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齐千寒篇（四）

齐千寒从医院里辞了职，不管是医院上层还是同事都感到极为惊讶，因为这几年来齐千寒在医院里可谓有很好的成就，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评为教授是迟早的事儿。

医院的上层领导为了留住齐千寒开出了很多优厚条件，但都没能把他留下来，对于离开，齐千寒已经下定决心了。

看着对面的弟弟，齐千软颇感无奈，从医院辞职也没提前告诉她一声：“你真的决定好了？不会后悔？”

齐千寒摇了摇头。

“你确定？可这是你从小的梦想啊？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为了……为了一个女人？”齐千软虽然和若梦是朋友，但此刻也有点恼怒。

齐千寒再次摇头：“我没有放弃，只是不再在这里的医院工作了而已，作为医生，不一定非得在医院里才能救治病人，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根本来不了医院。”

听到这话，不好的感觉在齐千软的心里升腾起来，果然她下面就听见齐千寒继续说：“我已经申请加入一个援非的国际医疗志愿组织，明天就能得到回复，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概下个月就会动身去非洲了。”

齐千软“嚯”地站了起来：“齐千寒！”但怒吼完名字后她又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刚刚太激动了，“你真的要去？”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咬牙切齿的感觉。

齐千寒并没有因为齐千软的怒吼或者咬牙切齿而动摇，反而更加坚定。

齐千软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齐千寒想大概自己的姐姐是在组织语言劝说自己。

良久，齐千软才开口：“母亲去世后，你就一直沉默寡言，整个人也显得孤僻而冷漠，很少对父亲和我说心里话，其实我和父亲一直很想听你讲讲你自己生活上的事情，直到遇见若梦，你才终于有了其它一些感情，我无法判断这对你到底是好是坏，后来你去医院实习，成为医生对你真的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吧，因为你变得更加温和而有温度了，

其实你去参加这种志愿活动，我应该为你感到自豪，但作为你的姐姐，你的家人，我会担心你的安全，所以会生气会难过，不过……你去吧，爸爸那边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齐千寒愣住了，他回忆起这么多年来，原来他对自己的家人关心这么少，他可以把自己的爱给若梦，可以把温暖给病人，对待自己的家人，他却这么冷漠。

“谢谢你，姐姐。”

这是这么多年来，齐千寒第一次叫她姐姐，虽然她和齐千寒的感情并不糟，但也没有平常人家那种姐弟之间的打闹亲密，而齐千寒平时也总直呼其名，不过这么多年来她也习惯了，所以听到“姐姐”俩字，齐千软几乎流出泪来。

齐千软送齐千寒到了机场，齐千软费了好大力，才没能在自己的弟弟面前嚎啕大哭。

齐千软挥了挥手：“去吧，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要是你想吃什么了想喝什么想用什么，那边没有，就打电话回来，我会给你寄过去的，如果你不想待在那边了，就买张机票，直接回家就好，家里的门永远会为你打开的，如果……”齐千软没再说下去，因为她已经开始哽咽了。

齐千寒抱住自己的姐姐：“姐姐，谢谢你对我的照顾，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和爸爸也是。”

齐千软那手背抹了抹眼泪，强扯出一个笑容：“是啊，你都那么大了，当然能照顾好自己……”

广播里响起女声播报的声音，齐千寒松开手来：“那姐姐，我走了。”

齐千软点点头，笑容和泪水交加着，点点头：“去吧。”

齐千寒到了机舱里，他想，自己的姐姐一定哭的很厉害吧，虽然他们俩不像一般的姐弟那样经常交流，但他们对彼此的亲情，却不比平常姐弟少。

他的离开，很大一部分的确是因为若梦，但这也是他去非洲的一个契机，其实从在医院实习开始，他就已经打算去非洲做志愿了。

在医院实习的那一年，医院里就曾派人去非洲援助，他申请过，但那时因为资历不够，所以没有成功。而他现在已经有了五年的实战经验，虽也不算很长的时间，但也不算短了。

在医院工作的这四年，当然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他遇见过医闹，而自己就是当事人，但最让他记忆深刻的是一位年仅三十八却得了绝症的女人。

那是他工作的第三年，也就是去年，一位患了癌症的女人被送到自己所在的医院，已经是晚期了。女人其实并不想继续治疗，但他的丈夫坚持如此，不够他们的家庭也很优越，所以有足够的资金来继续治疗。

女人和丈夫有一个女儿，不过是领养的，因为单方面的不能生育，但他们俩又很想要一个孩子，所以就去领养了一个。

女人和丈夫都是心地善良的人，丈夫是某上市公司的老总，但他每年都会拿一部分钱出来捐给慈善基金会，而女人是个自由撰稿家，在撰稿的其他时间，她会经常去参加各种志愿者活动，如果丈夫有时间，也会和她一起去。

领养了孩子后，在女儿上小学后，他们俩也会带女儿去参加一些她力所能及的志愿活动。

女人知道自己得了绝症，但脸上却并没有一个得了绝症的人该有的表情，她依旧对每一个都是真诚而发自肺腑饭笑容，丈夫带了吃得来会分给隔壁床的病人和其照顾的家人，本来丈夫想为女人办单人病房，但女人说自己一个人住单人病房怪寂寞的，于是来了双人病房。

那时齐千寒和另一位年纪较大的医生是这位女人的主治医生，两人初次见到这位女人时都被她脸上灿烂的笑容震撼到了，这是齐千寒做了医生这几年来遇到最乐观的病人。

在后来医治的过程中，齐千寒和这名女人渐渐熟悉了，了解到她的一些生活状况，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某次谈话，女人对他说：“多亏我丈夫，我才能在癌症晚期也还受到这么好的治疗，可那些连感冒都看不起的贫苦人家呢，一场发烧就能夺取他们的生命。”

齐千寒因为这句话而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想起最初在这家医院实习时曾递交过申请去非洲援助的资料，但最终因资历不够被驳回，而这几年来，医院里再也没有提出这件事。自那以后，齐千寒就经常关注着一类新闻或者网站，最终在前段时间找到了合适的志愿组织。

但最开始他还是犹豫不决的，因为放心不下若梦。

他知道，去非洲这个决定，他永远不会后悔，并不是因为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他想要帮助别人，想要给从来没有得到过温暖的人给予他们温暖。

飞机缓缓起飞了，齐千寒看着渐渐离开地面的飞机，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祖国大地，这一离开，不知道将会过去多久。

十年之后。

看着变化极大的浦东国际机场，齐千寒感叹着自己都快要认不出这里来了。这十年，他从未回国过，即使是自己姐姐结婚的时候，那时正值非洲瘟疫爆发期间，他忙的抽不开身，等瘟疫过去，婚礼也结束了，他觉得也没必要回来了，于是从非洲寄去他认为很特别的礼物作为齐千软的新婚礼物。

要不是齐千软逼迫着自己的弟弟每半年都要寄一张照片回来，不然她差点都要认不出齐千寒了，倒不是齐千寒的外表变了很多，大概瘦了些，也黑了些，脸庞的轮廓更加坚毅，而让齐千软认不出的是齐千寒身上的气质。

在非洲的这十年，让齐千寒变得越发坚强而冷静，身上也更多出了人性和长期做志愿者那种轻而易举就能感受到的关心。

齐千软扑上去抱住了自己的弟弟，嘴里虽然骂着他，但是那种温暖的骂。齐千软的旁边就是她的丈夫，也就是齐千寒的姐夫，齐千寒向自己的姐夫问了好，这时齐千寒发现他们的后面还站着自己的父亲。

这十年来，他和父亲偶尔也会联络，不过每次的话都不多。

齐千寒走向自己的父亲：“爸，我回来了。”

如其他严肃的父亲般，心里虽然触动，但并没有流泪，只是点点头，嘴里说着：“回来了就好。”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去餐馆里吃了团圆饭，不过齐千寒这次只是回来作短暂的休息，半年之后，他还是会回到非洲，继续他的志愿者事业。

回来后的第二个星期，他就见到了若梦，时隔十年，再次见到曾经深爱过的人，心里仍有波动，不过已不再那么剧烈。

两人浅浅地聊天，聊聊这么多年来各自都发生了什么，他们看着对方，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说一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