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三辆马车停在了一个房间之前，车门车窗紧闭，密不透风，从马车车厢里，看不到外面的所有动静,而车里面居然装着厚厚的毯子，外面的声音，也渺然无闻。

车门打开，每辆车里都走下两个人，彼此照面，竟然都是大吃一惊。

原来天下四大帮会，有三大帮主居然来到了这里，这些人，平日里可是轻易见不得面的。

不知京城里面谁有如此面子，能将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四大黑道人物请来三个？！

三大帮主每人只带一个人，龙霸自然带着龙业，莫问我带着莫怜我，而三江会副帮主张不归没在京城，楚狂人带了个六十余岁的老人，却是帮中长老，陪同级别，也是相当的高。

三大帮主只是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谁也没开口。

做为京师的地主，似乎是想打破这样的尴尬，片刻之后，龙霸不由笑道：“李保这太监，竟然邀请了天下一二三四四大帮会当中的三个，也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

他说这话就是想撇清自己和李保的关系，把自己也包括在“蒙在鼓里”的范围内。

可惜有些欲盖弥彰，其他两个帮主，都是纵横天下的枭雄，在他们面前耍这点伎俩，实在过于拙劣，不说倒比说出来显得明智许多。

难怪江湖上评价四大帮会，有所谓“一侠二盗一痞子”之说，一山阁素以侠名，三江会和四合帮都行迹强盗，却也是所谓胜者为王，以力压人；偏偏这双龙会，却是从早年丐帮转化而来，被江湖人所鄙视，称之为痞。

这恐怕也是双龙会不断勾结官府的原因，他们就是要把自己身上的痞子味，通过官府洗掉。

楚狂人笑道：“他一个太监，能做些什么？还能生出娃娃来不成？”

说完之后，仰天大笑，毫不顾忌。

莫问我沉默不语，若有所思，默默走进客厅。

客厅里面陈设相对简单，只有一张楠木圆桌，四张楠木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大内总管太监，李保。

三大帮主陆续进门，李保起身相迎，拱手笑道：“三位帮主安好！老奴李保，有失远迎。”

“什么有失远迎，你根本迎都未迎！”楚狂人冷笑道，用手向一张椅子只是一招手，那椅子就自己长了腿一般，吱呀怪叫着滑了过来，楚狂人便坐了，那老人立在他身后，恭恭敬敬。

龙霸也笑道：“李总管有什么大事，还要把我们三个都找来？我龙霸是闲云野鹤，可是楚帮主和莫帮主都是大忙人，时间可是金贵的很。”

他找了一把椅子，慢慢坐下，腰板依然铁一般挺直，龙业含笑，站在他的身后。

李保笑道：“龙帮主猜得不错，老奴今天找三位的确是有大事相商，因为楚帮主和莫帮主之间还有些误会没有消除，所以方才一一各自通知，没有彼此告知，请各位见谅。”

楚狂人笑道：“李总管，我和莫帮主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啊？我都不知道，你这太监又怎么会知道？！”

他指着鼻子骂大内总管太监，果然是个狂人，李保受此凌辱，脸色却丝毫未变。

“据我所知，三江会和四合帮在今年四月十五刚刚发生冲突，各有损伤，三江会的堂主李步群还被四合帮所杀，所以莫帮主和楚帮主一旦见面，还望心平气和些便好。”李保笑道。

“那依你看，三江会和四合帮冲突，我和莫帮主便要动手了吗？”楚狂人大笑，道：“天下四大帮会之间，三五年便大打出手一次，至于小打小闹，则更是家常便饭。不过是几百条人命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龙霸调侃道：“那贵帮堂主李步群之死呢，也同样不值一提吗？”

楚狂人大笑：“那是他无能！所以才被人所杀，无能便是无用，无用之人，留在这世上干什么？等到下一回冲突，我们随便杀个四合帮堂主，也就两清了。”

莫问我抚掌笑道：“楚兄果然是帝王气度，你我脾气相近，不似某些鸡肠狗肚的小人，把尺寸得失放在心中，终日烦恼，岂不活活憋死吗？”

听了这一句讽刺，龙霸仿佛闻所未闻，脸上神色，丝毫未变。

楚狂人大笑道：“莫兄说得好！这才是做帮主的料！”

龙霸却忽然冷笑道：“听楚兄这话，除了二位，在下和李卓然先生，便都不是做帮主的料了？”

莫问我突然插了一句：“你错了。”

“错了？”龙霸道：“哪一点错了？”

莫问我看着龙霸，一字一词的慢慢说道：“李卓然侠名满天下，就凭你这市井无赖出身的人，也能跟李卓然相提并论吗？！”

龙业大怒：“莫问我，你嘴巴放干净些！！”

莫怜我大笑，紧紧盯住龙二先生，道：“那就烦请龙二帮主，过来伺候我哥哥漱口啊!”

“既然莫二先生都说了，那在下就从命了！”龙业冷笑道，竟从窗边盆景里，随手取了三四片花叶，突然，软软的花叶竟像是猛然之间就变成了钢铁一般坚硬，闪电般飞向莫问我！

“落叶飞花，均可伤人”，这便是武功中的化境！

唯一的缺点是，龙业的速度还不够快！

他的动作，在常人眼中自然已经是快如闪电，可问题是，有资格进入这间屋子里的人，没一个是正常人。

莫问我脸上带着轻蔑的微笑，面对飞来的叶子，竟然动都未动！！

倒是旁边莫怜我的手却突然动了动，几片飞花竟然半空冒起了青烟，轻飘飘慢慢落地。

李保鼓掌笑道：“两位副帮主神功盖世，一招飞花摘叶，偏偏遇上一道火焰掌，真是精彩！”

他忽然端起桌上的一杯茶，笑道：“三位帮主，请喝茶！”

突然出手，那茶杯竟然稳稳的飞腾空中，半滴茶水都未曾泄露！！

三大帮主都是一惊，万没想到李保这个太监头子，竟然有如此高的武功，而最让他们震惊的是，自己竟然看不出他的武功来历，他的呼吸，真气运行，手法，绝不是任何一种中土武功，这是三人得出的一致共识。

他将一杯茶送给三个人喝，这是存心要试试三个人的武功了。

楚狂人性格狂放，自然是最先出手，一举手便是一股巨大的掌力，那茶杯便向他的方向急飞而去；

龙霸坐在椅子上，举起一只手，慢慢招了招，那茶杯便像长了耳朵一般，又向他这方向倒飞！

偏偏飞到半途，杯子就飞不动了，竟然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若非亲见，谁敢相信此等场面？

双方竟是旗鼓相当，谁也喝不到茶了。

莫问我懒懒洋洋的笑道：“不过是一杯茶水而已，你们争什么争啊？”

他慢慢伸出一根手指，突然向空中的茶杯轻轻一弹！

空中的茶杯杯盖应声而碎！！

然后，杯中的茶水竟然如一条水蛇一般，从杯子当中钻了出来，在空中跳起舞来！！

莫问我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打了个哈欠，那水蛇突然化作片片水珠，向四面八方爆射打去！！

每个人都在运功抵御，一点水滴自然不会伤害他们这些绝顶高手，窗边的花瓶花盆窗户却都被打的破碎不堪，这是何等霸道的武功！

“莫帮主果然是好功夫！”李保笑道：“老奴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哼，把茶水乱洒，便是神功无敌吗？”楚狂人忽然笑道。

李保大惊，原来楚狂人竟然已经坐在了他自己身边！

本来两人相距约十步左右，而且隔着桌子，在众人躲避水珠爆射的时候，楚狂人竟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

而最让他震惊的却是，楚狂人居然还坐着他最初坐的那把椅子！

“李总管，莫帮主已经喝了茶，现在我来替他还给你杯子。”楚狂人笑道，将那茶杯放在了李保面前的桌子上。

刚才水珠爆射之时，众人都在躲避水珠，他居然还有心思，接住了从空中掉落下来的茶杯。

“一个杯子，送来送去好不麻烦。”龙霸笑道，轻轻在桌上一拍，那杯子便如同一块豆腐一般，慢慢变成了碎屑。

这一招妙就妙在，将巨大的掌力沿着桌面传递到杯子上，而且杯子碎得那样均匀，可见他的掌力已经修炼到何等精细的地步。

一时之间，三人各露神功，尽显宗师风范，却也实在难分伯仲。

因为武功，说到底是拿来对打的，表演虽然花团锦簇，但却没什么实际的卵用。

比如他们三个人的身份，地盘和权力，没有一样是靠表演得来的。

是靠鲜血和碎肉。

李保笑道：“如果老奴没有猜错的话，刚才莫帮主用的那一招，便是失传已久的九阳神功；而楚帮主刚才归还茶杯，便是昔日著名的乾坤大挪移；而龙帮主震碎茶杯，却是昔日威震江湖的降龙十八掌。”

三大帮主微笑，谁也没说话，李保能说出此等名堂，此人的武功就绝非凡俗。

李保笑道：“今天老奴请三位来，是要跟三位商量一件大事。上次一山阁谋刺皇上，锦衣卫和双龙会本来打算将一山阁一举消灭，奈何中间生了很多波折，最终不了了之。”

楚狂人道：“李总管，我记得是皇太后亲自下令，不让继续追究此事，对吗？”

李保道：“当然，官面上自然是不再会追究此事的。所以官家的意思，就要劳烦三位帮主，用江湖的方法来解决问题了。”

他一开口，便将皇上抬出来了，这是摆明了让三大帮主接受，因为不接受的，那岂不成了抗旨不遵吗？

龙霸立刻笑道：“三打一，灭了一山阁，实在有趣。”

他拍了拍桌子，笑道：“双龙会屡受皇恩，自然第一个参加！楚帮主，襄王殿下与皇上情同手足，一山阁如此大逆不道，我想，您也不会隔岸观火吧？”

楚狂人一拍桌子，道：“李卓然这厮，前一阵子独闯我三江会地盘，又与武当勾结，居然和我们三江会摆架子，我早看他不顺眼！算我们一个！”

“痛快！”李保的目光转向了莫问我，笑道：“就剩下你了，莫帮主，你怎么看？”

莫问我笑道：“双龙会和三江会实力强大，又是南北夹击，搞掉一个一山阁，自然是手到擒来。况且我四合帮又不与一山阁地盘接壤，又何必画蛇添足呢？”

“话不是这样讲，蜀王殿下也是皇上的族兄，岂能将皇上的安危，置于不顾？”李保笑道：“莫帮主放心，扳倒一山阁之后，三家帮会三分其地，今后您来往京师与四川云贵之间，也好有个中间歇脚之地，岂不为好？”

不见利益，自然是不会表态的，现在李保把利益挑明了，再不参加就成了皇上的敌人，而且如此机密的事情，又怎么能让外人知道？！

不知内情不同意，可以走；知道了内情不同意，必死。这是他们黑帮一贯的做法，莫问我自己当然太熟悉了。自己兄弟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对方五大高手夹击的，更何况这里是李保的地头，他埋伏了多少高手尚未可知，莫问我眉头一皱，下定了决心。

“山东依山靠海，是个好地方，倒很适合我休养练功。”莫问我笑道：“我跟着朝廷，总不会吃亏，算我一个。”

“好！”李保起身，手中突然多了一柄剑，舞动生风，砍向屋内白墙！！

他的剑尖并不接触墙壁，单是靠剑气，便已将白墙上刻出了字！

却是一个“誓”字！

这又是一门他们所有人从未见过的剑法，偏偏每个动作，都透着那么一股子邪气！

众人何等阅历，虽看不出李保剑招的来历，却可以看出可怕的一点，这家伙仅仅是在用三四成的功力在墙上写字，真实的武功，他根本都没有显露！！

李保故意显露身手，用剑在墙上刻字，楚狂人和众人当然知道李保的目的，这竟是要逼着他们立下字据了！

既然已经答应了李保，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只是在这墙上刻字，比那白纸黑字更加抵赖不得，这李保想出这样阴损的主意，难怪是个太监。

白纸黑字可以说是别人模仿伪造，但这墙上刻字，却分明是个人武功体现，众人都是何等身份功力，武功又各有门径，出手之下，何人能够伪造？

楚狂人紧跟着掌风如刀，扫向墙壁，慢慢在墙上便出现了一个字-----“滅”！

莫问我笑道：“我来个省事的！”

单掌在空中划了划，几道凌厉的气劲所过之处，墙上便出现了第三个字-----“山”！

龙霸大笑，双掌齐动，两道掌风各行其是，竟是分别在写一个字的左右笔画-----“賊”！

莫怜我心中暗道：这厮竟可以左右分心，双手各写各的，功夫真是让人吃惊，此足为未来江湖绝顶之大敌也。

但仔细一看，两个偏旁配合并不完美，竟隐隐有些自相顶牛之意，显然，左右分心，龙霸却是刚刚才达到这个境界，尚不足为虑。

“誓灭山贼”四字已成，三大帮会围攻一山阁，似乎已成定局。

三大帮主自然不会留下来陪李保这太监吃顿便饭的，很快三人分别离开，乘坐原来的马车，细心的六个人都发现，所有的御车之人都已换成了另外一波。

显然，李保并不想暴露这个密会之地，而之所以更换这些御车之人，是因为他们已经与三大帮主见过面，如果见面两次，就有被收买的危险。

因为这三个人，都是这世间最能收买人心的主儿。

回到住所，楚狂人向那跟随的老人一笑：“李教头，你都记下来了？”

那老人突然举手，居然制止了楚狂人说话，然后闪电般从桌上拿起一支毛笔，用笔杆末端在墙上开始勾画，蜿蜿蜒蜒，长长短短，老人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间，大功告成。

“帮主，你看。”李教头向楚狂人介绍道：“他们在我们赴会时故意绕了远道，而且故意布置了很多手下制造假声音,一切仿佛天衣无缝，可是他们犯了个大错误。”

“大错误？”楚狂人忽然看着老人，笑道：“这李保心思缜密，又怎么会犯大错误？”

“没错，正是因为这李保心思的确缜密，所以他才犯了这个错误。”李教头笑道：“这李保信不过别人，就连自己的手下也同样信不过，所以为了防止我们收买他的手下，送我们回来的，是另一拨人。”

“那又如何？这样做岂不更加保险吗？”楚狂人笑道，对于三江会内四大教头，他这个做帮主的，又是天下有名的狂人，却依然保持着足够的敬意。

“问题便出在这里，送我们回来的一拨人，当然不可能与接我们来的那一拨相互沟通，他们送我们回来的路程，居然就是接我们来时的原路。”李教头笑道：“可是在接我们来时布置的那些假把式乱叫唤制造假声音的家伙们都已撤走，两相对比之下，让我立刻能够分析出我们经过的真实街道！帮主您看，这里是我们现在的住处，我从那间院子出来，便记住了马车车轮转动的每一声声响，然后又记住了马车每一次转弯的改变方向和次数，就画成了此图。明天您只要派人沿着这个路线倒查，就能查出今天的聚会地点。”

楚狂人笑道：“果然是神算子！李教头的名号果然不是假的。只是我们知道这个地点的大概位置便可以了，今后会有用处，现在直接去查，反而受到怀疑。”

李二叔道：“那么夹攻一山阁之事……”

楚狂人笑道：“我楚某虽然狂妄，却也知道一山阁的实力，又不是我要做皇帝，我们何必为了人家的利益，去和一山阁死拼？反正离约定之期还有一年，到时候再看情形，如果双龙会和一山阁拼个两败俱伤，我们去打落水狗，又有何不可？”

李二叔道：“帮主英明！”

楚狂人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让你们去办，你们四大教头，立刻快马赶路，赶到少林寺，张副帮主已经赶去，你们和他会合，帮助他们抵抗西域少林那帮秃驴！”

李二叔道：“可是帮主，这少林寺并未发帖子给我们，我们这样不请自来，恐怕不合江湖规矩吧……”

楚狂人道：“我和少林道通方丈是二十几年老朋友，这次他没有给四大帮会发帖子，就是不想让帮会势力干涉门派事务，他可以不请我，我却不能不帮忙。”

众所周知，四大帮会当中，少林寺与三江会和一山阁关系都极好，李卓然算是半个少林弟子，三江会楚狂人和张不归都与少林寺高僧有生死之交。

此次少林寺遭逢西域少林登门挑战，少林寺不得已遍邀天下门派做个见证主持公道，却因为突然激化的江湖争斗，而刻意避开了四大帮会。

楚狂人端起一杯茶，笑道：“我们已经得罪了武当，说什么也得结好少林。将来统一江湖，少不得他们相助的。”

此时的他，志虑周远，哪有半点狂放不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