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局势

当颜成带着手下到了地方之后，才发觉这一切与自己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遍地皆是伤员，随意的懒散坐在地上。

虽是没有什么沉痛哀嚎声响，但是看着像这些人麻木的眼睛，却是觉得这倒还不如痛快的嚎叫几声。

像是知道颜成心中所想，前边带路的男子低声对着身后说道：“大人，撤退的时候太过匆忙，虽是有不少兄弟断后，但也是遭到那些鹰眼哨的追杀，弟兄们.....弟兄们险些没坚持住。”

颜成淡淡的拍了拍男子的肩膀，能使得这样一个人言语哽咽，那么真正的情况恐怕要比这其中的形容更加严重好几倍。

“他们都是好样的，咱们御察司刚刚设立出来，多少人想要看着咱们的笑话，现在这般，终还是没有拂了咱们御察司的脸面！”

就这样，沉默的穿过这一条压抑着心头的长长过道。

靴子底下不时地传来一丝泥泞的感觉，这种感觉虽是显得湿滑，但是大家心里却是清楚，这并非是大雨之后的泥土混杂，而是伤口缠绑过程之中，血液顺着泥土流入而显现出的柔软。

很快的，一行人便是来到了后山空旷之处，远远看去，一捧干草搭建出来的简易屋棚正伫立在着山林之间，看上去很是扎眼。

“就是这里？”颜成开口问道。

“恩，是，大人一路过来一直身子不好，所以我等专门为大人清理出了这么一块空地。”

颜成点了点头，心中不知道想着什么，“你们去看看山下队伍来了没有，我一个人去便是。”

“诺。”

白门西看了一眼，隐约之中还是看到了屋棚之中的那道人影身上的白色布条，只见其上布满了血迹，甚至于较之刚刚一路走来的那些伤员身上的，更是多了不少。

根据自己的经验来看，像这样的重伤，只怕能够活下来的，都是些阎罗小鬼，与黑白无常有些交情。

颜成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对于娄奉，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印象极深，大家虽是分属于两个不同的职责所在处，但是平日里情报之间的交传，也是会相互喝喝酒吃吃肉。

屋棚之中的人仿佛若有所感，慢慢的侧过身子来望着来人，淡淡的笑道：“好家伙，我还以为你.....你死了呢。”

颜成也是半蹲在地上，嘴角微扬，“看着样子，你怕是要在我的前头。”

娄奉身材并不算高，但是对于颜成来说，还是高出了好大一截，强撑着身子，便是要坐起身来，却是试了半天，也是无法起身。

反是险些牵动了伤口，额角不自觉地渗出一层细汗出来。

颜成靠上前去，盘腿坐在娄奉脸前，伸手按住，“别逞强了，你看看这四周的血，我看着都瘆得慌。”

娄奉不再强求，缓缓靠在地上的草垛上，仰着头笑道：“你还真能说笑，咱们刀山火海之中出来，这点儿血算个什么？”

颜成淡淡一笑，“好了，还是说说正事儿吧，我有一个计划，你想不想听听？”

“什么计划？你.....你说。”娄奉还是伤的太过严重，小闹了一会之后，精神明显萎靡了不少。

“大统领最后的手令你可知晓？”

“当然.....知晓，那道手令还是我专门发出来的。”

“要知道，现在三边之地上可是有着整整近六十万的北齐武卒在这其中，铺天遍野之下，那可真的是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地！我虽是明白大统领的苦衷，但是我还是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一路走来的兄弟们一个个的这样死去，而且死的这般无意义！”颜成有些激动，看得出来这些话他也是想了许久。

娄奉淡淡的望着眼前正处于激声状态下的颜成，皱着眉头，“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是现在局势便是如此，原本大人的意思乃是先行将三边之地的北齐探子清缴完毕，顺带着汇合来援的大军，这样的话，才能真正意义上的扭转现在咱们大蜀的劣势。但是北齐大军速度实在是太快，而且那领军之人的战略也是极为大胆，这才造成了咱们现在的困境。”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我们可以带人向虞水关一带撤离，这里姑且放弃掉。”颜成忍不住开口。

娄奉惨然一笑，“你以为事情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咱门一旦后撤，便是使得整个北齐大军的后方完全变得巩固下来，到那个时候，咱们原先所做的一切都会瞬间变作乌有，那我们这么多天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而且你要知道，御安司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很快便是会抵达三边之地，等到那个时候，一旦咱们撤到虞水关附近，这战局之中的主导，可就不再是咱们了。”

颜成终于算是明白了当初大统领那道手令出自谁手，但是看着眼前这个身受重伤之人的模样，自己心中却是实在是怨恨不过来。

一道手令，自己手下多年以来陪伴着的兄弟死伤大半！

一道手令，自己险些带着手下剩余之人也随之而亡！

过了半晌儿，颜成这才平复下自己心中的激荡，任着一口气儿，淡淡的说道：“大统领人呢？我要见他。”

“大统领知道你们日后一定会心中怪怨，所以已经带人向着囚龙关一带进发，一旦大统领成功之后，咱们便是随时都可以撤离此地。”

“你说什么！”颜成忍不住大声喝道。

“当时我也是听到郭淮所说，而且看着样子，现在郭淮也是应该随在大统领身边儿，算算日子，现在应该已经差不多快要抵达囚龙关六十里外的地方。”

颜成心中有些难以相信，“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他亲自去做？我当时可是距离囚龙关最近，为什么不让我去？”

娄奉有些沉痛，这么久过去，也不知道大统领现在到底如何，要知道根据现在的迹象表明，北齐大军应当是出了什么事情，这才对于自己这些人这般大力的围剿起来。

“大统领说了，当初面间蜀皇是他自己的决定，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是要他自己来担责，他不想连累兄弟们。”

颜成嘴角喃喃，一时间也是说不出话来。

娄奉接着开口，手掌搭在颜成的胳臂之上，“当初他没有听你的，你一定心里有些膈应吧，但是在我看来，顾大哥也确实是为了咱们，难道咱们要真的一辈子都只是陛下暗中派遣着的暗探吗？每日刀口上舔血，死了确实只能随随便便的草草一埋了事？没有现在这样的正式身份，咱们真的屁都不是！”

颜成转过脸去，“我没有怪他，只是觉得他有些心急而已，不过事情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现在说那些又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尽快解决现在的困境才是。”

当初因为青衣的事情，颜成与顾近之二人倒是争吵不断，虽是不至于伤了兄弟间的情分，但是也是造成了很大的隔阂，也正是这样，以致于整个青衣之中，便是分做了两派。

究其根本，二人之间最大的分歧便是在于是否要成立属于自己的专属衙司，也就是现在御察司。

颜成一直觉得，青衣之中，皆是一些平头百姓而来，背后没有什么势力之下，日后势必在朝堂之上难以立足。

但是顾近之却觉得自己这些年以来苦心等待的时机已经到达，御察司的多次没有作为，已经是使得陛下对与御安司众人心存不满，而这之间的空隙，便恰恰是自己这些人立足之地。

最终，顾近之还是不顾颜成的反对，以手下郭淮，章邯等人的支持之下，开设了御察司。

娄奉看着眼前脸上并无喜怒的颜成，终是没有再说下去，他自己心中清楚，当初的事情，多少之中，还是有些考虑欠佳，但是按照现在的局面来讲，一众兄弟的死，恰恰也是印证了颜成当初的担心。

御察司成立时日还是有些尚短，这也就使得现在几乎这批人手流逝之后，整个御察司可能很难在一段时间之内恢复元气。

二人对视一眼，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娄奉忍不住开口，“对了，你刚刚说有一个什么计划，现在可以说出来听听。”

颜成闷声一笑，不知是在笑着什么，“我刚刚想要说的计划，便是大统领现在在做的事情，现在虽是局面对于咱们不利，但是如果真的能够尽快打通囚龙关与虞水关之间的通讯，那咱们这一趟便算是真正的完成了任务。至少剩下的兄弟们可以得以保全，不过现在既然大统领已经带人前去，那咱们现在便只能够在这里候着消息。”

“这样候着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按照北齐那些人的速度，这里很快也不会太过安全，咱们得尽快转移。”

颜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刚刚一路走过来，你手下的那些人现在能够站起来的又有几个？不说这大山之下乃是大部分的沃野平原，就光是在这山林之中，咱们这些人也绝对跑不过那些鹰眼哨，与其走下去面对未知，还不如现在就在这里固守待援。”

“援？咱们现在还有什么援军？”

“你忘了？御安司这次根据情报来看，可是从各个堡子之中抽调了不少人，虽是都是些学徒，但是看着阵势，这些人日后也是御安司新一代的血液，墨重不会用这些人的性命冒险，所以他一定会尽力将这里的事情妥善解决。”

“墨重？那可是御安司元老级的人物，他会这么好心？只怕他最终会看着咱们被北齐的大军剿杀在这里！”娄奉嘴角讥讽，看样子对于御安司的那些人并无什么好感。

颜成缓缓摇了摇头，“这个墨重不一样，他不是御安司的人，他背后所站着的人和咱们是一样的。”

“你是说？”娄奉忍不住向着固棠方向指了指。

“对，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但是我接手过这些事情，所以对于这些还是知道不少。”

颜成看了看天色，有望了一眼对面脸色已是明显惨白下来的娄奉，心中微微摇了摇头，刚刚想到或许大统领会随着娄奉一同在这里，却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本想着按照自己的计划，却没想到还是要继续这样束手无策。

颜成最讨厌的事情便是静静的呆坐在原地，用他自己的话来讲，机会永远不会自己跑到手掌上来。

抛去这些杂念，颜成重新振作了起来，毕竟这些人还是要自己得每一步决策来支配，一定不能乱，一旦乱了，只怕是所有的事情便都会付之一炬。

颜成缓缓的直起身子，揉了揉跪坐多时，一时有些麻木的膝盖，“好了，这里的事情便先交给我了，其他的你也不需要再管，都有我的手下在做，你就好好养伤便是，明天要是个晴天，我会命人将你抬出去晒晒太阳。”

娄奉忍不住笑骂道：“你这家伙，还真是嘴臭！”

“哈哈。”颜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自己难道没察觉到吗？你都臭了，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馊味儿。”

说着话，颜成便是向着另一边走去，冲着身后招了招手，“有什么事儿派人来找我。”

娄奉这才重新躺在“床上”，嘴角露出笑容，他知道颜成的为人，一旦有什么事情他可以有十足的把握，便会做出这样的姿态。

不过自己真正笑的。却并非是这件事情，而是根据自己多年的观察来看，刚刚颜成的那一番作态，明显之中带着一丝勉强。

一想到颜成一旦知道自己已经看穿了他的强装镇定，不知道那张脸会是个什么样子？

娄奉缓缓的摆动着身子，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草垛之上。

心中想着，“管他娘的，老子就是这世间的一个轻贱浮草，就看你这老天爷，怎么吹这股子风儿了。”

刚刚离去的颜成已经又是回到了伤者聚集之处，原本的笑容也是变作了一张峻正的脸庞，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是否是强装出来的轻松。

打眼看去，伤者明显的多了不少，其中便是包括着自己随着的一众伤员。

目光停顿下来，便是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带着一众手下忙上忙下，片刻不歇。

颜成走上前去，淡淡的开口问道：“多少人，你可统计了？”

白门西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很快便恢复了神色，“大人，卑职这一路走下来，伤者起码在七十人左右，算上咱们带来的人手，差不多堪堪到百，而且很多人的情况很不好，伤口已经开始溃烂起来，若是再没有药物的话，只怕是......难以撑过明天。”

颜成眉头紧皱，这不是一个好消息，甚至于使得自己刚刚树立起来的小小决心，差点在这数据之下土崩瓦解。

“那能够治好的，有多少人？”

白门西为难的想了想，终还是摇了摇头，“大人，若是没有药物，这些人.....都要死.....”

颜成虽是心中震惊，但脸上却还是多少能够撑得住，淡淡的开口，“我知道了，你先将他们的伤口简单的处理一下，至于药物的事情，我会尽快想出办法来的。”

白门西看着自家大人这样说了，也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不过终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补充道：“大人，最迟不要超过后天，尤其是现在天气已经渐渐地冷了下来，一旦伤口开始溃烂，冻疮也会随之发作，等到那个时候，普通的金疮药，便是没有任何的作用了。”

颜成点了点头，“我会尽快的，你去吧。”

“诺。”

颜成背着手，看着这些被伤痛摧残着的手下们，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烦闷，但是烦闷并不能够解决目前的困境，自己还是要想一个方法出来。

回到专门为自己腾出来的一处空地之上，颜成已经想了许久。

但是无论如何，确实还是无法改变现在无法下山的困境，这一切的根源之处始终像是一根刺儿一般将整个事情的纵贯线拦腰截断，进而也就是的而整个事情的可行性变作了不能！

一直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颜成顶着一双通红的双眼，还是没有什么可行的计策出来，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赶在后天之前，将药物弄到手上，而且只能提前，不能拖后。

事情总是这样，如果你觉得它非做不可的话，那么便一定会下定决心去完成。

所以最终，盐城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试一试，虽然一直到现在为止自己也没有想出一个完整的计划出来，但是若是再在这里苦思，只怕时间会流失的更快。

念及于此，颜成终于还是冲着外边候着的卫士喊道：“来人，进来。”

脚步声响起，透着沉稳。

“大人，您叫我？”

颜成点了点头，冲着眼前之人淡淡的说道：“听说在这队伍之中，你是最熟悉这里地形的一个？”

那人早在一场恶战之中，便是失去了脸上的鬼状面具，但是这确实不妨碍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只见其微微扯了扯脸颊，察觉到不同之后，这才缓缓将手放下，“回大人的话，卑职便是这一代掌管情报之人，对于这一带最是熟悉不过，大人有事，但请问我。”

颜成赞许的点点头，“好，那你便准备下去，今夜挑选对于这一带地形最为熟悉的人手，咱们一会儿子时刚过，便趁黑下山，明白了吗？”

“诺。卑职这就前去准备！”

说罢，脚步声又是响起，不过这一次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渐渐失去了声音。

颜成站起身来，将一旁的阔刀拿在手上，他不打算在这里这般苦思冥想，这不是他的擅长，更不是他的风格。

按照常理，北齐的鹰眼哨应当会随身带着一些药物在身，这样的话能够应对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颜成打算去冒冒风险，不过不是在这山下附近之处，而是更远的地方。

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能够隐藏著自己的行踪便是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