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怀疑
然而当这队北方骑兵向西奔走好一段路程,却发现着火的位置与奴隶营的位置有些差异,而且除了烟大了些之外也没有像想像中那样危急。
这队北方骑兵内的每个人都皱着眉头,急急忙忙地移动到火源的方向,这才发现正在燃烧的是好几车的稻草,而在这些车辆四周尽是自家的北方骑兵在此闲晃。
‘你们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名骑兵对其他部族的骑兵问道,只见对方也是满脸愁容。
‘不清楚,我们收到此处有敌袭的情报才赶来,却发现燃烧的只有这几车稻草,现在没有人搞得清楚状况。’
一听这回答,几名飞身赶来的骑兵皆皱起了眉头。
夜里风有点大,北方人最东方的奴隶营因为邻近溪流而更显寒意。
一名北方骑兵拉了拉自己的衣物,他没想到适应了北方大风雪的自己竟然会在连雪都下不多的南方感到寒冷,随手擦去了脸上的水珠,他认为这或许就是让人感到冷意的答案。
忽然,又一阵风吹来,这次风不只带来水气还有许多叶片。
骑兵随手拨开飞向自己的叶片,隐隐约约感到有些古怪,这使他盯着那些飞舞的叶片好一阵子,在营地火把的照耀下,他赫然发现那些飞舞的叶片都是鲜绿色。
树叶是绿色的并不奇怪,若去问人树叶是甚么颜色的,答案不外乎绿黄红褐四色,其中绿色正是健康的树叶在树上的颜色。
然而在冬天这种时候吹来鲜绿色的树叶确实有古怪,因为附近的树木早已枯萎,就算还留有叶片也已经是黄褐之色,除非是山中那些长青树木,否则哪来鲜绿色的树叶呢?更别提鲜绿色的树叶大把大把被风吹落的可能性了。
这名骑兵直觉反应远处有异状,向同伴打了一声信号便驾马趋前,打算去看看风吹来的方向究竟出了些甚么事。
星月无光,远离火把照耀处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但这名骑兵仗着自己过人的视力依旧隐隐约约感觉到前方的黑暗中有着甚么正在窜动。
骑兵扳起了脸,从背上取下弓,并于腰间抽出一支箭搭上,他瞄准着远方,深怕一不留神就错失了目标。
可这骑兵想像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在黑暗中的敌人并没有躲藏,相反地,他们大方地发出声音,以嘹亮的草笛声告知自己的存在。
草笛声响,音乐奏鸣,如此大胆的行为确实让这名骑兵吃了一惊,但他并未立刻展开攻势,因为他发现对方的人数并不少,随意出手不具有太大的意义,只会将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中。
骑兵急忙策马转身,向营中的同伴告知自己所见。
但其实这名骑兵不这样做也无所谓,因为那乐曲十分响亮,早已经让营地内的其他北方人察觉到了营外有异状,各部队已经在做整备。
不过当第一支小队外出探勘时便出现了意外,在看不见任何事物的黑暗中他们便听到了利箭切风之声,抬头望去,在淡薄的光线下或多或少能看见天空中有不明事物在飞行。
领队的北方人突然感到不对劲,他意识到这些在黑夜中飞行的是甚么了。
‘快散……’
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便穿过这名领队者的喉咙,接着从高空中一阵箭雨落下,出外探索的骑兵十不存一。
负伤的骑兵慌张地返回营寨,并将插在肩膀上的箭矢拔出,赫然发现插在肩膀上的是一支被完全涂黑的弓箭,而且品质相当好,证明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奴隶营的营长接到这则情报后锁紧了眉头,在他看来这次的作战与过去的作战并不相同,对方一定已经拟好作战计画了,而在己方没有收到相关情报的现在只能派人往西方去,并射出镝箭,要附近的友军全部进行支援。
面对一片黑暗,还有深夜中莫名诡谲的音乐,这名营长的不安无法言喻。黑暗中出现莫名的敌人为奴隶营带来骚乱,奴隶营长爬上了望台看着远方,只见黑暗中人影是存在的,但却甚么都看不清,火焰在大风中摇摇晃晃,总是无法调整到自己想要的地方。
其实奴隶营长并不担心敌人来袭,北方人打不过就跑是传统中的传统,而只要跑得了的战争就没甚么好怕,让他担心的是不断在黑暗中回响的音乐声。
营长知道这种音乐并不是南方传统的战鼓,而且他也知道这种音乐不具有任何调整阵形的力量,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懊恼,担心对方是基于甚么理由派人演奏这种音乐,又打算造成何种变化。
而就在此时,远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下,依稀可以见到有一群人正向营区走来,这群人全都拿着厚重的盾牌,明显是南方传统的龟甲阵形,见到这战术营长皱了皱眉头。
龟甲阵理论上对北方骑兵没甚么效用,因为根本打不到人,这点在北方人南侵时便已经证明。
但是现在状况却不同,目前北方人是守方,必须守着营区,换句话说灵活性被大大限缩,加上南北之间战争型态的不同,北方人制作防御工事的程度相当差劲,而奴隶们也不会为北方人尽心尽力,自然整个营区的防守完全是漏洞百出,更别说打防守战对北方人来说既不擅长也不划算。
见到数十个龟甲阵接连出现,纵使营长观察到这些龟甲阵十分不扎实明显人员训练不足,只要多花一点时间就能将其铲除,但他还是感到一阵阵不安,觉得自己还没看到战局的全貌。
人的不安总是如此,好的不灵坏的灵,而且想到甚么就来甚么,在营长认为自己还看不清问题的现在,龟甲阵已经在奴隶营前停了下来,看来虽然不够稳固但却有相当程度的士气。
‘听好了!’
一名于龟甲阵中的领队者走了出来向奴隶营大喊,只见其身后的士兵也跟着大声复诵,声音在黑夜中响彻云霄。
‘我们来救你们了兄弟!’
就这样一句话,暴露了来者的意图,也唤起了营长最深的焦虑,也就是奴隶反叛这档事,要是这些近在身边的奴隶集体反叛,带来的将会是最深的恶梦。
营长扳起面孔,稍微想了想,让人将奴隶全部赶入帐篷内不准他们出来,另外命令几名士兵去‘说溜嘴’,打算将这场骚动转变成对奴隶忠诚度的测试,只要奴隶还没看到敌人的样貌就会有无限种揣测,在连坐法的压力下且胆小的人够多就不会有问题了。
接着只要派兵在前方的平地上先将龟甲阵瓦解,最后等着援兵到来便能一举消灭这些跑不快的家伙,使今夜的纷乱宣告落幕。
可正当营长以为一切已经被控制住时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那诡谲的音乐竟然也从营地内传来,且不只一个方向,而是到处都有。
这情况打击的不只是营长的信心,还有北方骑兵们的士气,营外有敌人,而营内有内应让所有的士兵们都感到一阵阵错愕。
‘反攻的时候到了!顺从你的心!跟着我们的曲子!只属于我们的曲子!拿回我们的自由!现在就是反攻的时刻!你知道的!’
龟甲阵缓缓前进,领队化身领唱,整支部队随着音乐声不断唱着‘自由’一词,似乎光是用歌声就能将大军瓦解。
营长在了望台上看得心急,尤其是奴隶们一个个反抗命令从帐篷中强硬探头之时他更是紧张万分。
忽然,许多马蹄声从西方传来,这是让北方人欣喜,但奴隶们却担心受怕的声音,营长知道这是援兵来了,心情似乎也跟着放松了起来。
然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西方的地平线上忽然冒出了镝声,接着燃起熊熊火光,那队援兵还没到营区却又折了回去,这举动让营长整个人都傻了。
‘惨了……’
营长喃喃自语的同时,奴隶们发现援兵远离的当下开始全面暴动,对身边的北方人发动攻击,而营长脚下的了望台也被众人推倒。
了望台垮下的同时,北方人的士气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奴隶营的生活是悲惨的,被捉来成为奴隶的人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于这种生活中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人的心也麻木了──直到那阵带着绿叶的风吹来。
风吹着绿叶,绿叶飘到了一名奴隶的脸上,这名奴隶看着令人怀念的绿叶,本能地想要吹奏叶笛,却又停下手,在原地踌躇。
忽然,这名奴隶惊觉有许多不劲的事正在发生,他问自己为何不吹响叶笛呢。
──不!更该问为何不反抗呢,难道是怕北方人手上的武器吗?
不对,奴隶虽害怕死亡,但更害怕这种悲惨的生活。
奴隶之所以不反抗是因为北方人在他们心中种下了希望的种子,北方人对他们说只要开春北方人就会回到北方,只要他们撑过去就可以获得自由。
另外北方人又将奴隶的家人捆起,并施行连坐法,只要有人犯错其他人也不能幸免于难。
如此简单的设计却意外有效,将人们心中的愤怒隔绝,驯服成懦弱的存在。
要是这一天夜里没有一阵风吹来了那些令人怀念,充满芬芳的绿叶,要是在黑暗中没有响起野民怀念的音乐声,那么这股愤怒便不会被唤醒,他们依旧会是那懦弱并瑟缩在自己的幻想中,而不愿面对眼前苦难的弱者。
但是音乐响起了,而且响彻云霄。
就在今天,黑暗中响起了奴隶们──野民们──熟悉的曲调彷彿在对野民们说‘你们已经不能再偏过头去’,而那些幸存的同胞也做出了回应,表示他们并没有放弃与忘却被奴役者的存在,他们以极端背离野民行为的方式出现在奴隶营面前,并将熟悉的曲调改成振奋人心的词曲,就是这样简单的举动让野民们接近死去的精神也完全苏醒了,使野民们感觉到心中有着说不出口,无法形容的力量正在涌升。
‘我……想要自由,想要反抗。’
在奴隶营内,这名奴隶在帐篷中,小声地对身边的朋友开口说道。
‘别傻了,你只会害死所有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群北方人有多残暴,想想你在别营的家人吧。’
朋友说着,几名奴隶眼中也染上一层黯淡之色。
‘若是这个问题就别担心了。’
忽然,有人插嘴了,众人转过头去,发现一张陌生的面孔。
‘你是谁?’
‘外面混进来的,我是来通知你们,这次袭击的营区不只有一个而是两个。也就是说各位不必担心自家人的安危,因为现在我们也有人在你们家人的营区外进行作战,只要你们勇敢一点很快就能回到原本的生活了。’
面对这人的说法,众人充满了怀疑,只见那人笑了笑。
‘如果不相信的话就探出头去吧,要是对方的援兵到来就算我没说。但如果西方天空冒火,对方援兵撤退……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