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冯仲颖问我的问题让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我反问他:“冯总,您问的是具体哪方面的看法呢?因为这件事牵扯的人和事情太多,我不知道您具体想了解的是哪方面?”
“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看待三国秘宝的事情,你又是凭借什么有信心帮助我们找到秘宝呢?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有能力,有知识的人,但是他们恐怕也不敢有这样的自信,你又是怎么会有呢?”
我拿起桌子上的红酒杯,看着杯中鲜红的酒,我有些茫然:是啊,冯仲颖的问题问的好,自己凭什么能有信心找到秘宝呢?
我思考了片刻,然后答道:“冯总,老实说,我并没有信心,我并没有信心一定可以找到秘宝。”
我此言一出,杨美娜首先插话道:“冯总,他是开玩笑的,他本事可大了……。”
冯仲颖却摆了摆手,打断了杨美娜的话,他对我说:“我这个人喜欢听真话,谁要是蒙骗我,我可不会喜欢啊。小刘,你继续说。”
“是这样,冯总,我也不用瞒您,想必您也应该知道我也怎么卷入这件事的,我是被甄宓那伙人坑进来,然后身不由己走到这一步的。就在前两天,有两个警察一直追着我不放,我现在已经是网上在逃犯,犯罪嫌疑人,你看我,连容貌都要变更,才能行走在太阳下。冯总,你觉得我一定就有信心找到秘宝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是怎么卷进来的。但是,你既然被甄宓他们选中,想必你还是有一些特长的,即便是你身不由己,是被动的进入了这个事情,但你还是坚持走到了现在,而且从你在这个过程中的表现看,你完成的很不错。所以我很好奇,是什么驱动你走到现在,又是什么让你能在一个个复杂的历史疑案中找到线索呢?”
我放下红酒杯,叹了口气:“冯总,实不相瞒,我真的没有什么信心,我之所以能在这件事中如此顺风顺水,一半是靠杨美娜小姐的帮助,还有一半纯粹是凭借我自己的历史知识进行推测判断,仅此而已,我也只是走到哪里算哪里。”
冯仲颖点了点头:“我似乎明白了一点,你的意思是你走到现在这一步纯粹是靠自己的直觉?”
我沉吟一下,答道:“嗯,可以这么说吧,直觉,或许吧,反正我就是觉得该去哪里就去哪里,比如我们去徐州铜山区的楚王墓,去琅琊阳都诸葛氏故居,我纯粹是靠我用历史知识对线索进行预判,而这次来隆中也是如此,只是这次似乎要一无所获了。所以,有时候我的判断也未必准确啊。”
“不。”冯仲颖很肯定的否定了我对自己的判断:“我现在反倒觉得你是有某种天赋的。”
“什么天赋?”
“这个我现在也说不好,但我觉得你就是有啊。”
“这个…….。”我有些无言以对,这个冯仲颖到底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呢?
冯仲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小刘啊,汉代秘宝这个事情我已经研究了好久了,从最初的感兴趣,到付诸行动,直到遇到你之前,你知道我在这个项目上花了多少钱吗?”
“多少钱啊?”
“三个亿。”
我愣了一下,我对于三亿这个数字并没有直观的感受,因为它离我太远,而当我用简单的数学计算出它的意义时,我感到了震惊:按我一个月一万元的工资计算,我一年的收入算上年终奖等奖金也不过十五万左右,十年一百五十万,一百年一千五百万,就算再加上我的每年涨工资和增加奖金的那部分,我按翻一番好了,一百年三千万,而三亿等于十个三千万,换言之,我至少需要连续工作一千年才能挣够这三个亿!
“好吧,您真有钱。”我只能用这种话来回答了,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不不,年轻人,这些钱根本算不了什么,相比汉代秘宝的价值,这些钱简直不值一提了。”
“这个秘宝到底是什么?”我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萦绕了我很久,但始终没有一个令我满意的答案。
然而,冯仲颖的回答与杨美娜、甄宓等人如出一辙:“这个现在没人知道,没人知道秘宝究竟为何物。”
“冯总,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别生气啊。”
“请说。”
“这个秘宝现在无论怎么说都只是一个传闻,它可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但也可能是一个并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只不过被汉代人赋予了某种意义才有价值,而这种价值到现在很可能已经没有意义,因此这个宝物很可能不再值钱。比如说,万一这个宝物只是汉武帝喜爱的一个尿壶,而历代汉朝皇帝为了显示自己尊重老祖宗的传统,因此将这个尿壶定为传家宝一个东西,万一这就是所谓的秘宝,那它的价值恐怕就不是那么可观了吧?”
现场除了我以外四个人,都面无表情。我原本以为这是一个蛮可笑的说法,但却并没有达到我的预期。
“哈哈哈哈”,还是冯仲颖首先哈哈大笑起来:“尿壶,这个想法有创意,有创意。”
“小刘,我实话告诉你,你说的情况是不存在的,你不知道关于那件秘宝的传说吗?”冯仲颖收敛了笑容,正色问我。
我摇了摇头。
冯仲颖抽出雪茄,他抽了一口,喷云吐雾,然后所有所思的问道:“你们在座的各位相信宿命吗?”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摇头,杨美娜甚至笑出声来。
“呵呵,看起来你们是不相信了”,冯仲颖冷哼一声,说道:“我知道,让你们相信这种看似子虚乌有的东西是有点难,不过,我是相信的。我相信宿命,相信因果,我觉得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有他的使命,这是每个人的天命。”
“冯总,您的话我听不懂。”马京说道。
“我也听不懂。”杨美娜也说。
冯仲颖吐出一口烟雾,仰起脖子,像是自在言自语的说道;“我少年时喜欢三国,一本《三国演义》快被我翻烂了,那时候我就有一个想法,我总觉得自己将来会做一件大事,这件事会和三国历史有关系,时间久了,大家都认为我脑子不正常。那时候啊,我还没有你年纪大呢。”
冯仲颖指着我说道。
然后他又说:“再后来,我就开始做生意,赚了些钱,但是钱并不能满足我,我始终觉得,我的梦想才是我生命的意义,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关于汉代秘宝的消息。这个消息起初我也不信,但是一个人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冯仲颖说着,站起身,在屋子里绕着桌子漫步,边走边说:“我的父亲是位大学教授,早年他受到批判,险些丢了命,后来平反,他继续做他的教授。在我的印象中,我的父亲一直都是一个兢兢业业少言寡语的学者,直到他临终前,告诉我一件改变我一生的事情。你们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众人摇头。
我低声嘀咕一句:“难道是关于秘宝的事情?”
冯仲颖点头:“不错,就是秘宝。我的父亲临终前交给我一个笔记本,他只让我一个人去查看,他说里面有一个他保守了几十年的秘密。替父亲出殡以后,我独自看到了笔记本中的内容。当我看到那个父亲亲笔书写的笔记本以后,我震惊了。里面密密麻麻的记载了一系列后汉三国时代的史料,父亲似乎是在论证某种东西的存在,又似乎是在寻找某种理论。我仔细的将内容看完,可惜仍没有看懂,直到我再笔记本的最后发现了一张夹在本子中的纸。那是一页已经发黄的纸,上面的字迹不是父亲的手笔,是用毛笔写的一段话。内容就是关于秘宝。那段话我现在还记得,它让我第一次确信这世界上存在着一个威力无穷,足以改变人类乃至世界的宝物。而父亲之前的论证就是要寻找那件宝物。”
我插话问道:“冯总,您就凭一页纸就能确信秘宝的寻在吗?”
冯仲颖很坚定的点头,说道:“是的,因为那页纸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那页纸的落款的名字,就是我的爷爷。”
“啊?这……。”
“嘿嘿,一开始我也不相信,直到我翻出我爷爷早年的墨宝真迹我才确信,这就是我爷爷留给我父亲,而我父亲又留给我。这是我们冯家世代祖传的一个秘密!”
“您的祖父他是……?”
杨美娜在一旁替冯仲颖答道:“冯总的祖父是民国时代满洲国的文教部高官,是一位国学大师。”
“满洲国?难道是日本人扶植的满清末代皇帝溥仪在东北成立的那个伪政权?”
杨美娜干笑一声:“伪不伪的还不是后人说了算吗?有时候满洲国里面也不全是坏人嘛。”
冯仲颖接过话来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是在想汉奸这个词吧?”
老实说,我确实是在想这个词。但我没有公开表达自己的心思,我选择了沉默。
冯仲颖却说:“你这么想也由得你,我只想告诉你,我的爷爷并没有要毁掉中国,也从未害过任何同胞,他早年是郑孝胥的弟子,深通国学。郑孝胥跟随溥仪在东北建立满洲国,我爷爷只是跟着老师前去罢了,算不上核心人员。”
“郑孝胥?这个名字好熟悉。是不是先后跟随李鸿章、张之洞最后做到伪满洲国总理的那人?”
“没错,就是他。”
“啊,原来您祖父是郑孝胥的弟子啊,难怪了。”
“嗯,是的,我的祖父就是他的弟子。我祖父后来移居北京,在新中国建立前夕神秘失踪,我听我父亲说,他最后一次见我的爷爷那时他才只有十几岁,当时林彪的东北野战军已经入关,平津战役马上就要结束,爷爷孤身一人出了北平城,临走前他对父亲说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并且交给父亲一张纸,就是那张父亲留给我的纸。自那以后,父亲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的爷爷了。”
“您的爷爷会不会是去了台湾呢?”我问。
“不会,我爷爷既不是军政要员,也不是国民政府要带走的精英,由于他曾在满洲国供职,因此我爷爷在国民政府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只能靠卖字画为生。改革开放后,我也多方打听过台湾那边关于我爷爷的消息,完全没有,所以基本可以断定,我爷爷并没有去台湾。他多半是大陆的哪个地方,要么隐居起来,要么是死了。”
“啊,原来您的家族还有这么一段传奇的历史啊。”
“是啊,所以我才说宿命嘛。我父亲建国后考上了大学,再后来做了老师。那时候他的心思都是投身社会主义建设,对于爷爷他还有些耿耿于怀,因此并没有把爷爷留下的秘宝的故事当成回事。直到那场浩劫到来,我父亲被批斗,被关进了地牢。在漆黑的地牢中,我父亲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这时他才想起爷爷留给他的关于秘宝的事情。他凭借自己扎实的国学功底和渊博的历史知识,开始思考秘宝的相关线索。这些事情,后来都被记载在他的笔记本中了,就是他留给我的那个笔记本。”
我感叹道:“人只有在痛苦和绝望中才会找到内心最深处的灵感。这对于你父亲或许是一种精神上的升华。”
“呵呵,或许吧。我父亲命大,没死,当年批斗他的人中有一个他的学生,这个人还有点良心,偷偷给我父亲送水送吃的,这父亲这才保住一命。后来我父亲被平反,回到大学继续教书,但这以后,他的主要精力就放在了对秘宝传说的研究上。我父亲对于史料和记载的研究已经做的到位了,只是很遗憾,他只是一介书生,年纪又大,还有批斗时留下的残疾,因此他无力再到实地考察,寻找秘宝踪迹。于是他在临死前将秘密告诉我,我想他是希望我能继承他的遗志,继续寻找秘宝吧。”
冯仲颖一口气说了许多,我们四个人屏住呼吸,认真的听他讲的每一句话。
我看着面前这位看起来略显土豪和狡诈的大富翁,突然对他有了一层天然的亲近,具体原因我无法形容,或许是对历史的喜爱,或许是对过往不幸的追忆,又或许是对秘宝的执着。总之,我似乎看到了冯仲颖的另一面,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冯总,我能问一下吗?您父亲的推演,他具体做了哪些工作,他推测秘宝的相关信息您能吐露给我吗?我觉得这对于我们的行动会很有帮助啊。”我很诚恳的对冯仲颖说。
冯仲颖此时已经坐回自己的位子,他抿了一口酒,笑着说道:“当然,我就算不问,我也会给你说相关信息的。只不过,我父亲的推理恐怕会令你意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