我若不露面，难道要让你冥宗大闹少林，扰乱那佛门清修之地，我与你一战之前，也与少林立下誓约，日后少林这七十二绝技尽可我借我一观。”
“好你个郭老贱，假借江湖公义，原来也有私心。”
“公义也有，私心也存，我确实对那七十二绝技心痒已久，何必做伪，不过你我二人的心愿却只有靠这孩子去实现了。”郭鉴道
“萧痕这孩子根骨奇佳，倒是个学武的奇才，不过个性软弱、生性怯懦，我却不喜。”许九阳说道
“哈哈，他要有你这性子，我还真不敢把我武功传授给他，以免他危害江湖。”郭鉴道。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许九阳道：“这孩子太过善良，恐怕他得命运始终要被别人左右。”
萧痕推门进来，又听见二位师傅的争吵，这些年里，他早已习惯了这两位的争吵，两个老头有时势同水火，有时却有惺惺相吸，高兴时互称对方许老妖、郭老贱，不高兴时却称对方为许教主、郭大侠，他早已学乖，一见二人尊称对方为郭大侠、许教主的时候，就立刻溜出去，以免殃及池鱼。
这二个老者正是在江湖中失踪多年的冥宗教主许九阳和剑圣郭鉴。
那日，二人约定天目山顶峰比试武功，郭鉴不敌许九阳，只好砍断二人在悬崖上立足的松树，抱着许九阳双双坠落山崖落入江中，两人漂流数日被冲到江边岸上，侥幸不死，但一身武功却是尽废，弥留之际却意外的遇到八岁时的萧痕。
萧痕年纪虽小，却格外的懂事，加上为人善良，对待两位老人如同亲身父母，精心照顾，二人这才决定将一身武功尽数传授给他，郭鉴又恐冥宗重出江湖，在江湖中再生风波，于是和许九阳定下誓约，二人绝不向萧痕透露身世姓名。
许九阳、郭鉴这二人都是武林百世不出的人才，尤其许九阳更是冥宗教主，当时冥宗势力如日中天，无人能撼其锋，许九阳又连败当时象征武林最高境界的少林寺中数位长老，一意方丈和心竹、心明大师，一意方丈在少林寺一字辈中武艺最高，七十二绝技已精通其九，心竹、心明大师本是一意的师叔，七十二绝技已会十一，三人都不敌许九阳，败在他的惊神指和憾天掌下，许九阳本待率众围攻少林，只要击败少林，也就意味着冥宗征服了整个武林。
就在冥宗欲攻少林之时，剑圣郭鉴挑战许九阳，二人约好天目峰一战，定下赌注，许九阳如果不能下了山峰，冥宗教众则远避南疆，绝不踏上中原武林一步。许九阳胜了，郭鉴就代表少林把记载七十二绝技的经书交与许九阳。
许九阳与郭鉴双双坠崖，二人失踪，许九阳既然不能下得这天目峰，冥宗也只好遵守誓言退避南疆，中原武林也就此清静了这十几年。
这一日，天气出奇的好，萧痕把二老抬到院中，让两个老人享受一下久违的阳光，两人心情也是出奇的好，在阳光下懒懒的晒起太阳，又砌了一壶新茶，茶香缓缓飘过，二人吸了吸鼻子，将淡若云雾、恍若青烟的茶香尽都吸入心扉，在暖暖的阳光下，喝茶聊起天来，不过这许九阳却不能用手端起茶杯，只好用内力将这茶水吸入口中。
“许老怪，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郭鉴问道
“冥宗前些年一直是对各大门派群起攻之，蜀山剑派、龙虎门、嵩阳门、无忧教这些门派无不是在一夜之间被移为平地，可是后来许老怪你怎么改了心性，对各大门派不再实现灭门方式，而是派高手以比武的方式来压制各大门派？”
“人都死光了，还有什么意思，人人都说我光明圣教是冥宗，只因为我教做事毫不留情，得罪我教的人，我们追至天涯海角也要诛之，教众大多争凶斗狠，手段极是残忍，后来龙啸云多次劝我，规束教众，不要斩尽杀绝，要不武当、少林、九大门派还能屹立江湖？”许九阳傲然道
郭鉴知许九阳所言非虚，冥宗势力壮大，教中人才济济，武林各派只有全部联合起来，才有可能和冥宗抗衡，但要各门各派抛开几百年来的夙愿隔阂，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看来这龙啸云真是个人才，竟然能约束住这些个凶神恶煞不再斩尽杀绝，无形之中救了不少性命，不禁说道，这龙啸云倒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许九阳哈哈大笑道：“象龙啸云这样的人才，在我圣教之中，又何止一个。“
郭鉴心想，此次虽然二人被困在此，自己双腿俱废，但将许九阳这样一个大魔头也困于此，冥宗也远遁南疆，不能再危害江湖，自己这份大功劳，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心下不禁得意。
许九阳见郭鉴突然面露喜色，却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要是知道了，恐怕要气个半死。
突然却见萧痕抱了一匹小马驹跑了进来。
郭鉴笑道：“痕儿，你出去一会，怎么抱了这么一个小东西回来？难道是村里的人送给你的？”
“伯伯，不是村里人送给我的，村里人把它扔在江边，我见它可怜，就抱了回来。”萧痕说道，郭、许二人不许萧痕称他们为师傅，而以大伯伯、二伯伯相称。
郭鉴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村里人说是一个龙种，牛大叔家的白马夜晚在江边忘了牵回，被江里的龙王爷附身，过了不久就产下这个龙胎。”萧痕说道
许九阳笑道：“痕儿你尽胡说，那有此等事情。“
萧痕急道：“大伯伯是真的，牛大叔说了，自家的白马从来没有配过，而且村里的公马都把朝廷征用，村里这几年就没有了公马。”
许九阳一皱眉头道：“这倒奇了。”
萧痕说道：“大伯伯，难道它真是龙种？村里人怕招惹祸端，把它放在江边，希望龙王爷把它收回去，我见它可怜，就把它抱了回来，两位伯伯，我是不是做错了？我还是把它放回去吧。”说完就要抱着小马驹往外走。
郭鉴、许九阳知道渔村里的人迷信，前些年，风浪不停，连着翻了几条船，村里人就以为龙王爷和山神爷打了起来，不敢再到山神庙祭拜，全都跑了龙王庙那里烧香磕头，山神庙就此荒废，自己二人被冲到江边，村里人也认为是龙王爷不要之人，就连山神庙也不敢靠近，却也不敢怠慢，龙王爷都吃不了的人，不是神仙就是恶煞，只让萧痕每天送些吃的过来。
郭鉴道：“痕儿不急，你先听听你大伯伯怎么说。”
许九阳笑道：“传说海之中心，有一小岛，名曰蓬莱仙岛，岛上有仙马神骏异常，可以日行千里，夜行百里，能在水中游泳呼吸，此江与海相通，定是那仙马夜晚游至此，与牛大叔家的白马交配所生。”
郭鉴点点头，笑道：“许老怪你的见解倒是不少，我也觉的这小马驹正是蓬莱仙马所生，萧痕你旦养无妨。”
萧痕大喜，将那小马驹紧紧搂在怀里。
这是他脑海中的回忆，随着磨盘一圈一圈，永不停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