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王府，还是六年前的模样，整个王府阴沉，可怕。
书房中，男人斜躺在贵妃椅上，墨发随意散落在案桌上，片片桃花瓣从窗外飘入，落在他发上，衣袂上，也有一片落入他茶水中。
管家见了，弯腰道：“要不老奴将窗关上？”
男人邪魅地笑了笑，摆摆手，示意管家退出去，末了，问道：“找到了么？”声音好听而又慵懒，磁性非常。
管家的脑袋垂死死的，颤颤巍巍回答：“还没有……”
南尊王：“呵呵，无妨，继续找。”
静谧房中，除了风过树丫之声以外，就只有男人滑动茶盖的声音，余光瞥见一朵完整无缺的桃花，轻轻挑了起来，立在指尖看了看，旋即将桃花握入手中，须臾，原本淡雅的桃花化为花沫，落入尘埃，“燕飞……呵呵，是个好名字。”
燕飞此时正在扎马步，忽就打了个喷嚏。
“臭小子，叫你晚上踢被子，活该着凉！”陆雅楠拿着木枝在旁边指导，冷冷嘲讽道。
“师傅，民间有一种说法，打一个喷嚏，就是被人说坏话，打两个喷嚏，就是被人想念，打三个喷嚏……哎呀，干嘛又打我？”燕飞委屈地摸摸方才被抽的屁股。
陆雅楠一脸戾气，颇恨铁不成钢道：“到哪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师傅，你说，方才是不是那个追杀我们的人在说我坏话啊？”燕飞揉好后，又继续蹲了起来，只是这次头上，手背上分别加了大石头。
“即使有可能，你也必须把马步扎完！”陆雅楠在他旁边躺倒，啃着不知从哪拿来的苹果。
沉默了一会儿，燕飞又道：“师傅啊，你知道我娘亲在哪吗？”
陆雅楠神情一顿，愕然道：“……怎么突然说起你娘亲了？”燕飞精致的小脸垮了下来，嘟嘴道：“因为狗蛋和二狗他们都是我有爹生没娘教。”
“娘的，”陆雅楠蹦了起来，撸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模样，末了，补刀道，“瞎说什么实话，现在的孩子，实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燕飞给了陆雅楠一个大大的白眼。陆雅楠笑容僵硬在脸上，问道：“怎么了？”这种玩笑应该不算过分吧？平常都是这样开玩笑的。
“我跟他们说，我有爹！”燕飞突然昂起脑袋，这一激动，头上的大石头掉了下来。
“……你知道……你爹是谁了？”陆雅楠心里咯噔一声，又有一丝释然，知道了总比被蒙在鼓里的好。
燕飞坦率地摇头：“没有，别人问我的时候，我就说我爹就是我师傅！”昂起小脑袋瓜，叉着腰，好像是陆雅楠的儿子多么威风似的。
“你……”陆雅楠失笑，摸摸他的头，“真他妈是个乖孩子，只是，在外头你可以说师傅是你爹，但是你需记住，师傅并不是你亲爹。”
“那……”燕飞动动嘴巴，终没有开口。他下意识觉得，师傅很讨厌他父亲，以至于从小到大，都没有谈过他父亲的事，所以他就从没有提过，没提过，不代表他就不在意。
“等你再长大一些，我就会告诉你，你父亲是谁，只是现在，还不能说，很多事，都还不能说，你还太弱小了。”燕飞天真道：“为什么要徒儿强大师傅才能告诉徒儿父亲是谁？”
“臭小子，如果有一天，你要在你父亲和师傅之间选择一人，你会选择哪个？”
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师傅！”
“如果师傅说，废师傅武功和害死你娘亲的，就是你父亲，你当如何？”
“定将那人千刀万剐，他，也不配做我父亲。”燕飞目光坚定地看着远方，眼中闪过几丝戾气，“师傅和娘亲，是我最重要的人，师傅对我有养育之恩，而娘亲，我虽然没有见过，却也从师傅口中得知，她是个好人……”
“你……这么想就好，日后见了你父亲，你定要记住这番话，知道吗？”有时候，燕飞表现的种种，像极了南尊王，可在天性这一方面，他随了张飞燕的善良，这是陆雅楠唯一值得欣慰的。
“是！徒儿日后一定勤奋练功，为师傅和娘亲报仇！”
他们又是以这种流亡般的生活，过了十年。
燕飞已然十六，长得竟和南尊王一样俊美脱俗，即使身穿粗布麻衣，可还是能看出其本命不凡。
他们躲了十年，躲到塞外来了。
“师傅，您怎么出来了？”许是被废武功，废基骨的原因，陆雅楠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加上塞外气候寒冷，他感上了各自病症，此番连出门都成了问题。
“臭小子，东西……收拾好了吗？”扶着门槛，虚弱道，声音如同七十老者，而陆雅楠的实际年龄不过三十五岁。
“师傅，不要搬了，您身体受不了了。”燕飞放下手里的活，便过去扶他。
“不，这次为师不走了，走不动了，”燕飞扶着陆雅楠坐下，给他倒了杯热水，疑惑地看着他。
燕飞：“为什么？徒儿要陪着师傅！”
陆雅楠笑着摇摇头，“臭小子，你也知道，师傅走不动啦……”陆雅楠看着前方的夕阳，微微笑道。
燕飞只是一阵哑言，眼睛隐隐发酸。陆雅楠的身体状况，他非常清楚，只是不曾想，他们在这里分别。
陆雅楠用足力气拍了拍燕飞的肩膀，说道：“好了，你小子把师傅当成什么人了？师傅像那种不怕死的人吗？死这个字，师傅比谁都怕，人能活着，为什么要死呢？”
燕飞扑通跪下，问陆雅楠有什么可以救治的方法。
陆雅楠咳了一会儿，喘着粗气道：“臭小子，你如今已经十六了，师傅的毕生所学，你都学会了，师傅相信，你已经学会保护自己了……”燕飞低着头，眼泪不争气掉落。
“别想着救为师，为师一辈子就这样，你啊，自己走吧，走到哪里算哪里，不要被那人追到……”深深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悲天悯人”之状，说道，“心里别想着报仇了，仇恨对一个人来说，没什么好处，燕飞，为师真的走不动了，你好自为之，离开吧，每逢过年，给为师烧些纸钱，烧几坛酒，就算报了为师的恩啦。”
“师傅……”燕飞直直跪下，痛心道。
“好了，别像你小娘们儿一样哭哭啼啼，肉麻死老子了，快收拾东西滚，不过几日，他们就来了！”
“师傅……徒儿……”燕飞迟迟不肯动身。
“臭小子，你不听为师话了？好，你不走，为师就死在你面前，到阴曹地府在你母亲面前告你一状！”
“徒儿……谨遵师命……”擦了把眼泪，哽咽道，“臭师傅，徒儿还会回来的，一定会治好你的病，你教了我武功这么久，都还没有与我对打过……请师傅一定坚持到徒儿回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他终于在师傅的催促下，依依不舍离开了边塞，离开了保护他十六年的师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