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黎明之前（三十）

“你的这个想法很有创意，确实符合新形势下对罪犯的教育改造工作。但是，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是不是想过，实际操作起来会很难呢？现在是年底，正是全年工作总结的时候，整个监狱的民警没有一个不忙的。选择在这个时候搞这项活动，是不是给大家添乱？还有，如果你一时操作不慎出了问题，全监狱的民警都会跟着你倒霉。现在是什么时候？农民讲究春种秋收，我们监狱人民警察呢？忙乎了一年，就指望着年底发点年终奖过年呢。如果在这个时候出了事情，后果你想过没有？肖刚，你现在不是三监区的监区长，也不是罪犯心理健康教育矫治中心的主任，而是负责整个海福监狱主管狱政工作的副监狱长，想问题可要全面啊！”听完肖刚长篇大论的“演讲”之后，雷元一脸严肃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脸上仍然挂着一脸兴奋的肖刚，认真的说道。

听完雷元的话，肖刚笑了笑。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一边给雷元递烟，一边笑着说道：“监狱长，您的分析很有道理，分析的也很到位，但是，我个人认为，这并不是影响我们举办‘刑释人员现身说法大会’的主观因素。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如果我们想干，您刚才说的那些原因都不是个事，反之，都是事儿，而且都是大事儿。”

“哦？你小子说这话时啥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故意给你出难题，阻碍你办这件事呗？”接过肖刚递过来的香烟，雷元一边眯着眼睛看香烟的牌子，一边冷着脸说道。

“雷监，您千万不要误会，我哪敢有这种想法？即便是有也只能藏在心里，还敢说出来嘛？那不是找死吗，我肖刚可不干那种傻事。我只是把我心里的真正想法告诉您，仅供您参考。最后这件事情办与不办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吗？最后的决定权在您这里呀！”听完雷元的话，肖刚赶紧站起身来，一边用打火机给雷元点烟，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肖刚，你不要嬉皮笑脸的，咱们说正事！”迎着肖刚凑到面前的打火机点上香烟，雷元一边吸烟一边严肃的说道：“召开你所说的‘刑释人员现身说法大会’，你的本意是通过这项活动，让那些已经刑满释放并在社会上干出一些名堂的人，向那些即将刑满释放、回归社会的服刑人员介绍创业经验，以便让他们尽快适应外面的环境，树立勤劳致富、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美好生活的信心和勇气。可以说，你的本意是很正确的，而且属于创新教育和改造罪犯措施，值得肯定和表扬。但是，其中的问题你可能没有想清楚。如果操作不好，是会出问题的呀！”

说到这里，雷元拿起放在自己面前的烟盒，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敲，然后神情严峻的看着肖刚。

“啊？有这么复杂吗？监狱长，您接着说！”见雷元开始认真起来，肖刚再也不敢大意，看着雷元说道。

雷元笑了笑，然后说道：“举办‘刑释人员现身说法大会’，属于教育改造的范畴。你是主管狱政工作的副监狱长，由你提出这件事情合适吗？即便是由你提出来，你的计划和方案是不是和主管罪犯教育改造工作的张副监狱长商量过呢？如果没有，你这是一种什么行为？张副监狱长会高兴吗？你抢了别人的风头，别人心里会怎么想？张副监狱长已经在海福监狱当了十二年的副监狱长，由于文化水平和年龄的限制才没有升上去。日常工作中，我雷元都要让他三分，你一个刚刚上任几个月的副监狱长却不把他放在眼里，抢他的饭碗和风头，老家伙心里会高兴吗？”

说到这里，雷元诡异的笑了笑，然后意味深长的冲着肖刚点点头。

听完雷元的话，肖刚楞了一下，然后尴尬的笑笑，然后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哎呀，您还别说，我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想着这是一件对于我们监狱教育和改造罪犯以及协助地方政府解决刑释人员就业工作是件好事，所以就来找你......”

“你现在是监狱领导了，而不是基层监区的干部，所以想问题一定要想周全，处理问题要细心，千万不要像以往那样任性。从你参加工作的第一天起我就是你的领导，说句不客气的话，我是看着你成长到今天，并有了今天的进步和成绩的。你刚刚升任副监狱长几个月，脚跟还没有站稳，需要党委以及广大同事的帮助和支持。风头太冲或者一意孤行是会得罪人的，而且对你今后开展工作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我个人的意见是，在没有确定这件事之前，你最好是把你的计划、想法和张副监狱长进一步沟通和商量。如果商量好了，最好是由他提到监狱党委会上去讨论。肖刚，我说的有道理没有？”说完话，雷元拿起桌子上的一沓文件，在肖刚的头上轻轻的敲了几下。

“雷监，您提醒的太及时了。但是，天地良心，我确实没有出风头甚至是抢张副监狱长.......”

“你肖刚的为人我是绝对相信的，之所以跟你说刚才的一番话，首先一点就是基于对你人格操守的一种信任。等会儿我们把事情谈完，你去找一下张副监狱长，把你心中的所有想法告诉他，你们两个商量一个完整的、可操作性强的方案，然后上报监狱党委会讨论。怎么样？”没等肖刚把话说完，雷元就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笑呵呵的看着肖刚说道。

“好的，好的，我一定去找张副监狱长，在教育和改造罪犯这方面，他是我的老前辈，向老前辈学习是必须的。”肖刚笑着点点头，一边给雷元递烟，一边接着问道：“雷监，您还有别的想法没有？我刚才所说的仅仅是一个想法，具体的东西还没有考虑成熟，您给指教一下！”

“你小子也知道不成熟啊？亏你还有点自知之明！”雷元笑了一下，指了指放在窗台上的热水壶，然后又指了指放在面前的茶杯。

肖刚赶紧站起身来走过去，拿起热水壶给雷元的茶杯里倒满了水，然后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看着雷元。

“我们全监狱有近2000名服刑人员，让哪些人参加你这次‘刑释人员现身说法大会’你心里有个谱没有？”雷元喝了一口茶，然后认真的看着肖刚问道。

“这好办，距离刑满释放还有半年的服刑人员全部参加。据狱政科统计，该类型的服刑人员全监狱共有127名，但分布较广，十二个监区都有。”肖刚认真的回答道。

“你准备把会场安排在哪个监区？十二个监区参加会议的服刑人员用什么方式集结？监管安全措施是如何制定的？突发事件预案演练过没有？驻监武警部队如何配合我们，和部队的领导商量过没有？”接着肖刚的话，雷元紧接着提出了一系列的问题。

肖刚一愣，然后习惯性的摸摸自己的头：“举办这次活动的地点我准备放在三监区。因为三监区在十二个监区的中间位置，对于其他监区参加活动比较方便。具体如何集结、监管安全保障措施以及相关的突发事件预案等，我还没有考虑，驻监武警部队那边我还没有沟通。我想，等方案得到您和党委通过之后再做这方面的工作。不过，请您放心，在这方面我会操心的，保证万无一失。”

雷元认真的点点头，先是探着身子往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接着说道：“现在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一个时期。马上就要过年了，服刑人员的思想波动较大，所以，监管安全保障工作尤为重要。按照你的计划，参加这次活动的虽然都是一些马上就要刑满释放的罪犯，但谁能保证这些人不会有其他想法？我们决不能以此掉以轻心。肖刚，我告诉你，在监管安全保证措施、突发事件远没有经过监狱党委同意的情况下，我是不会在你的报告上签字的，虽然你的想法我非常欣赏也非常支持。但事关重大，我们必须慎之又慎！”

说到这里，雷元拿起肖刚交给他的那份报告，然后冲着肖刚晃了晃。

“嗯，我知道了，监狱长，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肖刚认真的把雷元的话记在笔记本上，然后放下手中的钢笔，看着雷远说道。

“还有一个问题，你准备邀请哪些已经刑满释放的服刑人员来监狱做现场说法？这些人的界定标准是什么？还有，除了这些人之外，你是不是还应该邀请地方政府的一些相关部门参加？比如说当地的劳动和社会保障部门、司法部门等，你有过这方面的想法没有？”看着肖刚认真的记录的样子，雷元心里感到些许安慰，但他还是毫不留情的质问着。

“对于说这方面我的考虑是比较成熟的，我现在跟您详细的汇报一下！”听完雷元的话，肖刚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然后认真的汇报道：“对于举办这次活动，我是早有准备的。半个月之前，我就已经通知狱政科按照刑释人员档案，与这些人的当地公安部门取得联系并进行了调查。通过调查，我们确定了十三名刑满释放后能严格遵守国家法律、在适应社会和谋生致富方面表现突出、成绩优异的刑释人员来监狱参加这次活动。其目的就是通过他们的现身说法，教育和鼓励马上面临回归社会的服刑人员树立信心，以饱满的精神状态和自信回归社会。这样，既能保证这些服刑人员在剩余的刑期里能够思想稳定，加速改造，从一定程度上避免监管安全事故的发生，又能为这些人刑满释放后的谋生就业提供一些经验上的借鉴和帮助，为保证社会稳定和平安作出我们监狱方面应该作出的贡献。一举两得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不干呢？您说呢，监狱长？”

说完话，肖刚一脸真诚的看着雷元。

“我刚才说过，对于你的这个思路我是非常赞赏的，也特别支持。所以说，对于开展这项活动的意义你就没必要跟我讲了，我懂得。虽然我老了，但我的思想还没有落后到老顽固的地步。哈哈哈哈！”雷元用手点点肖刚，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雷监，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可是没有这么想，谁说您老了？您年富力强，意识超前......”

“快闭上你的臭嘴，你觉得你这样恭维我我会高兴吗？未必！”雷元看着肖刚笑了笑，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如何去选择这些来监狱给服刑人员做现身说法的刑满释放人员？你选择的标准是什么？遵纪守法的不一定事业有成，事业有成的不一定遵纪守法。改革开放政策把国外的一些先进经验引进了国门，对于促进我国经济发展，提高综合国力确实起到了了不小的促进作用，但是，国外的一些不好的思想意识和行为意识也随之涌了进来，从而改变了不少人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现如今的形势是，人们把所有的聪明才智和精力全部放在挣钱上，评价一个人是否成功的唯一标准是有没有钱和钱的多少，至于钱是怎么来的，没有多少人注意。从监狱走向社会的刑满释放人员也是如此。与正常人相比，这些人要想办成一件事情，做成一份事业，要付出比常人多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努力。在这个过程当中，有没有钻国家政策的空子，甚至是违反国家法律而致富的？谁也不敢说。如果说，按照是不是事业有成来选择进监狱给这些即将刑满释放回归社会的人选，我们会不会把那些存在犯罪嫌疑或者是钱来路不正的人选进来？如果是，其最后的结果就会与我们所期望的东西背道而驰了，也就是说，我们不但没有办成一件好事，而是办了一件坏事，把这些即将走出监狱、获得新生的服刑人员引到了另外一条歧路上。但是，如果我们仔细筛选，保证在选人这方面不出问题，一时要靠当地政府和司法机关的帮助，二是要深入调查，彻底查清这些走出监狱、发家致富的人的发展轨迹，从中选出确实没有问题的人。这是一项非常复杂且耗时耗力的事情。肖刚，我们有这么大的精力去做这件事情吗？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

一顿长篇大论的说教之后，雷元端起面前的茶杯，猛猛的喝了一口水，然后端详着已经被他说得有些发呆的肖刚。

过了几分钟的时间，肖刚还没有在雷元刚才的一番话中缓过神来。他看看坐在自己面前，一直对着自己微笑的雷元，心里暗暗的想：姜还是老的辣，雷监的脑子里确实有自己没有的东西，值得自己学习一辈子啊！

“怎么了？很失望是吗？但是，我还是劝你不要失去信心。因为你要办的这件事情，对于即将走出监狱大门的这些服刑人员来讲确实有着很重要的意义，你要开展的这项活动非常有必要。如果成功，必然对我们的监管安全，特别是刑释人员再就业、维持社会形势的安定团结起到不小的推动作用。困难是有的，但有句话不是这样说的嘛：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肖刚，我相信你！”见肖刚低着头不说话，雷元站起身来，轻轻的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把一支香烟递到他的手上。

“雷监，您刚才的话确实给我敲了个警钟。下去后，我要找一下张副监狱长，同时把狱政科、教育科的民警召集起来，大家群策群力，围绕着您刚才所说的问题，集思广益想办法，我想，问题一定能得到解决！”接过雷元递过来的香烟，肖刚掏出打火机，先是帮着雷元把烟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上烟，一边吸烟，一边看着雷元说道。

“我知道你会有办法，否则，还不是我雷元看走眼了，把一个莽夫提拔成了副监狱长？好了，不说这些了，等你们商量出了办法，有些切实可行的方案之后，我们在常委会上再讨论这件事情。”说完话，雷元坐回到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看着肖刚继续说道：“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你看看怎么办！”

肖刚抬起头看看雷元：“雷监，您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