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黎明之前（二十九）

“这样的事情很简单，没有必要和监狱长商量，你们该去去吧，但是一定要注意纪律，保证安全，绝不能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否则，就弄巧成拙了，知道了吧？”坐在办公室后面的老板椅上，肖刚拿着话筒，耐心的对唐占海说道。

“现在的问题是，卜慌他们家就和高风在一座城市，住的也不远，就在一个小区，他的事情还好说。可这李毅的家就不一样了。他的家在距离蓝海市三十公里的地方，我们要是专门去一趟是不是合适呢？所以，我和马警官的意思是，给李毅的家人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一趟，然后，让高风见见面，说一说他们在监狱里的情况。您看这样安排行不行？”拿着手机，唐占海一边说，一边看看坐在身边的赵一磊和高风。

听完唐占海的话，肖刚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想了一会儿后才说道：“我个人觉得不合适。不就是三十多公里路吗？你们开着车，一脚油门的事情，何必麻烦人家赶过来见你们？你这样，今天晚上到卜慌家里去，见见卜慌的母亲、妻子和儿子，然后，明天到李毅家里去。去之前不要打电话，省的让人家劳心费神的准备，这样对你们不好。你说呢？”

“监狱长，还是您想的周全。好吧，就按照您的安排做吧，我们现在就去卜慌他们家。然后，明天早晨去李毅家。”唐占海笑着对着手机说道。

“少拍马屁，该干嘛干嘛去吧。办完事情早点回来，我们马上要有个重要活动，还等着你回来主持呢！哈哈哈哈！”

“啊？大活动？什么大活动？肖副监狱长，能提前透露一下吗？”听肖刚这么说，唐占海有些好奇的问道。

“现在不能跟你说，因为这个计划我还没有跟监狱长说呢，现在跟你说了，如果雷监不批，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快去办事吧，注意纪律，注意安全，千万不能出事情！”说到这里，肖刚没等唐占海再说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唐占海看看赵一磊，然后又看看高风说道：“高风，肖副监狱长同意了你的请求，让我和赵警官陪着你去卜慌家，明天上午再去李毅家。这样吧，你上去和你的妻子打声招呼，咱们现在就走。另外，你让你妻子给卜慌的前妻打个电话，问问她在不在家，是否方便？但不要说是我们去，免得人家客客气气的准备些事情，我们难以应付，好吧？”

“好的，唐警官，我现在就去！赵警官，我们走吧？”听完唐占海的话，高风高兴的拍拍手，激动的一下子从山发上蹦了起来，然后看着赵一磊说道。

赵一磊笑了笑，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你小子现在威风啊，走到哪里都是车接车送，而且是警官亲自开车。好几年了，你这样威风过了没有？”

“嘿嘿，赵警官，说句心里话，我也不想这样做。第一，您是我的直接管理民警，属于我的直接领导，让您给我开车，陪着我跑这跑哪，我真的有点不好意思；第二，几年没有回家了，我也想不受任何约束的到处走走看看，会会老朋友、老同学。但我不能这样做啊，虽然我再有两三个月就要刑满释放了，但现在我还是一名服刑人员，我必须无条件的遵守监狱的规章制度，只有这样做，才对的起监狱领导对我的厚爱，才对的起您和唐警官对我的信任。您说呢？”

说到这里，高风一脸认真的看着赵一磊和唐占海。

“你这个傻家伙，你觉得赵警官说的是心里话吗？那你就错了，他是故意这么说，来试探你的！”依靠在床头上的唐占海坐直了身子，然后，一边拿起香烟分别给赵一磊和高风扔了一支，一边自己拿起一支叼在嘴上，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笑着说道：“你高风能这么想，这样做，我和赵警官都感到很欣慰，算是我们没有看错你。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等会儿你跟你父亲和岳父说一下，替我们向二位老人家致谢并道歉。今天晚上二位老人准备了这么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我和赵警官要是不去，肯定是不合适。但监狱的纪律在这里放着，我们不能违反啊。所以，趁着你父亲和岳父不注意的时候，我到前台把账结了。我看的出来，在出饭店的时候，二位老人有些不高兴了，但我们又不好多说什么。所以，等会儿见到二位老人，你替我们解释一下！听到了没有？别忘了，以免老人家对我和赵警官产生误会！”

说到这里，唐占海笑着看着高风。

听完唐占海的话，已经站起身来想走的高风又坐回到椅子上，然后看着唐占海和赵磊磊说道：“唐警官，赵警官，我知道您们这样做必然有您们的道理，但我还是想不通。我连自己都想不通，如何去劝父亲和岳父呢？我个人觉得，您们这样做有些欠妥！”

“哎呀，你小子了不得了，才出了监狱一天就敢批评警官了？还欠妥？哪个地方欠妥？你说一下看！”高风的话刚一落地，坐在一旁的赵一磊就用手轻轻的在高风的头上拍了一下，然后看着他说道。

高风条件反射般的躲了一下，并用手摸摸头，然后说道：“我是一名服刑人员，因为犯罪坐牢这是咎由自取的结果。但是，在监狱的这几年，在积极投入劳动改造的同时，不但改变了自己的犯罪思想，而且感受到了监狱民警文明执法、关心服刑人员的温暖。您们打破先例，为我和小丽在监狱举办了婚礼；在小丽出了车祸之后，您们举全监狱之力，为我办理了离监探亲。而在几年的日常改造生活中，您们并没有把我当做一个犯人看待，关心我的改造，关心我的生活，让我在四面高墙的监狱中，顺利的度过了近五年的改造生活。现在来到了我的家乡，我的父亲和岳父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想请二位警官吃顿饭。这是二位老人的一片心意啊！可您们却以纪律为由，自己掏了饭钱。唐警官，赵警官，我知道您们的薪水情况，这顿饭差不多是您一个月的工资，回去报销又报不掉，您说这......”

“高风，我相信你的心是真诚的，你的父亲和岳父也是对我们一片热情，但我们真的不能这样做。一千多块钱虽然不多，但也不是个小数，怎么能让两位老人家为了我们破费呢？”听完高风的话，赵一磊一边探着身子往烟灰缸里弹烟灰，一边认真的说：“而且，监狱有相当严格的规定，决不允许我们监狱民警以任何理由接受服刑人员亲属的吃请。我们是执法人员，执法犯法怎么能行？再说了，不就是一千多块钱吗，我和唐警官各自分担一下，也对我们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没事的，你不要往心里去。如果要感谢我们，就在剩余的刑期里好好改造，不要给我们添麻烦就是了！”

说完话，赵一磊习惯性的笑了笑，然后亲切的拍拍高风的肩膀。

“好了，不要再在这里矫情了，赶紧走吧，我们知道怎么办！快滚，办事去！弄清情况之后回来接我！”没等高风把话说完，唐占海就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站起身来，把高风从椅子上提溜起来就往门外推。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赵一磊就带着高风以及高风的父亲来到了唐占海他们租住的酒店楼下。赵一磊按了两下喇叭，唐占海急匆的走下楼来。

“高叔，又要麻烦您了！请您把我们带到卜慌家！”上的车来，唐占海握住高风父亲的手，笑着说道。

“唐警官，您一直这样客气的话，我们就无法聊天了。晚饭的事情到现在我心里就不舒服，这口气一直没有缓过来。所以说。您就不要再客气了！”高风的父亲握着唐占海的手，一脸认真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高风父亲的一席话，把车上的几个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哎，对了，高风，你和卜慌的家人是怎么联系的？”笑声过后，唐占海转过头来看看坐在后面的高风问道。

“哦，是这样的！”高风一边忙着给唐占海敬烟，一边接着说道：“和卜老师前妻联系的是我们家小丽，为了保密起见，小丽没有说咱们要去看她这件事，两个人只是闲聊，并在闲聊的过程中得知：卜老师的家里现在只有他们一家人：他的老母亲、前妻和儿子。她们家刚刚吃过饭，卜慌的前妻在辅导儿子做作业，老母亲在看电视，家里没有别人，我们可以放心的去了。”

“嗯，好的。对了赵警官，我们两个不能就这样空着手去吧？是不是应该买点东西？毕竟，卜慌的老母亲在，儿子在，我们就这样空着手去是不是很没有礼貌？”这时，唐占海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正在聚精会神的开车的赵一磊说道。

“唐大监区长，这等小事如果还劳你操心的话，我这个下级就太不够格了。看看，已经买好了。给卜慌的儿子买了水果，给他的老母亲买了一箱牛奶，可以吧？”赵一磊冲着后备箱甩甩头，调皮的说道。

“哈哈哈哈！”赵一磊的一席话再一次把车上所有的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赵警官，赵警官，往左拐，往左拐，您左手那栋黄色的楼房就是卜慌他们家。”几个人正在笑的时候，高风的父亲拍了拍驾驶位的座椅，着急的提醒着赵一磊。

“好的！”赵一磊急忙打转方向盘，把车停在了一片宽敞的停车场上。

“您们上去吧，我在车上等您们！”高风的父亲看看唐占海说道。

“好的，高叔，那就麻烦您了，我们去了！”唐占海和赵一磊同高风的父亲打了声招呼，然后三个人提着水果、牛奶等东西走进了卜慌家那栋住宅楼。

坐电梯至20层，高风指着那个写有2008房号的门说道：“唐警官，赵警官，这就是卜慌老师家！”

唐占海和赵一磊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冲着高风点点头：“嗯，好吧，你上去叫门。”

高风点点头，然后走到门口，按响了门铃。

“您好，哪位？您找谁？”通过门口的按铃喇叭，一个成熟的、礼貌的女中音传了出来。

高风赶紧走上前去，对着喇叭说道：“嫂子，您好，我是和卜慌卜老师在一起服刑的高风，就是安晓丽的丈夫，我从监狱离监探亲刚回来，受监狱领导和卜慌卜老师的委托来看看您，请开门！”

“啊？我怎么不知道？刚才我才跟安晓丽通了电话，她为什么没有跟我说呢？你不会是骗子吧？”小喇叭里传出了卜慌前妻一半吃惊、一半怀疑的声音。

“嫂子，我怎么会骗您呢？我就是高风啊！您要是不相信就打开门看看。不是我一个人来的，还有我们监区的唐警官和赵警官呢，您要是还不相信的话，就让二位警官跟您说句话？”看着紧闭着的门口，高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房间里突然没有了声音。过了一会儿，卜慌的前妻才说道：“那好吧，你们在等一会儿，我给安晓丽打个电话落实一下再说。”

高风看看唐占海，再看看赵一磊，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唐占海笑了一下说道：“可以理解。现在世道这么乱，一个女人带着一个老太太，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小心一点是对的。我们等等吧，她不是给你妻子打电话了吗，落实一下马上就会开门的！”

唐占海的话刚一落地，门突然开了，只见穿着一身素雅的裙装的卜慌的妻子一脸惊讶的站在门口：“唐警官，赵警官，高风，实在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是您们，快进来，快进来！”

在卜慌前妻的招呼下，唐占海和赵一磊以及高风走进了卜慌的家门。

“妈，老卜监狱里的警官和高叔叔家的儿子高风来看您了！”走进房子，来不及给唐占海等人倒水，卜慌的妻子就激动的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卜慌的母亲说道。

“阿姨，还认识我吧？我是海福监狱三监区的民警小唐啊，前段时间您到监狱看卜慌的时候，是我接待的您，您还记得吧？”唐 占海走上前去，握住卜慌母亲的手，亲切的说道。

“记得，记得，这么能不记得呢！” 卜慌的母亲一只手拉着唐占海，一只手拉着赵一磊，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上次去监狱看卜慌，是唐警官您给我倒得水，是赵警官给我找的心脏病药，是那个肖副监狱长陪我吃的午饭。监狱的民警都是大好人啊！”

唐占海和赵一磊把老人家扶到沙发上做好。老人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唐占海和赵一磊问道：“二位警官，我问个不该问的问题，可以吗？”

“阿姨，什么该问不该问的呢？您老人家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赵一磊拉着卜慌母亲的手，微笑着说道。

“您们都是大忙人，跑几百公里的路来到我们家，是不是卜慌在监狱出了什么事情啊？他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错误呢？如果是，您们就替我好好的教训一下他，千万不要客气！”说到这里，老太太眼里含着泪水，可怜巴巴的看着唐占海和赵一磊。

“妈，您不要多想了，卜慌他没有出什么事情，他好着呢，再有两三个月就要回家了！”见老太太着急，卜慌的前妻赶紧走过来，坐到老太太身边，指着站在一旁的高风说道：“在商业局工作的高叔叔您认识吧？这是他的儿子高风，和老卜在一个监区改造的！”

“哦，我怎么不认识，老高吗，就在我们家前面那栋楼里住。你就是老高的儿子啊？和卜慌在一起？你怎么回来了？也没有穿监狱的衣服，你是刑满释放了呀？”老太太握着高风的手问道。

“阿姨，没有的。我现在还在监狱服刑改造，两三个月之后和卜慌卜老师一起回来。我这次回来呀，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情，监狱特意批了我几天假，回来处理事情的。唐警官和赵警官知道我们两家住在一个小区，就特意来看看您。您就放心吧，卜慌他好着呢，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该回来和您们团聚了！”高风拉着老人家的手，亲切的说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的儿啊，再有两三个月就要回来了，自由了，这个家终于有了盼头了......”说到这里，老人家拉着唐占海和赵一磊的手，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流个不停，两只消瘦的肩膀因为抽泣而抖动的让人心疼。

看到这里，唐占海和赵一磊忍不住眼圈发红，伤心的看着老人家，而站在一旁的卜慌的前妻和高风则已经泣不成声。

这时，唐占海突然发现了躲在客厅鱼缸后面的卜慌的儿子。小家伙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两只手扒着鱼缸的边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是小卜磊吧？怎么了，不认识叔叔了？过来，让叔叔看看你长高了没有！”唐占海冲着卜慌的儿子招招手，微笑着说道。

小家伙看看唐占海，有些羞怯的笑笑，转头就想往回跑，却突然被卜慌的妻子唤了回来：“卜磊，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呢？小唐叔叔和赵叔叔来看你了，你连个招呼也不打。过来！”

卜磊走到妈妈身边，依偎在妈妈的怀里，羞怯的对着唐占海、赵一磊和高风喊了声“叔叔好！”然后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开心的笑了起来。

“卜磊，过来，看看你爸爸给你带来了什么好吃的东西！”赵一磊举了举面前的食品袋，冲着卜磊比划着。

卜磊看看妈妈，得到允许后一蹦三跳的跑到赵一磊面前，看着面前大大的食品袋说道：“叔叔，这真是我爸爸给我带的呀？”

“是啊，这还有假呀？知道我们要到你们家来，你爸爸特意给你买了这些好吃的。看看，喜不喜欢？”赵一磊摸摸卜磊的头，慈爱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孩子，心里有一股酸楚的味道。

卜磊蹲在赵一磊面前，打开食品袋，看着满满一袋子水果和糕点，兴奋的跳了起来：“我真的太喜欢了，在我的印象里，这好像是爸爸第一次给我买好吃的！”

孩子无意之中的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忍不住眼圈发红。

唐占海顺手把卜磊拉进怀里，看着他说道：“孩子，你爸爸马上就会回来了。等他回来之后天天陪着你，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怎么样？”

“好呀，好呀，叔叔，我听妈妈说，再有八十多天，我爸爸就回家来了，再也不走了，是真的吗？”卜磊一边用手把玩着唐占海衣服上的扣子，一边认真的问道。

“是的，是的，你妈妈说的是真的！”唐占海拍拍卜磊的头，笑着说道。

“嫂子，你和卜慌的婚礼筹办的怎么样了？听卜慌大哥讲，等他一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与你复婚。到时候我也回来了，咱们好好的计划一下，把你们的婚事办的热热闹闹的。怎么样？”为了打破面前的悲伤气氛，高风看着卜慌的前妻，笑着问道。

听完高风的话，卜慌的前妻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说道：“都老夫老妻的了，举行什么仪式呀，凑凑活活的，到民政局办个证就行了，不打算折腾了，再说了......”

“那可不行，一定要热热闹闹的办一次！”没等卜慌的前妻把话说完，卜慌的母亲打断了她的话，对唐张海、赵一磊和高风说道：“这些年卜慌不在家，这个家多亏了我这个儿媳妇。她上伺候我们这些老家伙，并给卜慌的父亲送了终，现在还要照顾我这个什么事情都干不了的老太婆，要照顾上学的孙子，还要辛辛苦苦的挣钱养家。过去的事情咱不提了，等卜慌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复婚，而且报办热闹，否则，我老太太是不会答应的！”

“好，好，妈，您不要着急，我们好好办，好好办！”见老太太开始着急，卜慌的前妻赶紧走到老人身边，笑着安慰着老人。

...... ......

等唐占海、赵一磊和高风走出卜慌的家的时候，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回头看看卜慌家依然明亮的灯光，赵一磊深有感触的说：“卜慌家今天一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唉，走吧！”唐占海可能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先是摇摇头，然后叹口气，冲着赵一磊和高风摆摆手，向停车场走去。

还没有走到车钱前，唐占海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看来电显示的号码，笑着说道：“肖副监狱长，这都半夜了您还不休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