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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出家(1)
5.出家
洋洋被吴雨接走的第二天清晨,离大风寺足足两个山头远的拂尘庵前,几树蓝楹花初次绽放,花朵虽小,却水墨丹青,蓝意不浓,却如诗如画。
拂尘庵的历史跟大风寺一样悠久,都始建于南宋年间,同属玉平市文物保护单位。
除了历史悠久,同属文物保护单位外,拂尘庵和大风寺的创始人都有各自的传说。
前两年,玉平有个自称村长的青年才俊整理了拂尘庵庵主花去的各种民间传说,专门写了一篇《桃花依旧笑春风》,虽然没有直指拂尘庵第一任庵主,但其中的女主人翁惠便是民间传说中花去的原型。
《桃花依旧笑春风》
清风来的时候,惠正在院中看四月的桃花。昨夜惠就为清风收拾好了行囊,临行之意在四月的桃花园里红成一片。
拂着惠的发丝,清风叫惠等待他的好消息。
清风临走前写下一首词,桃花下的惠红成一瓣桃花。
珠帘翠,桃花香,阳春四月意高昂。此去京城潮声涌,状元榜眼探花郎。
马蹄欢,信使忙,别后夜夜回西窗。昨夜月弦歌声近,共剪花烛语双双。
清风是一阵风,散了。惠把桃花温成桃子,桃子又温成桃花,清风依然只在梦中。此时京城传来消息,清风出事了。
清风出事跟国务院总理有关,国务院总理秦桧有个侄子叫秦寿,秦寿考场作弊被清风举报,恰逢南宋中组部部长晏敦复巡查考场,晏敦复没有卖面子给秦桧,晏敦复深得赵构老儿赏识,秦桧奈何不得,而清风的太岁头上动土注定成为先死的羊。
同乡告知惠这一切的时候,同乡都大骂老天不公,奸人当道,同乡都劝惠想开点。
惠无事人一般,连清风的丧事都没有办,打扮的漂漂亮亮就辞行了爹娘。
惠告别村庄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大雪,村人都在相互议论,说:“老天爷发怒了,清风尸骨未寒,她就要进京当妾。”
村人骂惠淫荡不堪的时候,惠凭借她的腰和脸蛋进了秦府。惠懂得博男人喜欢,惠笑的时候淫荡中透出清纯,清纯中夹杂妩媚。秦府的家人分成两半,一半说惠是仙,一半说惠是魔。
半仙半魔的惠在入秦府三个月后就成了秦桧的帐中人。秦桧老当亦壮,惠香汗撩人,一月下来,惠日益丰满,秦总瘦了五斤。
香帐内,惠俯在秦总的耳旁说狗二调戏她,撕她的衣服,看她的奶子。狗二忠啊,跟秦总十五年风里来雨里去,坏事做绝,却无比忠心。美人面前,秦总大手一挥:杀。狗二临死前骂惠是婊子,惠用刀割了狗二的那玩意儿,笑得冷冷。
半年内,惠在秦府成了二号人物,秦夫人还得看她脸色。惠有了自己的狗,惠开始咬人,惠的狗不咬秦府的仇人。
又一年,时值二月,桃花开得早,秦总躺在床上已经半年有余。惠那药下的厉害,这半年来秦总可谓吃尽人间苦,秦总想早点去阴间报到,惠不同意,惠经常笑着跟探病的王公大臣们说,老爷那病御医说会传染。
秦总终于去了,秦总走的时候,丫鬟给秦总整理遗容时发现秦总下体那玩意儿不在了。惠就给了那丫鬟一百两银子,让她回乡伺候母亲。
珠帘翠,桃花香,阳春四月意高昂。此去京城潮声涌,状元榜眼探花郎。
马蹄欢,信使忙,别后夜夜回西窗。昨夜月弦歌声近,共剪花烛语双双。
大仇得报的惠终于回到了家乡,在清风的坟前,惠穿一件大红衣裳。惠说:清风,我回来陪你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拂尘庵前桃花开。
去清风坟前的第二天,惠遁入空门,在坟前修建拂尘庵,法名花去。
拂尘庵的第一任庵主花去师太有个传说,大风寺的第一任方丈水生大师却有个记。
相比较花去师太的快意恩仇手刃仇人,水生大师突出的却是治病救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水生法师记》依旧是玉平那个外号村长的青年才俊整理的:
《水生法师记》
水生法师,杏林春满,通州人。
比丘前,世名李安,妻丘氏,子华。
南宋年间,通州马安疾肆虐,十之九死。
疾为死灰,初染力乏,次日高烧,三日昏迷,四日脱甲,五日耳目失聪,六日有气而肉腐,七日毙。
因济人为生,万药为伍,虽身处险地,然体健神爽,如急走,可安百年。
奈方圆百里,略知医术者皆去,不忍留守者死,乃留。
安搭脉,华抓药,丘熬,药入口而病未愈,可延三日寿。其所原为郊,逐成市,四周皆患。
月余,安急呼:病可除,尚需四药。问之何四?曰:邻县山中,紫砂草、孔雀花、无人果、穿山皮。
再问之,曰:紫砂草,味甘,多汁,汁乳白,可明目;孔雀花,卵状心形,缠藤而生,味香,可食用;无人果,皮黄,牛眼状,其果刺鼻,丈八闻者泪流,服食立泻;穿山皮,灌木,生于沼泽,皮似山甲,通经脉,活血。
安欲寻之,丘阻,曰:山中有虎。
安言:屋外人万千,不去,众死。吾不死,众活。
丘颔首泪垂。
薄暮,丘觉力乏,铜镜中自观,知病侵,恐阻李安行,浓妆艳抹为生平初。
临别,安戏言:拙荆欲嫁?
丘掩泪笑曰:然。
安走,丘托实情于华,恐误伤,自锁后院屋,嘱华:七日内,父未归,切不可破门。十日后,娘未出,已死,屋及娘尸火化之。十五日后,父未归,速走,忍活。
安入山,遇虎,跳潭而生,药齐而归。
过临县,有疾发,与马安同。安逐卸箱救治,授药方。
当地医者财损,重金通官府,送安入狱。
狱内,安遇故知,洞而逃。
还乡,后屋成灰,华言:母自燃于屋,尸骨成灰,未辨。
诗曰:曾经院中人双双,如今焦土泪满岗。
丘坟未成,华遭劫,劫者为临县一医者。疾肆意,临县医者劫华,挟药方。
药方,安不欲藏私,授之悬壶,医者之本,逐出之。
临县医者恐药方广传而利薄,杀华而刀入安胸。
华死,头身异处,安肠出,劫者以为死,去。
安被一比丘救,日夜教化,皈依佛门,法号:水生。
1143年,水生过玉平大风口,坝入眸,览无遗,前池后山,左林右崖,知为结穴生气之地,逐建大风寺。
寺成三年,水生法师功德圆满,享西方极乐。
拂尘庵,占地百亩,香火旺盛,分前庭后院,有房舍二十余间。庵前山谷中,有一椭圆形水库,库水清澈,鱼跃鹜飞。香客常常把鱼虾放入池中,久而久之,水库成了放生池。成了放生池的水库再也没有人拿鱼摸虾,反倒是游泳的人多起来,男男女女,各据一方。
放生池旁同样栽种着蓝楹花,但不是几树,而是满谷。清晨的放生池旁,蓝楹花林中,一老翁放声唱道:“莫贪红尘情爱杯,一夜爆竹满天飞。死去活来一阵风,别人怀里叫老公。莫道家中无娇妻,红杏出墙是只鸡。隔壁老王真不少,转眼跟人跑路了。莫道官高权位重,一日落马世皆痛。昨夜门前马如龙,今朝铁窗两眼空。莫道袋中钱财少,招灾惹祸家没了。为财争得一身累,病魔缠身如插针。莫道泰山高又壮, 九十愚公精力旺。一把小铲握得牢,日复一日把山刨。莫怨老天不遂愿,闻鸡起舞君不见。只想桌上有海鲜,龙虾咋能跑眼前。莫笑平凡和布衣,他日腾云穿锦衣。虎落平阳咱不欺,得意落魄很随机。”
老翁的小调唱得高亢悠扬,句句直扣人心。
蓝楹花林旁通往拂尘庵的道路上,一个女子,正不急不躁的走着,老翁的歌声引得女子停住了脚步。
停住脚步的女子自言自语道:“十六十六,不见石榴木,终是人间冤孽,太虚幻境,青烟一股。二度花开猴套猴,佛前青丝,红楼旧路,且把木鱼铸。”
想起自己的生平,女子叹道:“终是一场梦。”
原来,这女子正是李瞎子小姨妹的闺女王天师。
自从白杨的父亲白天德母亲孙天瑜为白杨和晓露去求了一卦,应了王天师的梦语,王天师算是把人生给看了个透。
就说婚姻吧,别人好一个就一辈子的事儿,自己呢?经历了七八个男人,但都没好到头。
这些年,亲人死的死,散的散,膝下无一子半女的王天师又被李瞎子老婆那一抓坏了相貌,真心累了。
佛经云: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真心累了的王天师把苦心经营的“神算子”关闭了,重金遣散了“神算子”的一干人等,卖了房子,把钱娟给了一个山区小学,让学校为走读的学生们盖了一幢宿舍,然而自己孤身一人,前往玉平的拂尘庵。
拂尘庵前,两个年轻的尼僧正在洒扫门庭,口里念道:“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迎面走去的王天师心里念道:“朱子治家格言都弄上了。”
拂尘庵跟大风寺一样,也是两个石狮子把门,门前一个铜鼎,铜鼎下圆上方,上有塔五层,每层塔上坠两个铜铃,一阵风来,铜铃清脆。
圆鼎与庵门之间,又摆放着一长形方鼎,鼎的上面搭一雨棚。
拂尘庵大门的左右,黄底黑字嵌着一副对联,左联是:白云清风红尘外。右联是:明月拂尘法界中。
进了拂尘庵,到了祖师殿,王天师三拜九叩后,起身左走走右逛逛。
见大清早的来个女子,戴一斗笠,黑纱垂到胸前,黑纱里,还戴了口罩,整得女侠似的,在庵里乱闯,一尼僧双手合十上前问道:“施主在找什么?”
王天师还了一礼,说道:“想找庵主法师。”
那尼僧说道:“庵主在做早课,请稍等。”
客堂落座的王天师透过木窗上的格孔,正好看见一枝蓝楹花斜斜朝自己伸来,不由得痴了。心里感叹道:“做树真好,啥也不想,沐浴春风。”
发了半天痴,就听见门外有了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门前站着一位尼僧,着黄衣,胸前挂串樱桃大小的佛珠,左手捻住佛珠,右手捏本经书,手指白皙细腻,眼大唇厚,耳垂腮红,僧袍的宽大依然掩饰不了其孤傲的气质,一看面相就知道,正气凛然之人。
见对面这个女人神闲气定的看着自己,庵主念了句阿弥陀佛,说道:“贫尼云来,不知施主找我何事?”
王天师忙回道:“小女子王若兰,为的是出家。”
云来法师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王若兰身后的椅子,示意王若兰坐,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坐了下来的云来法师问道:“因何事出家?”
王若兰说道:“一是看破了红尘。二是缘到了。”
云来法师哦了一声,说道:“出家之人是因佛缘而入空门,并非遁世的去处。你可以说说你的缘,是如何到的。”王若兰说了声谢谢,靠在椅子上,说道:“因为一个梦。”
云来法师嗯了一声。
王若兰说:“梦里还有一首诗。”
云来法师哦道:“还有诗?”
王若兰点点头,把如何让其前夫跟李瞎子拜师学艺,自己又如何偷学卦术,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和盘托出的王若兰未了念道:“十六十六,不见石榴木,终是人间冤孽,太虚幻境,青烟一股。二度花开猴套猴,佛前青丝,红楼旧路,且把木鱼铸。”
听完王若兰的诉说,云来法师缓缓说道:“好一段红楼旧路!十六十六,不见石榴木,终是人间冤孽,太虚幻境,青烟一股,说的是红尘劫。其中提到的石榴木分青虹、紫乌、黑金,与天地人相暗合。青虹命属人,人交人则貌合神离,虽是同类,却手足相残;紫乌命属地,地载之则厚积薄发,枝繁叶茂,树大根深;黑金命属天,天浩瀚而天马行空,虽有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但山困路阻。青虹、紫乌、黑金中,紫乌最是风调雨顺,黑金成就最高,青虹奔波最大。二度花开猴套猴,说的是命属石榴木的人遇到了属猴的,解了压在他身上的五指山。至于佛前青丝,红楼旧路,且把木鱼铸,说的是石榴木的归宿。”
王若兰问道:“不是指我?”
云来法师摇摇头,捻着佛珠说了声:“阿弥陀佛。”
王若兰说道:“诗虽非我所归,但路却已经成形。我已看透,请法师收留。”
云来摇摇头,说道:“何必非得青灯古佛?心存佛,则佛祖无处不在。淡了红尘,就算身处滚滚洪流中,也素眼莲心。你说是这个理不?”
王若兰点点头,说道:“谢法师。但我已来,且有不染梵音之理。”
云来法师说:“那你且在客房住两日吧。”
让云来法师没想到的是,第二日,王若兰竟然在庵门口摆了一个摊,摊桌上镶嵌着一副对联:解前世今生,释福祸吉凶,摊前放一功德箱,上写随心功德四字,身后一旌旗,上题一诗:菩萨不张口,神算靠腿走。募集修路款,功德随心投。
拂尘庵的路,的确难走,原本玉平城到大风寺的路已经是柏油路,拂尘庵的路却还是土路。2016年,玉平市政府对宗教场所寺院庵屋有一笔补助经费,却被大风寺要了去。按理说,这笔补助经费是应该给拂尘庵的,可云来不愿意跟那些政府官员吃吃喝喝,僧要有僧的法则,尼要有尼的规矩,大风寺如今那个住持空空一点也不空,脑满肠肥的,倒是原来那个延果不错,像个出家人。
据理力争的云来法师没能为拂尘庵要来半分饷银,反倒是空空住持,又是用政府补助的经费修路,又是开设骨灰塔,又是装修大风寺,干得风生水起。
看着大风寺的金碧辉煌,再看看拂尘庵的破落萧条,尼僧们私下就议论开来:有说云来古板的,放不下身段,整天自命不凡,却未曾为拂尘庵带来丁点好处;有说云来能力差,只知道抓功课,香火不旺,佛号念得再好,又给谁听?
云来的几个弟子自然不乐意,出家人,就应该风轻云淡,整日品茶下馆,成何体统,两拨人就私下掐了起来。
王若兰是何许人也,拂尘庵走了一圈,就把这些繁杂缤纷全都装在了眼里。拂尘庵破旧不怕,破旧了有沧桑感,没有骨灰塔不怕,又不是火葬场,多点庄严,少点寒气。
拂尘庵最需要解决得是路。
如今的人,安逸惯了,最怕车舟劳顿,比不得玄奘西行鉴真东渡。佛法的最高境界不是苦修,而是和谐。苦修练的是意志,和谐讲究的是方便,大开方便之门就必须把路修好,不然方便不了。
修路,作为拂尘庵住持的云来法师据理力争过,却花落别家,自己一外乡人,要想招商引资,还得靠自身绝活。
自己绝活是什么?
算卦。
周易之术,懂的人多,但精通的人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