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最后一课（一）

次日清晨，洛阳在闹铃振动的第一秒钟就睁开了双眼。他没有急于起身，而是躺在床上安静地注视着上方的天花板，回想起昨晚达成交易的过程，他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时，房门被人敲响，门外传来了叶嫣然那熟悉的声音：“到时间了。”

在迅速穿衣、洗漱后，洛阳踩着七点的钟声走进了别墅的餐厅。一个可供八人就餐的长桌上分别摆放着三人的早餐，叶嫣然和吕老已经落座。侍立一旁的保姆在征求洛阳的同意后进入客房着手打扫卫生，于是餐厅内便只剩下他们三人。这样的画面不禁让洛阳回想起在公寓里同居的那些时光，他望向叶嫣然，并发现叶嫣然刚好也望向了自己。原来，旧日的时光虽已一去不返，但共同的记忆却终会长存。

叶嫣然首先回过神来，说道：“趁热吃吧。”

结束早餐后，三人在书房内商讨起眼前的情况。吕老分析道：“现在外面都认为你手中持有契约书原件和黄泉组织杀手的身份资料，为此而在追查你的人包括公安、黄泉的杀手以及其他竞赛参与者。除此之外，我相信钟家和孙家也在寻找你的下落。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想到你藏在这里，为了避免引起他们的怀疑，叶家也已经出动了大批人力在外搜查你。”

“这能为我争取多少时间？”

“一天左右。”吕老说，“虽然你叛逃时的反追踪工作做得不错，但仍然难以完全骗过他们手下的那些追踪高手。他们找到这里，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洛阳没有因危险逼近而惊慌，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契约书原件放在书桌上，面向叶嫣然说道：“以前你很喜欢跟着我学习破案，现在我们来一起挑战这个案件吧。我说过，无论案件的真相是什么，这份契约书我都会交给你。”见叶嫣然没有拒绝的意思，洛阳提问道：“第一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这份原件吗？”

叶嫣然回答道：“根据法律规定，证据材料为复印件，提供人拒不提供原件或者原件线索，没有其他材料可以印证，对方当事人又不予承认的，不能作为认定事实的证据。在这起案件中，你们并没有其他材料印证，叶家也不可能承认契约书复印件的效力，所以你们必须拿到原件才可以。”

“你说的没错。对于我们来说，伪造一份复印件十分简单，而想要鉴别出它的真假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原件不同，专家可以通过分析纸质、比对笔迹等方法，确定原件的真假。”洛阳取出塔罗牌组织发放的契约书复印件放在原件旁边，说道：“对于所有参赛者而言，在没有见到原件之前，他们是无法排除有人伪造这份复印件而栽赃你父亲雇佣杀人的可能性的。”

“你现在已经见到原件了。”叶嫣然问道，“结论也很清楚了吧？”

洛阳没有直接回答叶嫣然的这个问题，而是立刻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他问道：“受害人的尸体，一把形状符合致命伤伤口的凶器，凶器上有受害人的血迹和某个人的指纹，而该指纹所有者也拥有杀死受害人的动机，你觉得根据以上几点，是否可以确定指纹所有者就是凶手？”

“应该……不能。”叶嫣然在短暂的思考后解释道，“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开展勘验现场、走访群众、查找监控等工作搜集更多的证据才行。因为仅凭上述几点，我们无法排除有人刻意使用沾有其他人指纹的凶器杀害受害人并进行栽赃嫁祸的可能性。”

“是的，之前外省发生过一起冤案，在错认的嫌疑人被枪决后真凶才落网。直到那时，公安机关才得知真相其实是凶手戴着手套，故意挑选沾有那名被错认的嫌疑人指纹的凶器行凶，随后成功嫁祸给了被错认的嫌疑人。”洛阳手指原件，严肃地说：“我还没有来得及找专家对它进行鉴定，而就算鉴定结果确定原件为真，也只能证明它上面签字的笔迹与叶王在当时签字的笔迹一致而已。”

叶嫣然有些难以理解洛阳这句话的意思，秀眉紧蹙。

洛阳解释道：“简单来说，我认为这份原件上的签名未必是叶王手书。因为根据我的认知，他应该不是那种会杀害自己妻子的人。”

叶嫣然苦笑着低下了头，作为女儿，她甚至可以说服自己原谅父亲在走投无路时为了保全家族而牺牲母亲，但从看到复印件的那一刻起，她却再也没有任何办法说服自己去思考父亲不是凶手的可能性。“在看到这份原件之后，结合父亲的抢尸行为以及被调查时的全力抵抗，难道你认为他可能不是凶手吗？”

“只要心中还存有一丝疑虑，就必须找到对应的证据来证明，这是我们刑警的职业品质。”紧接着，洛阳提出了调阅所有叶王亲笔签署过文件资料的要求，叶嫣然叫保镖将早已准备好的材料端至书房。洛阳看着按照时间顺序依次摆放整齐的文件，问道：“有人处理过了？”

“是诸葛云龙。”吕老从中拿出一叠文件，道：“这是二十年前叶王签字的文件，据诸葛云龙比对，与契约书原件上的字迹一致。”

洛阳对诸葛云龙的才智早有耳闻，在细致的比对后果然也只能得出和他一样的结论。但这都是洛阳预料之中的事情，他在叶嫣然不解的目光中拿起了十九年前的文件再次开始比对。半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洛阳放下文件时嘴角微扬。他随后拿起十八年前的文件继续查看，而这一次只用了十分钟便完成比对。

“有什么发现吗？”

“我曾经拿契约书复印件和叶王近期签署的文件进行过字迹比对，发现两种笔迹差别比较明显。不过这中间毕竟隔了二十年的时间，笔迹变化合情合理。可是你们看，在董祺死后，叶王签署文件的笔迹就明显发生了变化，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一点？”

叶嫣然连忙拿起数份文件比照，但没有经过专业培训的她却根本看不出签字字迹上的变化。洛阳提出了自己的猜想，道：“董祺死亡前后，叶王的签名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这是一个重要的疑点。为了查明这一点，我需要查阅所有董祺手书过的文件。”

这是之前所有人都未调查过的事情，所以翻找的过程比较费时。经过一系列的努力，秘书在中午将几份材料传真了过来。叶嫣然把传真件交给洛阳，说道：“这是能找到的全部了。”

洛阳“嗯”了一声后，拨打了一个在通讯录里沉寂了许久的电话号码。“喂，李教授，我是洛阳，可以麻烦您立刻帮我做一次笔迹鉴定吗？”

通话结束后，洛阳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说明道：“这部手机进行过防窃听和防定位处理，你们不用担心我暴露行踪。刚才我联系的人你应该也认识，是咱们学院的李教授，他目前还不清楚我的事情。”

“你拜托李教授进行比对，是在怀疑……怀疑父亲那段时间的签字都是由母亲书写的吗？但这更加不可能啊，母亲她怎么可能模仿父亲的签字来雇凶杀害自己呢？”

“如果有人拿着手枪逼迫她呢？如果有亲近的人和她达成交易却在最后出卖了她呢？甚至说如果是她自己计划假死从而避开追杀呢？”洛阳用食指敲了敲脑袋，说道：“有时候脑洞是很重要的。”

一直旁观的吕老问道：“接下来做什么？”

“接下来我们需要探讨这个案件的第二个关键点，董祺到底是自杀还是死于他杀。从案件卷宗记载的内容来看，董祺身处密室，没有歹徒可以无声无息地潜入屋内行凶，而且她的伤口完全符合凶器的形状，伤口的走向也符合持刀自杀的情形，就连自杀动机也十分充足，因此，二十年前警方作出她死于自杀的判断并非没有理由。”洛阳话锋一转，道：“但是，这份契约书的出现告诉我们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由于当时没有对董祺进行尸检，因此我们甚至无法确定她致死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我打听过卷宗的内容，母亲死亡的时候，除了腕部的割伤并没有任何可见的外伤，对现场血迹的检验也证明她不是中毒而死，所以说虽然没有进行过尸检，但仍然可以断定她是死于腕伤失血吧。”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第三个关键点了。”洛阳目光炯炯地看着叶嫣然，问道，“根据现场照片，她死亡之后的神态十分安详，而且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这不可能是一个在板凳上坐着并且割腕自杀者的死相。一开始我认为她一定是在割腕后服用了某种药物陷入昏迷才能察觉不到疼痛，可血检的结果却说明她没有服用任何药物，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母亲应该是在死亡之后，才被割腕放血的，又或者，有人在母亲自杀之后整理过她的尸体？”叶嫣然试探着问道。

“据现场报告，现场地面上的血迹分布均匀，且没有任何被擦拭过的痕迹，因此我判断她应该是在死亡之后才被割腕的。”

叶嫣然归纳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是一起密室谋杀案，而且母亲的致命伤并不是腕部的割伤？”

“是的。”洛阳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我有一种预感，这是我这个师兄能够教导你的最后一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