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最郁闷的事情

南过转头看了看面色尴尬的郎中，又看了看美玉手中那几瓶香油，他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些香油是欧叶送他的临别赠礼，当时欧叶并没有对他解释过什么，欧叶本就是榨香油的，他送人的油，太容易让人以为那就是香油。回来阶牯城这一路上，南过一直都没把这些香油当做一回事，有两次甚至还险些弄丢。

“小丫头倒是鬼灵精一个！”老郎中自我解嘲的笑了笑，再度走回药案边去踩他的药碾子。

“你是哪里人啊？药物精油制炼不易，除了极有见识的药方郎中，普通人家哪里会识得这种稀罕货。”老郎中盯着美玉继续说道。

美玉在一支香油瓶上用指甲戳出了个小孔，然后倒出几滴瓶中的精油在手心里，一股淡淡的花草芬芳气息飘散了出来，即使在这间弥漫着各种浓烈草药气味的医馆中，那股醇厚芬芳的草木气息也没有被喧宾夺主，如芝兰如蜜蜡般沁人心脾。

美玉将自己手心的那几滴精油搓的发热，然后直接将手探入衣襟，把掌心的精油涂抹在了右肩的瘀伤处。也不知是这气味芳醇的药物精油效果神奇立竿见影，还是美玉强烈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她肩上的疼痛像是得到了极大缓解，让她悠然惬意的呼出一口长气，舒爽得宛似饮了满杯醇酒。

南过现在觉得自己有点像个冤大头，一路上也不曾将那几瓶香油打开闻闻味道。不过也幸亏他没有打开过，否则说不定自己还会以为是香油变质了，然后直接扔在路旁。

“老头子，你不厚道，你居然还杀熟！”南过板起脸对老郎中说道。其实老郎中也并非不厚道，人家都说了只想要一瓶而已，大概是怕挑明了那些油的价值以后，南过便舍不得给了，所以才先伸手要的。

“不给拉倒，谁稀罕了！”老郎中撇着嘴嘀咕道。

南过带着美玉离开了医馆，一时间居然又不知道该去哪儿了。四处寻望了一下，南过却发现坐着转轮座椅的大淑从医馆后身探出头来，她发现南过看到自己时，又连忙将头藏了回去。

“美玉！”南过看着美玉的眼睛问道，“倾城在哪里？”

美玉翻弄着手里的几个香油瓶子，两只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南过，“你喜欢倾城？我就站在你面前，你也不曾问过我这段时间过得怎样，在兵荒马乱的西南边陲是否遇到了什么凶险，亏我这么久都一直在记挂你，可你却把心思都放在了倾城身上，你就这么忍心辜负我吗，大叔！”

藏在角落的大淑还以为那是再叫她，正打算出来见人的时候，却听到外面的南过不耐烦的说道：“别想东拉西扯转移话题，我问你，倾城就是金宁公主对不对？而你是她的贴身护卫，根本就不是什么车夫对不对？”

美玉凝起眉梢，望着南过的眸光有些暗淡，半晌之后叹息了一声才说道：“大叔，你见过被人一撞就飞出两丈远的皇家护卫吗？如此胡乱说话是会害死人的！你懂不懂何为皇室威仪不容欺罔？你又懂不懂何为僭越之罪祸连九族？”

“你不是这里的人，那个金宁小公主一来，你就出现了，而且现在还只有你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却不见倾城的踪影，别告诉我，这些都只是巧合！”南过的脸上仍是不喜不怒。

美玉抬起手来，本想搂住南过的肩膀，怎奈她的身高仍是那么不给力，便只能趴在了南过胸口上，低声说道：“医馆后面藏了个人，一直在偷偷的看着你！”

“那是我老大，你少打岔！你敢说，你与那个金宁公主没有关系吗？”南过认真的问道。

美玉贼兮兮的张望了一周，然后煞有介事的踮起脚尖，极力凑到南过耳畔说道：“只与你一个人说，我与倾城是金宁公主的贴身女侍，全权负责公主千岁的安危。”

“就凭你？”南过向后退开一步，美玉酥酥软软的吐息吹拂在他的脖子上好似蜜糖，弄得他浑身发痒，却又给他带来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就好像这一刻他不躲开，下一刻便会舍不得躲开一样。

“就你这小身板，凑够十个都禁不起我一巴掌，也真好意思这么说！”南过现在才想明白，刚刚自己怀疑她是金宁小公主的贴身护卫是多没脑子的一件事。

美玉抬起一根纤细精巧的指头在南过面前晃了晃，她一阵啧啧连声的说道，“大叔你呀，见识太浅薄了。所谓的贴身亲随，并不是单单保障主人的生命安危那样简单。有的人武力不足，需要他人来保卫自身周全；而有的人武力有余却分心乏术，唯恐自己做事有疏忽遗漏，难以面面俱到，便需要心机聪颖之人来从旁协助。”

“就凭你？”南过再一次这样说道，但眼中的鄙夷之色却明显减去了几分。

“我怎么了？”美玉板起了脸，叉着腰愤愤的说道，“至少我和倾城的阅历见闻就比一般人强许多。”

“那也就是说，你们之前都是在骗我，倾城并非是什么主人，而你也不是什么马夫，这你总没话说了吧。”

美玉眨了眨眼睛，刻意露出一副十分嫌弃的表情来，“将心比心，如果你是个弱女子，会把身家底细告诉给一个萍水相逢的通缉犯吗？小女儿家出门在外总要多做几分防范，又不是诚心骗你。大叔啊，你身为堂堂七尺男儿，老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有意思吗？一个大男人，却总是这么婆婆妈妈小肚鸡肠，当心将来讨不到媳妇。”

南过被气得笑了，“那好，撇开以前的事情不提，我再问你，你干嘛要穿成这样？武阁是这座城的重中之重，你刚刚为什么去了那里？”

“踩点啊！”美玉掸了掸自己脏不拉几的衣服，不假思索的脱口说道。

一缕风吹过冷清的街道，将沿街铺面挂在门外的旗幌与招牌吹得一阵摇摆。

南过与美玉站在临街医馆的侧斜，就像两个接头的谍子一样，每每说出一句话来，都会四下张望一番。

“难道那个公主让你混进武阁窃取机密吗？”南过慎重的问道。

美玉一阵不怀好意的摇头，看着南过唯一的那只眼睛说道：“你觉得我混得进去吗？真是抬举我了！”

“那你踩什么点？”南过想想也是，那个金宁公主就算真的对武阁做了什么打算，也没必要委派美玉这样连翻个墙都不会的小丫头来丢人现眼。

“公主听说，上次她小王叔出使阶牯城时，此地领主傲慢无礼避而不见，非但被逐日降低了待客标准，到最后甚至被打残了一个武修教习。公主说她不想重蹈覆辙，步了小王叔的后尘，所以到了城中之后恐防有失，便遣出自己得力干将暗中巡查一番，对这领主大体了解一二，将来若是被刁难了，或出了什么其他状况，也能对症下药有的放矢，不至于乱了阵脚。”美玉郑重的说道。说到“得力干将”时，还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拍得衣服上一阵尘土飞扬。

南过摸着耳根，低声的问道：“那你们公主知不知道，那个打伤了小王爷教习的人是谁？”

美玉板着的脸上一下子泛起了笑容来，“怎么可能不知道啊！小王叔回到辛京便将阶牯城主窝藏朝廷钦犯的事奏报给了王上，但此事被陛下亲自压了下来，而且封锁了消息。”

南过不由得叹息了起来，他在朝廷与三伦之间，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你到底是谁呢？”南过盯着美玉的脸，很想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找到一点自己想要的线索。

“我就是美玉啊！”美玉的眼光里闪动着丝丝狡黠。

“就算我啥也没问！你先走吧，有空再请你们吃饭。”南过释然一笑。或许是她的顾虑太多，害怕南过其实站在她的对立面，也或许是她身上的秘密太大，大到无法令旁人承受，更或许是，南过在她眼中根本没有吐露实情的资格。

“吃饭吃饭，我们才不稀罕吃你的请！”美玉将几瓶子药物精油扔在南过怀里，转过身去气鼓鼓的离开了，而且还越走越气，因为她知道南过肯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南过抓了抓蓬乱的头发，接着就对着躲在医馆后身的大淑喊道：“出来吧，还没看够吗！”

过了半天没人应声，他便直接冲了过去，将大淑从医馆后面给推了出来，然后推着她径直向武阁走去。

大淑有些尴尬，之前她一直在武阁中，发觉到有人在四周转悠，她却并没有在意，但后来透过窗子见到了南过时便一阵心头欢喜。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南过进来见她，于是赶出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本来是打算跟着他们一起进入医馆的，只不过透过松散的麻布窗子，她看清了里面那个小姑娘清秀的脸庞，那姑娘活泼好动，而且望着南过的时候笑容醉人，一时间大淑心中纷乱如麻，鬼使神差的躲了起来，想弄清南过究竟与那个姑娘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