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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葬礼

作者:澜鬼 | 发布时间 | 2017-09-30 | 字数:2052

久违的雪。

白与黑交织着飘落在镇子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白色的是雪花,黑色的是火焰灼烧后从山顶飘落下来的灰尘。整片山体被融化了大半,灾难过后,这黑色的粉尘已经三天三夜都没有停止了。

难得的白色压住了纯粹的黑,小镇上仅存的人们纷纷从掩体中走出来,希望能在废墟中找到一些补给。

洛江川跪在最显眼的街头,眼神空洞。他的胸前挂着一块木板,较为工整的写着“两个银豆”。

卖身的情况在这里虽然不多,但也不能算稀奇。但一般都是贫困家的父母买刚出生的孩子,自己卖自己的事显然是头一回。但路人只是匆匆的看上一眼就继续忙着自己的事。劫难刚过,哪有人会有闲钱去买奴隶,更何况少年的开价高的离谱,两个银豆,足够一人富足的过上一个月了。

三天前,附近的山体发生了暴动。人们都说是山神发怒,洛江川却知道那学名为“火山爆发”的现象是何等的可怕。卷席而下的岩浆淹没了半个小镇,也将自己的家和上山打猎未归的养父一同吞噬掉。

洛江川苦笑,那个养了他十几年的男人,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去了。

“江川……快起来吧,这个时候没人会有钱……”邻家的老人颤颤巍巍的想要将洛江川扶起来,却被后者拒绝了。

“已经三天了。”

洛江川悲哀的抬起头,“我想在七天内为他立一个衣冠冢。”

老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眼圈同样红了起来。他一声不吭的转过头离开。两个银豆,是棺木以及坟地的价格。

“祗园精舍的钟声,奏诸行无常之响; 沙罗双树的花色,表盛者必衰之兆。骄者难久,恰如春宵一梦; 猛者遂灭,好似风前之尘。”

洛江川悠悠地念出了《平家物语》的开篇诗。这首诗最初是在《龙族》里看到的,开始只是觉得逼格很高,多读几次却又被其中生死看淡,轮回无常的淡然镇住了。

马蹄的声音由远及近,洛江川却没有理会,眼神空洞的兀自吟唱着。

一队人马从这废墟般的小镇中穿过,中间的红色马车显得格外扎眼。马车的侧帘被掀开了一角,露出暗红色的斗篷的一角。

“有趣的诗句。”清脆的声音带着丝丝嘲讽,“两个银豆?自卖啊……这价格可是不低。”

“你除了吟诗,还会什么?”

洛江川如惊醒一般抬起了头,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我还会做饭和唱歌,力气活也能干。”

“这些随便一个佣人也能做……你觉得你值这个价么?”

洛江川直视着侧帘之后的那抹暗红,眼神笃定。

“谁知道呢?或许……值。”

“噗……哈哈哈哈。”

像是被洛江川自我推销一般的话逗笑了,那个人所努力维持的某种气场被破坏的一干二净。放肆的笑声让洛江川产生了某种预感,这侧帘后面的不会是个女神经吧。

“有趣的家伙。”

勉强止住笑意,侧帘之后伸出一截衣袖,随意的挥了挥。“前进吧。”

大队的人马随着那个人的手势再次动了起来,洛江川的嘴角抽了抽,冷冷的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

哪里可笑了?mdzz。

“这几天我们会在附近驻军,大小姐让你把事情办完了跟上。”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洛江川的冷眼相望,一名白发老者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跟前,将两个银豆随意的甩在地上。

“希望你以后不要分配到我这边来。如果你是我的部下,刚才的举动我会让你挖眼睛。”

头发花白的老者活像中国武侠电影里的隐藏角色,脸上沟壑纵横,两眼不威自怒。然而洛江川全然没有注意,条件反射般的将两个银豆抓在手里。

“没出息。”

老者皱了皱眉,一脸鄙夷的看着飞奔而去的洛江川,速度快到令人咂舌,让人怀疑他根本就不会回来了。

……

上好的棺木散发着淡淡的木料香气,这是能买到的最顶级的棺材,只是其中所放的衣物全是粗布和兽皮所制,还散发着点点烧焦后的气息。

洛江川将棺木放置在挖好的深坑中,长叹了口气。

“可惜你连我的成人礼也没能参加啊,老爹。”

轻抚着棺木上的花纹,洛江川将额头抵在其上。“活着的时候一次也没这样叫过你,现在却没机会了。”

上等的好酒随意的泼洒在地面上,洛江川拿起了铁锹。土层慢慢的掩盖了棺木,在地面隆起高高的土包。洛江川长叹了口气,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

我叫洛江川,上一世是个军人,一直都是国家的预备军。打了一辈子的靶,却从来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最后竟然在一次排雷的演习中意外丧生了。

死亡就像是一场昏迷,或许说根本就没有死。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婴儿。虽然未死,却在也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了。

恐慌与震惊充斥了我的思绪,我恐惧的想要大吼,却只能发出依依啊啊的呻吟,挥动幼小的四肢。我的“亲生父母”被我不同于其他孩子的反应吓坏了,找来了村里的巫师,却被告知我是不详之物,当天夜里我就被遗弃在了村子的门口。那是寒冷的冬天,刺骨的寒意侵袭着新生的躯体……

在我即将死去的时候,那个路过的背着弓的男人把我抱了起来,将身上的兽皮袄披在了我的身上。

这一披,就是十八年。

如果没有这场灾难,之后的生活又会怎样呢?大概会和这个男人一起,白天上山打猎,晚上对着酒桌不断的喝着闷酒吧。自己可能为了那两世为人的尊严这辈子也不会叫他老爹,而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也只会沉默着将弓和刀的用法演示给自己看。

那个时候自己怕是会抱怨这重生是有多无聊吧?他心里微微一动,便如沉寂的琴弦被拨动,浮灰飞扬起来。

黑色与白色的尘交织着落在堆起的坟包上,薄薄的一层,洛江川举着空掉的酒杯,敬酒一般长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