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任芊芊说的话

不知道是我没和熊伟说清楚，还是熊伟自己要坚持一意孤行，到了六点多钟，他的电话又打过来了，电话铃声的响起了好几次，中间还穿插了好几个短信，说是已经在外面等我，让我准时赴约，否则他就不会离开，直到我出现在他面前为止。

若是没有我妈妈的噩耗，我还会考虑一下熊伟的话，可是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爸爸什么情况，虽然商紫墨没有说得那么清楚，不过我能隐隐猜到，爸受不住妈妈离世的打击，精神上已经出现了问题。

否则，他不可能会一直在外面找妈妈不肯回来。爸是个很理智的人，从来不会做那些冲动到没有理智的事情，除非是他的情绪没有办法受到自己的控制。

商紫墨见我的手机一直在响个不停，便拿了我的手机翻看熊伟的短信。

我和熊伟原本就没有什么，所以商紫墨要看，我就任由他看。

商紫墨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我注意到，他的脸上有些难安。

不，不只是一点点的难看，而是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商紫墨看了看短信，然后又看看我……

就这样来来回回地，他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就会这么一直看下去的时候，他才有些失控地把我的手机扔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然后夺门冲了出去。

我不知道商紫墨去做什么了，大概到凌晨的时候，我才看到商紫墨回来。

他喝了很多酒，身上全是酒味，西装看着也是邋邋遢遢的，领带扯开了一半。

不只是酒味，还有很多香水、烟、等等什么的混合气味。

他去夜总会了……

我没有睡着，一直坐在唐唐的小床边上，然后看着唐唐，直到商紫墨推门进来的时候，我看到的他就是这副样子。

商紫墨看着我，像是看一个怪物的表情，随后，眼里自然的流出泪来。

我没有听到商紫墨哭，只是看到他一直在不停地流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商紫墨腿软地坐在地上，然后就这样坐下去。

我们谁都没有睡觉，只是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商紫墨才从地上站起来。

“音，我去做早饭，你累了就睡会儿，晚些我带你去看你妈妈，顺便……有时间的时候，你陪我去一趟瑞士，我想祭拜一下我妈！那……也是你的婆婆！”商紫墨低低的声音听着十分沙哑，不过听不出他的情绪，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他妈妈。

从前，他在我面前提到他妈妈的时候都是很愤怒的，要不就是带着隐隐约约的恨意，虽然看不那么真切，也或者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不过怎么也没有听过他以这样的口吻在我面前提到他妈妈。

那是一种儿子要结婚了，准备把自己未来的妻子带回去见自己妈妈的语气。

太认真，认真到让我感觉害怕。

昨天晚上他出去之后见到了熊伟吗？还是他有另外的事情，只是我以为他去见熊伟了？

反正我知道，商紫墨出去之后，熊伟就没有再一直打电话了，短信也没有再发过来。

好像，昨天一直打电话的熊伟突然就噤声了，也没有像昨天那样想见我的样子。

商紫墨这个早餐做得很丰盛，把我从房间里叫道饭厅的时候，我就看到满桌子都是吃的。

有中式的、西式的，应有尽有。只是那些食物大多看着都像是为孕妇准备的，都是营养早餐。

“音，你现在坐月子，吃东西注意一些，这个面条，是我用鱼汤煮的，你尝尝。还有这个牛奶卷，你最爱吃的！”

我知道一会要去看妈妈，所以很配合商紫墨，他添什么，我就吃什么，直到商紫墨停止在我的碗里夹菜，我才没有再吃。

看向桌上的时候，我发现，一桌子菜竟然吃了大半。

胃部传来一阵阵的胀痛感，这才感觉自己竟然已经吃得很饱了。

“音，我们现在去看妈，唐唐还太小，就不要带着她了，交给桑娜照顾一下吧！”商紫墨轻声说道。

“不，她要去，她要去看自己的外婆，我答应了她的！”

“坐车时间有点长！”商紫墨又说。

“唐唐才生下来就坐了飞机，坐一会儿车有什么关系，一定要去！”我不同意商紫墨说的，马上站起身来，然后到房间里抱起正睡得香的唐唐。

“申小姐，你要抱唐唐去哪里？”桑娜看着我情绪激动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我。

“我要去看我妈妈，那是她外婆，你说，她要不要去？”

“这个！你妈妈……她找到了？”桑娜高兴了一下，随即看着我有些黑沉下来的脸，又放低声音。

“嗯，所以，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外婆，所以她是一定要去的!”

“那还是我来抱唐唐吧！，申小姐你不要太累了，应该多休息的。”桑娜说。

“我来抱！”商紫墨抱起唐唐，然后十分小心地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拍着。

那样子，像极了一个合格的爸爸。

随后，商紫墨又叫住了在后面跟着的桑娜，用美语说道：“你就不要去了，这是我们家里的事情！”

“哦，好吧！”桑娜倒是没有半分不悦，听商紫墨这么说，便回道：“那我就在西苑等着好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

我和商紫墨坐上车的时候，我看到，他还在抱着唐唐不停地拍着。

按正常来说，他应该对唐唐很排斥才对，怎么会……

难道他知道了？不！

桑娜是不会出卖我的，别人也没有谁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商紫墨不是一个大意马虎的人，他这样的变化一定是经过了确定的。

如果，商紫墨知道了唐唐是他的女儿，他会不会把唐唐抢走？

“我来抱吧！”我看着商紫墨还在抱着唐唐，忍不住说道。

“好！”商紫墨这才放开了她。

把唐唐放到我手里的时候，商紫墨还凑近亲了她一下。

在我的诧异的眼光中，商紫墨启动了引擎。

路上，商紫墨一直都很沉默，仿佛回到了昨天夜里回来的那个状态：沉默、低迷、矛盾，痛苦……

他静静地开着车，可是他心里隐藏的情绪就那样通过空气中传到了我。

我抱着唐唐，感受着商紫墨的低迷的情绪，就这样一路到了陵园。

一路走着，我感觉自己的脚都有些不稳，虽然商紫墨搀扶着我和唐唐，可是我还是有种随时都会跌倒的感觉。

跟着商紫墨一路走着，直到我看到一个背影出现在我眼里。

是任芊芊，是她在和我妈说话。

“闫真，没想到你就这么死了，真是不值得，你活着的时候，一辈子都在隐瞒自己有两个女儿的事实，没想到你死了，一个女儿都没来看你，你说你是不是活得很失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那个女儿回来了，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很想知道是不是，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虽然你已经死了，可是我并不打算让你的魂魄得到安宁，如果你要来找我，就快点来，我告诉你闫真，就算你死了，你也不会得到我的原谅，我会恨你一辈子，直到我死了，我都不会忘记跟你的仇恨。哦还有，我儿子就要结婚了，你是不是很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嫁给商紫墨，当然了，他是不怀好意的，不过有件事情他不知道呢……”

“妈，你在这里做什么？”

商紫墨和我的那一头，容允上朝着任芊芊走过去。

“我当然是来看老朋友的，你来这里 又是做什么，难道是来看未来丈母娘？我告诉你允上，你不准对那个小贱人动心，哎哟，在这里说话真是不吉利，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妈，你太过分了！”容允上看到任芊芊夸张的表情，有些不满地语气说道。

“我过分，她弄死你妹妹，她的女儿为了不让自己的妈妈受我们家的报复，才会假意爱上你的，你不要太天真了，她爱的人，根本就不是你，从来都不是！”

“妈，你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能不能离开，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说完了……就怎么样？儿子，你是我容家的儿子，怎么对申家人那么好，你是不是想娶两个老婆，我告诉你，你就是一辈子都不会爱上蒋馨如你也必须娶她，这是我们容家欠蒋家的！”

任芊芊说完，便踩着高跟鞋，从抱着唐唐的我和商紫墨面前走过。

前面还好有两棵灌木挡住，否则我还不能听到任芊芊对我妈说的话。

到底，任芊芊说的商紫墨不知道的事情是什么？

我看了看商紫墨，见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揽着我，继续站在灌木后面。

“阿姨，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我妈动了手脚，加大了给您注射药物的剂量，我没有办法，只能带走一一，希望您能坚持挺过那一关，可是没想到，您还是没挺过来，虽然这件事是我妈做的，可都是因为我，若不是因为我对一一的感情无法斩断，我妈也不会这么恨你，阿姨，若是九泉之下你怪我，就让我和蒋馨如永远都不要得到幸福，下辈子我希望能投生到你们申家，再替我妈妈赎罪，阿姨，请你原谅我妈妈，要怪，就怪我。”

我手一软，唐唐就从我的手里滑落下去。

幸好商紫墨反应极快，及时地接住了唐唐。

只是唐唐还是被惊醒了，“哇哇”哭了起来。

容允上回头，正好对上我的眼睛。

“一一，你……你都听到了！”容允上惊慌失措地问我。

我从没有看过他这么害怕的样子，那感觉像是看到刚刚燃尽的一堆篝火，彻底陷入冗长的黑暗之中，再也没有了重新得回阳光的权限。

“你刚刚说什么？”我头胀痛得厉害，可是我却还是问了出来。

虽然我都听到了容允上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可是我要他再说一遍 ，当着我的面说清楚。

到底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如果真的是因为容允上的妈妈任芊芊，那我要如何面对我自己九泉之下的妈妈，我又要如何面对那个早已离家出走的爸，那个早已精神失常的爸。

我要如何面对唐唐？

“一一，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在我当天要接你妈妈离开中国的时候，医生就告诉我，她绝对不能坐飞机，否则她随时有可能在飞机上出现意外，后来，我想等你妈妈情况好一点的时候再接她去田纳西，可是你妈妈的情况却愈来愈坏，在我追查你妈妈病情的时候，有一次我看到你妈妈的医药费单据上透着诡异，就继续追查下去，直到我无意在我妈妈的包里发现了医院里的一个护士偷偷给你妈注射药物的证据，我让我妈妈去自首的时候，她已经赶在那之前把证据销毁了，而且，她在我面前一直都不肯承认，后来我逼得急了，她才最后默认了这件事。我一直在做思想挣扎，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没想到，你最后还是知道了，一一，你想怎么做？”

“那个护士呢？”

“我已经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了，她现在已经疯了，算是得到了报应，当初，若是她不肯接受我妈妈的钱，她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容允上说完，看了商紫墨一眼。

不是我一直在注意容允上的表情， 而是容允上看了商紫墨好一会儿，好像在向他传递什么消息似的。

“你妈妈真的做了这件事，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容允上，你说证据毁了，那就让我重新去找，我就不相信，你妈妈可以做到天衣无缝，这件事，不查到底，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说完之后，便听到唐唐开始哭了。

我看了眼抱着唐唐的商紫墨，他的脸，煞白煞白的，好像有些不适的样子。

“一一，你如果真的要恨，就恨我当初没有告诉你，没有让你妈妈见到你最后一面！”

“你忏悔完了吗？如果完了麻烦让让，我还要和我妈妈说话！”

这一刹那，我对容允上所有的爱恨嗔痴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是天涯陌路，死不往来。

真的不恨吗？当然不是。

这件事的确不能怪容允上，他最多只是瞒着我，希望我把唐唐生得健康一点，站在客观的角度，我可以理解他的行为。

可是，他不是一个陌生人，他也无法让我真正用客观的角度来看他、分析他、读他。

我不想在看到容允上，不愿意和他同时处在同一个太阳底下，让他看着我，对我做着或真或假的忏悔。

即使他再痛苦对我来说又有什么不同？他日日夜夜纠结在他妈妈也许早已忘记自己做过的一件小事上，我妈妈又能听到，又能看到？

如果他能在以后的日子想起我，我宁可他能更多的回忆我们曾那样光鲜艳丽的爱过，那段我确信被他爱着的时光！

我知道，容允上是个认死理的人，只要是他自己认定了的观念，就会像痼疾一样地伴随着他日日夜夜，我不希望他这样忏悔，单纯地只是因为那个被他家人下手的对象是我最亲的人，若任芊芊面对的不是我妈，也许他不会这么痛苦，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眶红得厉害，里面满满的悲伤溢出来，看着让人心痛。

我知道，我们是到了彻底该断了联系的时候了，即使是朋友，不要说我是受害者，就是容允上，我相信，他在面对我的以后，都不可能再忘记那些过往，别说是在外面遇到，就是自己家里也感到不自在。

这颗曾经爱着他的心，我看得比我的生命都要珍贵。我曾守护着它，也曾鼓励着它，那一年，我的爱情使它变得生气勃勃。

我曾以为自己对守护这段感情从一而终是有把握的，我曾经以为自己对已经征服了，也驯服了的心是能永远不离不弃的，直到我们走向婚姻的殿堂，直到我们走向耄耋之年也会是赤热忠诚的。

而现在，我的心里有以上窗口永远地关上了，而我自己再也不能用任何一个亲昵的字走进去，将那个窗口当作一间只为我和容允上敞开，在那里缠绕我与他之间的，情丝爱绪的隐匿空间。

成了个陌生人……

就这样结束了，不是感情的结束，也不是牵挂的结束，而是一件血淋淋的事实从我和他之间砌起了一座永远也无法拆卸的墙。

是的，一道墙……

直到商紫墨唤我的时候，我才察觉到，容允上已经走了。

“音，我们过去吧！妈她等久了！”

我竟然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商紫墨叫我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的腿已经有些发麻。

我到底是多舍不得容允上的离开，竟然会连容允上走了都不敢面对。

我随着商紫墨的脚步，一步步往妈妈的墓碑前走过去。

妈墓碑上的照片很漂亮，是她和爸在结婚十周年的时候拍的，那时候，我也有跟着一起去拍。

当时还有我们三口之家的合照。

可是昔日的三口之家，如今就剩下了我一个，爸无法面对妈的离去而出走，而我，也因为商紫墨而搬到了西苑。

“紫墨，我想回去住！”

我说完之后，才发现，我刚刚喊他的名字居然喊得那么自然，自然到那就是我心里一直想喊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