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二)
韩成龙就这么每天买菜卖菜,虽说也时常遇到些磕磕绊绊,但总地说来还算顺顺当当。
这天,老天爷给了他一个不小的麻烦。
如往常一样,那天早晨,韩成龙带着菜到了全羊馆门前,刚摆开菜摊子,一阵风刮过,满天黑云卷来,转眼间又下起了雨。韩成龙急忙将菜摊子蒙上塑料布,躲进了全羊馆里面。原想一会儿便雨过天晴,没成想,这雨竟是越下越大,雨点儿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路上的水,眼看着就到了膝盖。大事不好,李天凤帮着韩成龙,赶紧把菜收回了筐里,全搬到了全羊馆里来。韩成龙走不了,又没事干,只得坐在店里,望着窗外的大雨叹气。李天凤的全羊馆里,平常来的人就不太多,雨下成这模样,又不到吃饭的时候,自然就更没人来了。两个人都闲着,便七七八八说起闲话来,
先说了一会孙世有,从李天凤的话里,韩成龙知道了些实情。孙世有那大哥大跟车,都是人家欠他的工程款,最后顶给他的。不过李天风估摸,孙世有的家底得有好几万。那时万元户就很牛逼了,好几万,就是超级牛逼了。两个都说孙世有能吃苦,心眼儿活,是块挣大钱的料。
后来,又说到各自的家庭上来,李天凤感谢韩成龙那天见义勇为帮了她。韩成龙忍不住问:“那人不是你对象吗?你俩怎么回事?”
李天凤摇摇头说:“别提啦,张元路不是个玩意儿。他在外面勾搭了一个女人,不想好好过日子了,可我要离婚,他又死活不点头,就为这事。”
这事儿韩成龙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两个人静了半晌,李天凤突然问道:“兄弟,你也二十好几了吧?有对象了吧?”
韩成龙笑了起来,说:“我一个穷卖菜的,谁跟?”
李天凤说:“不是骗我吧?肯定是你挑花眼了。瞧咱们长得周正,身量又高,身体也棒,干活更勤力,哪个大姑娘不喜欢啊?”
韩成龙被夸得有点羞答答,还是油嘴滑舌地说:“就是呢,都怨天下的姑娘不长眼呀。”
李天凤说:“姐给你介绍个?”
韩成龙说:“好好,我等着谢你的大媒了。”
正说得热闹呢,门开了,孙世有走了进来,韩成龙一见便问:“这么大雨,你跑出来干什么?”
孙世有说:“我来这边买几桶防锈漆,出门之前还好好的,没想到还没进城,就下大了。来之前,老婆让给表姐捎些肉包子来,我就过来了。没想到你小子也在这儿。正好,一块儿说说话。”
李天凤接过包子去,连声道谢,给孙世有倒上茶,还是没忘自己新招揽的项目,说:“表弟啊,你进来之前,我正跟成龙兄弟说,要给他找对象呢。”
孙世有一听这话笑了起来,说:“好事好事,这是好事,抓紧找,抓紧找。再不找,就耽误他小孩上学了。”
韩成龙说:“你小子别跟着瞎起哄,谁愿意跟我呀?”
孙世有指着韩成龙对李天凤说:“表姐,你看看,这小青年长得,多么出条,多么英俊。这样的不跟,啥样的跟?找对象的事就托付给你了,赶紧给他操持。我还等着抱大侄子呢。”
几个人嘻嘻哈哈,说笑一通,孙世有说:“今天正好,咱们三个一起喝几杯,过阴天。”
看看雨还下着,没停的意思,适才一边说着,韩成龙一边担心他的菜,这时心里生出了一个主意,转头对孙世有说:“先别忙着喝酒,先帮着我把菜给卖了。”
孙世有哈了一声,说:“你脑袋缺个二极管吗?这样的天,谁出来买菜?你又到哪儿卖去?”
韩成龙却不向孙世有解释,只是说:“用用你的车,跟我走就是。回来喝酒。”
孙世有还要再问时,韩成龙已是开始动手搬菜,孙世有只得赶紧住了嘴,和李天凤一起,帮着把菜筐搬出门去,抬到了他的车上,然后,韩成龙与孙世有两个人上了车,孙世有问:“往哪里开啊?韩成龙同志。”
韩成龙兴致勃勃地说:“往前开,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这时,天地间一片朦胧,大雨仍旧下个不停,满世界都是哗哗声响,路上的水淌得如小河一般,车子开起来,水花溅得老高,从车上看去,像是船儿在浪花中行进一样,倒有几分壮观。
韩成龙导航,孙世有开着车三拐两拐,到了一个去处,抬眼看去,是个军营,门口有战士站岗,孙世有没想到会到这儿来,就问:“韩成龙,你想捣鼓啥?”
韩成龙却不接话茬儿,只是说:“往前开,开到大门口去。”
孙世有把车开到了大门口停下,哨兵上来问话。韩成龙说:“我是来送菜的。”
哨兵又问:“送菜?跟我们司务长说好了吗?”
韩成龙说:“我是要把这些新鲜疏菜送给你们解放军吃的,不是来卖菜的。”
哨兵明白了韩成龙的意思,说:“哦,那请你等一下,我向指导员报告一声。”
岗哨进了传达室去打电话,孙世有说:“我说韩成龙,你小子别不知轻重,这可是军营!瞎折腾,小心让人家把你拖出去一枪毙了。”
韩成龙哈哈一笑,
过了不一会儿,出来了两个干部模样的解放军。韩成龙与孙世有急忙跳下车去,那两人把他们请进传达室,自我介绍了,他们一个是指导员,姓王。一个是司务长,姓刘。两人和霭地问他们是怎么回事。韩成龙说:他是奉爸的命令,来给解放军送菜来的。
王指导员显然觉得有些奇怪,问他为什么?
韩成龙说:“我爸在几年前,曾经出过一次车祸,是两位解放军同志把他送到了医院,所以我爸对解放军同志一直心存感激。”
这事儿倒不是瞎编的。四年前,韩达奎的确让一辆小货车撞了个大跟头,当时,他趴在地上行动不得,那个闯祸的司机一看不好,没管他,开着车撩了。两个解放军战士正好开车打这儿路过,将韩达奎抬上车,送到了医院去。这事,老爹的确常常对韩成龙他们说起来。
韩成龙接着说:“我是卖菜的。老爸看今天雨下得这么大,说咱们部队上就是能出来买菜,菜市场也没人出来卖菜,担心解放军同志没菜吃,打发我把菜送了来。”
这话就全是韩成龙瞎编的了。适才,他在全羊馆里看到孙世有开着车来到,才生出了这个鬼主意,到了这儿也不脸红,真真假假地说了这么一通。
韩成龙编故事时,孙世有在一旁没作声,不过这时他已是看透了韩成龙的鬼花招,心中说:你他娘的韩成龙,这是关公面耍大刀呀,人家解放军缺心眼呀,看不透你这小九九?想卖菜就直说,使小聪明人家肯定不上你这个当。
就听韩成龙又说:“爸说了,这菜不要钱。是送给解放军同志表达一下心意的。”
一听这话,孙世有顿时心里点起头来:这个韩成龙,真他娘的有心机,这一句话,人家就是有疑惑,也全给打消了。
果然,王指导员和刘司务长都高兴起来。
和祥县城的东边,多年来一直驻着一支部队,有百十号人。今天雨大,蔬菜确实成了一个问题,适才指导员与司务长还在商量怎么办呢,一听地方百姓送菜上门,而且里边还有这样一段佳话,自然又欣喜又感激,连声道谢。指导员吩咐司务长把菜收下,立即付钱。
韩成龙年连连摆手,强调说:他爸是让来送菜表心意的,收钱绝对不行。王指导员两个更是不让,一个劲地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几个人争了半天,最后还是把菜过了称,把钱给了韩成龙。临走,那位指导员还送了一条烟给韩成龙,让韩成龙转给他老爸,表达部队同志的谢意。
两个人告别出门时,王指导员和刘司务长,在门口向他们板板正正地行了军礼。
两人出了军营,韩成龙捂着嘴笑了起来,孙世有骂道:“你他娘真是诡计多端,竟然骗到解放军的头上了,小心打雷劈了你。”
韩成龙说:“我的菜不贵,质量也好,还送上门去,怎能算骗人呢?”
“操!叫我,你不是说白送吗,我就脆快收下,不给钱,看你怎么办?”
“你不是解放军,我也不会上门去肉包子打狗呀。我缺心眼呀。人家解放军,肯定不会让咱们老百姓吃亏的。最关键的是,一碰面我就声明我是卖菜的,只要提这个,人家解放军就不会疑心别的,就肯定给钱。”
孙世有也笑起来,说:“你这个韩成龙啊,真是脚指头上也有心眼子。打小就贼,现在更贼了!”
韩成龙有些得意,晃着脑袋说:“反正今天的菜是卖出去了。”
孙世有说:“我看你这家伙,在这儿卖菜,真是高射炮打蚊子了。”
韩成龙说:“怎么样?服了吧?”
孙世有说:“服了服了,从头服到脚后跟了。”
过了几天,又是一个早晨,韩成龙的三轮车刚在全羊馆门前停下,李天凤就走了过来,脸上满是奇怪的笑容,说:“兄弟,那事我给你办妥了。”
韩成龙一听这没头没脑的话,不由一愣,问:“啥事?”
李天凤露出些埋怨的神情道:“看看,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放在心上。”
韩成龙这才想到李天凤说的是介绍对象那事,当时,只当说笑的,并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这个李天凤却是当了真,并付诸了行动。韩成龙一时不知怎么说好了。
李天凤却是一脸的兴奋,说:“昨天你卖菜时,看到过一个人来没?二十来岁,挺白,穿蓝连衣裙的。”
韩成龙想了一想,卖菜时人来人往见得多了,李天凤说的这人没一点儿印象。
“那个女的是我表姨的女儿,名叫程嫒媛,人挺好,家里也有钱,我向她介绍了你,昨天她悄悄来瞧了瞧你,人家很愿意呢。嘿嘿。”
听了这话,韩成龙知道道理上应该感谢人家李姐的,可心底却有些嫌她多事。自打跟刘薇放下那事儿,韩成龙似乎对婚姻大事没了心思。因为看哪个女的,都觉得不如刘薇好。可这事李天凤真是热心操持,要是一口回绝,有些不识抬举,还真是说不过去,便开起玩笑来:“你怎么不早说呀,早知道我多抹点雪花膏呀。”
李天凤却不跟他打哈哈,依旧一本正经地说:“我跟程缓缓说好了,明天下午六点,你们到小公园见见,谈谈。要是觉得谈得来,就到留仙楼吃顿饭,再说说话。”
“别别。“韩成龙笑着说,“李姐别开玩笑了,叫我出洋相吧。”
看韩成龙没有很高兴和很感激的意思,李天凤有些儿不高兴,她像亲姐姐一样,对着韩成龙斥道:“韩成龙,你怎么回事?看你打起架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到这事上怎么就熊了?又不是让你去见老虎,能折根腿还是掉块肉呀!你早晚还不得找对象?真是!这事听我的,说定了,下午六点到公园见面。行就行,不行拉倒,能怎么着?不过,得早跟你说好,你得给我打扮得得板板正正的,见了面要好说好道,别嘻皮笑脸的。记住了?”
韩成龙觉得自己现在成了哭喊着坠着屁股不走,却让父母硬生生提溜进幼儿园的小朋友,在这个风风火火的李天凤面前,实在没法招架,最后只得半推半就,答应了下来。李天凤又给他介绍了一番相亲经验及注意事项,然后才兴冲冲地走了。
韩成龙觉得有些好笑,一上午都神不守舍的,卖完菜回到家,草草地扒拉了几口午饭,便径奔了陶瓷厂,把谭明与吴家胜两个喊了出来,三个人头挨头嘀咕了大半天。
下午五点半,韩成龙就到了小公园,这是李天凤的吩咐,必须提前到,让人家女方那头感觉到你的真诚,给人留个好印象。
韩成龙换上了一件新衬衣,头发也刚刚洗过,顺条顺缕,一丝不乱。来之前,本来已穿上了平日里常穿的一件灰色半袖T恤的,可在镜子前边一照,觉得有点儿太随便,便找出了这件白色衬衣来换上,又觉得太板正,有点装模作样,浑身不得劲儿,便脱下来重新换上那件T恤。
娘发现韩成龙情况异常,便过来打探情报。
韩成龙笑着说:“晚上去相亲。”
娘顿时高兴起来,不住声地问了一串问题:姑娘姓啥名谁家住那儿家庭出身父母姓名工作单位身高体重模样长相等等等等,韩成龙听得头疼起来,赶紧撒个谎说:适才是开玩笑,晚上是去跟朋友聚会的。
娘听了有些失望,说:“你也年龄不小了,也该找了,人家老李家的儿子跟你一般大,现在已有了儿子了。找媳妇漂亮不漂亮不要紧,关键得通情达理,知道疼人,能踏实过日子。快点找上个,成个家,我们老两个就放心了。再给我们生个孙子,就更好了,趁着我们老两个还壮实,帮你们把孩子带大……”
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娘就已经展望到孙子那儿了,韩成龙觉得头都大了,耳朵也疼起来,没再多想,赶紧把新衬衣又重新换上,逃了出来。
在小公园里,韩成龙站起来坐下,坐下站起来,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心里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到了六点多一点,李天凤终于领着那个女青年来了,到了跟前,李天凤给他们介绍开。
韩成龙有些不好意思,那个程媛媛倒大方地伸过手来,说了声:“你好。”
只看了一眼,韩成龙就浑身生出失望来。这个程媛媛离自己理想中的女人,差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不过,这个程媛媛起的名字倒是非常帖切,名副其实的“圆圆”。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圆圆的腰,那脸倒是长得细嫩白净,只是一双眼小得可爱,一笑就成了一条缝。韩成龙当下就想:人家都说美人是双眼皮大眼睛,这个程媛媛到也符合美人的标准,不过却是双眼睛大眼皮。就在一瞬间,韩成龙拿定了主意,不行。他在心里对娘说:娘哎,你的儿媳妇黄了,你的孙子只能再拖些日子见你了。
尽管没了兴趣,可韩成龙知道此时断断不能失礼的,也赶紧伸出手,带着亲切的笑容,握了一下程缓缓的手,感觉那手软绵绵肉乎乎的。
李天凤很是高兴的样子,跟两人说了一会,然后推说店里有客人等着,走了。这儿只剩了韩成龙和程媛媛两个。一时,韩成龙觉得手腿都没处放,程媛媛却很大方,也很直爽,叽叽呱呱说个不停。
韩成龙知道了:程媛媛的爸爸,现在开着个小家俱厂,程媛媛还有个姐姐,她俩管着家里卖家俱的门头。爸爸妈妈很疼她们,程媛媛还拐着弯儿露出:她爸爸发过话,他那一摊要交给未来的女婿。韩成龙说话不多,只是哼哼哈哈地应着,当程媛媛问起话来时,才简要地回答几句。一派稳重老成模样,不过心里却是一阵阵的焦急,不住地伸手拽自己的耳朵。
其实,这是一个暗号。
在实施相亲行动之前,韩成龙找到谭明和吴加胜,就是部署这事的。当时,韩成龙告诉他们两个:自己遇到了紧急事情,让两个看在党国的面上,赶紧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把谭明与吴加胜吓了一跳,一问,却是要相亲。两个人差点没笑死,都说韩成龙你小子平日的本事哪去了?怎么相个亲还吓尿了裤子?看来也是个银样蜡枪头。谭明还声称有事末将代其劳,自告奋勇要替兄相亲。韩成龙最后下了命令,让他们两个在六点前,到小公园里找个地方潜伏下来,认真观察自己那边的情况。到时自己要是看中了那个女的,他们就打枪的不要,悄悄地撤退。要是自己没看中,想赶紧脱身逃去,就伸手摸自己的耳朵。韩成龙命令道:“你们两个要是看到这个信号,就立刻跑出来,装出慌张的样子向我报告,说我爷爷不行了,让我赶紧回家去。”
谭明跟吴加胜明白韩成龙的意思,是想在没看中人家时,赶紧结束会面,以免撑下去难受。不过,这馊主意出得着实奇特,两个人都笑得喘不过气来。
谭明说:“韩成龙,你这家伙太狡猾,谈个恋爱竟然还用心眼子算计人。”
吴加胜说:“你爷爷不是死了好多年了吗?到时还是说你爸爸不行了更真实些。”让韩成龙踢了屁股一脚,骂道:“俺爷爷早死了,说他不行了,也算是实事求是,俺爸活蹦乱跳的呢,说他不行了,不是咒他么。”
谭明与吴加胜觉得这事着实有趣。本来为朋友两胁插刀就应该在所不辞,何况是帮朋友逃出女人的魔爪?再说此一去还有一场好戏看,何乐而不为?当下,谭明两个表示了决心:漫说是从女人手里抢救兄弟,便是真去见母老虎,哥们也定要从虎口里把你拖出来!下午厂里有会,去他娘的,哥们婚姻大事要紧,先陪着哥们刀山火海走一遭去!
韩成龙来到小公园前,谭明跟吴家胜早在不远处的树丛里面藏了起来,只伸出头来把把瞧瞧。当时说得好好的,两个人也拍得胸脯咚咚响,可这时韩成龙都要把耳朵揪下来了,这两个家伙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
谭明和吴加胜也是两个促狭鬼,两人早就看到韩成龙不停地摸耳朵。却使起坏来,就是不出来。两人拿定主意:这戏刚开场,锣鼓家什还没敲起来,不能就这么拉了幕,今天非得看看韩成龙的笑话,因此,任韩成龙怎么摸耳朵,两个人就是躲在柏树后边不露头,只笑得肚子都疼起来。
韩成龙恨得牙根儿痒痒,恨不得冲过去把谭明和吴加胜的耳朵揪下来,可此时脸上只能挤出庄重的笑容,哼哼哈哈地应付着。那个程媛媛却是看顺了眼,把这当作了男人的成熟与稳重,更是喜欢,也更加热烈地说个不停。韩成龙只觉得自己坐在了蒸笼上,说不出的难受。
说了半天,程媛媛抬手看了看表,说:“哟,过了六点半了。”
韩成龙自然明白程媛媛的意思,心里虽是不情愿,但到了这时也骑虎难下了,便连忙接过话去说:“噢,咱们到饭店边吃边聊?”
程媛媛自是答应。留仙楼饭店就在不远处,两个人走了进去,找了一个座位面对面坐下,服务员过来问点什么菜,韩成龙自然让程媛媛点,程媛媛却执意让韩成龙点。韩成龙先点了一个糖醋鱼,程媛媛说:糖醋鱼太甜。韩成龙便换成了清蒸鱼,心里有些不痛快。接着点了个鱼香肉丝,程媛媛又说这菜太辣,韩成龙赶紧换成了藕盒,更有些烦。心里边哼了一声道:三天不吃饭,红萝卜咸菜也吃出肉味来,看你还穷讲究!脸上却还是笑着。点好了菜,还没上,就见谭明和吴加胜两个人一前一后也走了进来,两个人脸憋得通红,很显然是强忍着笑,却装作没看到、也不认识的样子,从韩成龙的身边走了过去,在不远的一地方坐了下来。韩成龙这时明白让两个哥们儿给耍了,瞅程媛媛不注意,向着那边亮了亮拳头。
谭明与吴加胜只当没看到,一个捂着嘴在那儿偷笑,一个不住声地咳嗽。
菜上来了,韩成龙与程媛媛吃了起来。菜不错,可韩成龙吃到嘴里,却像嚼木渣片,没有一点儿滋味,他只是一心盘算着怎么把这事儿赶紧挽上疙瘩。那个程媛媛却是越来越热情,一直说个不停,这个那个问了个遍。
韩成龙嘴上答着,心里风车一般不停地转着想主意。
无意之间,厅里左边窗下坐着的一个女青年落到了眼里,这人穿着跟程媛媛一样的裙子,长得跟程媛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特别是那眼睛,也是大眼皮双眼睛。韩成龙留了意,发现那人时不时往这边瞅上一眼,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人肯定就是程媛媛的亲姐姐,她跟谭明的任务怕是一样,都是前来辅助相亲的。
韩成龙有了主意,过了一会儿,装作随便闲谈的模样对程媛媛说:“你看到没有?左边窗下坐着的那个女的?”
程媛媛差点笑出来,赶紧又装作好奇的样子,伸长了脖子,问:“哪个呀?”
韩成龙说:“就那个穿蓝裙子的。”
“噢,看到了,她怎么了?”
“长得真难看。”
一下子,程媛媛的脸色变得难看了,她狠狠地剜了韩成龙一眼,半晌没有说话,突然嚯地站了起来,抓起自己的包气哼哼地扭身便走,那个“长得难看“的女青年,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也起身走了。
韩成龙装作很意外的样子,站起来,哎了两声,却没挪窝,看那俩人走出门去,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透过窗子,看到那姐妹,气冲冲地大步走了。
韩成龙松了口气,向着服务员吆喝道:“来瓶小二!”
这时,谭明和吴加胜跑了过来,在身边坐下,咧着嘴笑了半晌,谭明才问:“怎么了?怎么了?刚跟嫂子说得热乎乎的,怎么一转眼就拔腿跑了呢?”
吴加胜也说:“是呀,你也不赶紧去追。”
“操!”韩成龙给谭明与吴加胜的脑袋上一人来了一个暴栗,骂道:“你们两个屌玩意,成心来看老子的笑话是不?”
谭明说:“韩成龙,你不能冤枉好人呀,我们可都是按你的吩咐做的呀。”
吴加胜说:“是呀,你不是说,只要你摸耳朵就是对了眼,就不让我们出来吗?”
谭明说:“对呀对呀,你就是这么说的。我俩还以为你情投意合了呢,再说看你跟那女的聊得那么热乎,分明就是你答应以身相许的模样。”
然后两人又好一阵笑,韩成龙知道这两个弟兄是在耍他,却又无可奈何,笑着骂道:“你们他娘的,这不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是给朋友两肋插刀,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两个人赶紧告饶赔罪,临了,说定这顿饭罚谭明来请,方才作罢,谭明与吴加胜把自己点的菜端到这边,两桌合成了一桌,又要了两瓶酒,三个人嘻嘻哈哈喝了起来。
谭明说:“说实在的,哥们儿,这个女的人品性情怎么样,咱不知道,可单说这长相,真是配不上你韩成龙,哥们儿是实话实说。”
吴加胜却对谭明说:“你懂个屁呀,没听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兴许咱成龙哥就喜欢这样的呢。”
韩成龙拿筷子敲了吴加胜的脑门一下:“操,情人眼里出眼屎。你小子欠揍!”
吴加胜赶紧抱拳求饶,说:“不过,适才看你俩不是谈得挺好吗?怎么猛不丁人家就翻了脸,甩手就走了呢?”
韩成龙说:“操。关键时候你们俩不来救驾,我不得自力更生啊。”
接着,把适才的事儿一说,谭明与吴加胜差点笑吐了。
三个人边吃边喝边说。谭明虽说现在也是光棍一条,也没谈过恋爱,这时却摆出个恋爱专家的样子指点说:“谈恋爱是个技术活,还得讲究个缘分。像我表哥跟我表嫂,怎么成的?一个屁换来的!”
韩成龙与吴加胜都骂谭明放屁,
谭明说:“这是怎么回事呢?有一次,我表哥坐公共汽车上班,车上很静,突然就听一声响,啥响?屁声!这屁也忒响了,比不上个手榴弹,也跟放了个鞭炮,把车上的人都惊动了,众人寻着声音看过去,你猜怎么的?一个女青年坐在那儿!那女青年当时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也巧了,我表哥正好就坐在女青年身后的座位上。也是急中生智,他一下站了起来,高声说:‘看什么看?我放个屁,有什么好看的啊?你们没放过屁啊!’挺身而出,勇于担屁,当下就把那女青年给感动了。我表哥就是打那跟这女青年认识的。半年之后,这女青年就成了我表嫂。”
韩成龙跟吴加胜又是一阵笑。
吴加胜现在正跟同学谈恋爱,算是有实践经验的人物,摆出资深人士的模样说:“其实,搞对象也不是什么难事,关键一是王八看绿豆,得对上眼。再一个就是,对上眼还得有黏糊劲儿。”
谭明截住话头说:“说到黏糊,我倒想起一个故事来。有个家伙小三十了,还没找上对象。有人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说你得会黏糊才成。这人就问:什么是黏糊?怎么黏糊?那人便告诉他说:你在火车站、汽车站那里,见过那些小要饭的没?他们在人跟前伸着手说:给一毛钱吧,给一毛钱吧。你若是不给,他就不罢休,你走哪儿,他就跟在屁股后边也到哪儿,这就叫黏糊,就这么黏糊。这家伙懂了。他当时看上了一个女同事,就跟人家黏糊起来。人家下班,他也下班。人家出门,他也出门。人家回家,他也跟着去了。可人家到了家,把楼单元门一关,这家伙傻眼了,最后他想了个办法,顺着楼墙外边的排水管子向楼上爬去。人家住的可是五楼啊,这家伙爬呀爬呀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爬到了五楼。他一手攀着管子,一手梆梆地敲着女同事的窗户玻璃。那个女同事把窗户打开,问他:你干什么呀?那家伙当下高声说道:给一毛钱吧。”
韩成龙一口酒喷了出来,吴加胜脚跺得地咚咚地响。
韩成龙没想到第一次相亲,而且是一次失败的相亲,却成了一台相声晚会,三个人笑得肚子都疼。到了最后,韩成龙一本正经地总结道:“什么是爱情?我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说不出为什么,也不管怎么样,就是想在一起,这就是爱情。”
谭明与吴加胜两个都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像不认识似的上下打量起韩成龙来。
谭明说:“精辟。极其精辟。”
吴加胜说:“深刻,特别深刻。”
韩成龙却说:“你俩放狗屁。”
这次相亲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在笑声中结束了。第二天见了李天凤,韩成龙报告说:人家没相中自己。李天凤还露了很抱歉的神情说:“不要紧不要紧,有合适的我给你介绍。”
韩成龙连忙对着大媒抱起拳来,说道:“大姐,大姐,你饶了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