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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无风的计划3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7-10-02 | 字数:4697

CHAP 74 无风的计划3

我睁开眼后的第一个反应是用目光搜寻无风。——他不在屋里。

我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我的棉袄和外裙已被脱了放在床尾,屋里地龙的暖气很足,屋里的温度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阳春三月,而此刻,我仍然能透过书桌背后的窗户看到外边飘扬着的雪花。

我穿着中衣,跳下床,走到桌边,接连喝了两碗凉茶。然后,我趴在桌上,很长时间地愣愣地盯着桌上的那个沙漏。——已经申时过半了。再过半个时辰,就是酉时,也就是卫红衣和我约定在小木屋那儿见面的时间,之后,再过一个时辰,也就是在戌时,如果我去旧宅的话,那么就会在那儿看到寅吉。望着涓涓细流般落下的细沙,我忽然感觉自己突然被一股异常不安的情绪给抓住。一种想摆脱这一切,远离这一切的渴望越来越清晰地在我心底涌现。我突然想把卫红衣与寅吉都抛得远远的,不让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再看到我,而我也不去理财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甚至对寅吉,我也不想再去“远远地看上一眼”。然而,“远远地看上一眼”的这种说法又正是源于我,在今天午后我亲口告诉卫红衣的。哦,这种突然的改变难道说明了什么?难道我的这种“突然的改变”和我刚刚与无风发生过的争吵有什么关联?

噢,我不能想,对于这些,我一刻都不能想下去。一想,我的整个人就会不知所措,就会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进而陷入到一种完全茫然的感觉当中。于是,我勒令自己转而去想寅吉与卫红衣,并且立即明白,现在已经到了我和我的过去告别的时刻。一切都该做个了断了。

我站起身,走到桌边,伸出手,想把书桌上那个铜制的沙漏给拿起来,仔细地端详一下。然而,就在我抓沙漏的时候,奇怪的事发生了——这个沙漏竟然抓不起来,它压根不能脱离书桌。换句话说,它是早已被固定在书桌上的。我卯足了力气,把它扭转了一个角度,结果,桌面裂开,桌子下方的部分腾空而起,一个暗格凸出了桌面,约莫一尺宽的暗格里嵌着一个黑色的小木箱。

小木箱没有上锁。我打开了它,随即为木箱里的东西倒抽了一口冷气。箱子里赫然装着两颗碧绿的夜明珠,显然,它们就是来自帮派圣像的那两枚眼珠。除了夜明珠,箱子的底部铺了一层厚厚的黑色绸布,一把普通的、朝廷士兵专用的匕首躺在黑绸布上。我抓起匕首,呆看了片刻,忽然眼眶里噙出了热泪——我立即明白过来:这把匕首就来自于在笼脊镇,我为无风挡的那一刀!笼脊镇的那次,一个官兵想要偷袭正在为我找“西子捧心”解药的无风,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我什么也没想,就用身体护住了无风,挨了这一刀。

在我把匕首重新放进木箱的时候,不小心扯动了一下黑绸布,结果,两张人皮突然从绸布下被扯了出来。其中的一张人皮还散发着淡淡的花香。立即,我的胸口仿佛被什么钝器给狠狠砸中似的,突然剧痛。我颤悠着手指捏起那张散发着花香的人皮,托起一个夜明珠,对着人皮照了照,人皮上没有任何显示。我又换了另一个夜明珠,去照手中的人皮,于是,顿时,一个清晰的“风”字在人皮上显现。接着,我抓起先前那个夜明珠去照另一张人皮,很快,那张人皮上出现了一个“晴”字。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正在这时,背后的房门被推开,“你看到了?本来,我还想跟你说的。”话音未落,无风捧着一个盘子,走到了我身边。他把盘子放到桌上,我这才注意到盘子里摆着一只做成兔子形状的馒头。馒头很大,因此,“兔子”就显得很胖,脑袋和身体看上去仿佛两个一小一大的粘合在一起的圆球,兔耳朵被捏得又扁又长,好像两块抹布一左一右地耷拉在兔头上。兔子的眼睛是用切碎的樱桃干做的,不过此时,一只眼睛已经掉了下来,正黏在兔尾巴上。

无风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馒头,忽而脸有些发红。

“凑合着吃吧,手艺还不太熟。”

“你做的馒头?”我说话的同时,已捏起了“兔馒头”,迫不及待地塞到嘴里,咬了一大口,把“兔头”给咬掉,“嗯……怎么什么味儿都没有?”我嚼着馒头,含混着声音问道。

“对于某些吃惯了甜粥和豆沙馒头的人而言,白面馒头,自然没什么味道。”

我立即放下了兔馒头,瞪向男人。“哈,小谢还和你说什么了?我竟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尽责。”

“小离……”无风抓住了我的一只手,“让我们都好好说话,好么?其实,我现在真正想和你说的是……感情。感情在我看来,与其永远维系着那一层表面的、虚伪的甜蜜,倒不如让真实的部分袒露出来。平平淡淡的、甚至是没什么滋味的东西,或许才最真,是最真最值得我们去珍惜的……”

“哈,我是不是该为你的这份细腻的心思而感到钦佩呢?毕竟,很少有人会利用食物‘借题发挥,左护法,你竟是细心到连这种小小的机会都不肯放过,真是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我开始气喘吁吁,不过,比起气恼无风,我更气我自己。因为,我原本不是打算这么说的,但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一看到他盯着我的灼热的眼神,我就想发脾气,我就想让他生气,甚至是暴跳如雷。而现在,果然,我的这个目的达到了;他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看来,你压根不想给我机会!从你允诺我……会试着对我倾心开始,你就下定了决心,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所以说,从头到尾,你都是在敷衍我……哦,不,说敷衍可是往我自己脸上贴金,我还没有厚颜到这种程度,因此,更准确地说,你是在愚弄我,或者,更直接地说,小离,你一直是在玩弄我的感情,你在欺骗我,对不对?”

我被他的话压得喘不过气。“我从没有欺骗你,更没有玩弄你的感情。否则,今天,我就不会忘乎所以地跑到这里,只为了来看看你,确定你一切安好。”我的心是这样说的,但是,我说出的却是另一套:“你能有自知之明,那是最好,省得将来我在你面前演戏演得辛苦。”

“演戏?啊,你连这个词也说出来了?可见……哈哈……可见到头来,我在你心中的份量……小离,事到如今,我完全明白了。若是到现在,我还没有‘自知之明’的话,那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大蠢蛋,大白痴!哈哈……哈哈哈……真是感谢你,这一个月来的陪伴,毕竟,要言不由衷地应付一个大傻瓜、大蠢蛋、大白痴,实在是一件让人感到苦恼的事。小离,这一个月来,真是辛苦你了!太辛苦你了!”

他拼命地朝我笑,笑得整个脸部的线条都在痛苦地抽搐。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却闪闪发亮地盯着我,那眼神仿佛是已经洞悉了我心里所有的秘密。

“原本,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会在后天到达金陵。我早就准备好了。正如你昨天所见的那样,我故意让李小甲去劫持他的孩子,就是为了在后天他抵达之后,用孩子的名义把他引诱出来……引诱他的地点自然不会是别的地方……‘揽江别院’既是他们‘狗咬狗’的战场,也是他们的墓地……不过现在,哈哈,一切付诸东流!他只是抓住了你,就解决了一切问题!”

“所以你昨天才和我说‘最多三天’?真不愧是黑帮的军师!计划得可真是周密!此刻,我是不是应该夸奖你几句?譬如说,胸有成竹,运筹帷幄之类的?”我故意摆出一副笑脸,但是我知道我的嘴唇在发颤。

“你的脸又红了,小离!你这副担心的样子若是被他瞧见,一准要让他得意得轻狂了。是的,是的,为此,他准会指着我的鼻梁,轻蔑嘲笑我,嘲笑我就算耗费心力,一辈子也不可能在你心中占据他的一个手指头的位置!我真是搞不明白,他怎么舍得把这样诱人的你摆到我的面前呢?要知道,我现在……我现在恨不得……一口吃了你……”

“够了!我受不了了!你……你简直让人无法忍受!”我冲着无风喊了出来,站起身和他面面相觑,“我不想再谈这些不该谈的事,我现在真正想问的是……是这两张人皮。无晴的和你的人皮!”

他朝我撇撇嘴,抓起桌上那个我刚刚用过的茶碗,拎起茶壶倒了一大杯茶,一口喝干了,偏过头,故意不看我,停顿片刻,才又把话说了下去。

“正如所见,我的这块人皮是我昨天刚刚割下的。至于原因,我也说不出来。或许,是出于一种直觉。一种预感到关于这些人皮的秘密即将被揭开的直觉。

而无晴的人皮,却是在他动身去漠北之前割下的。当时,我还问他,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他告诉我,说曹岳之前催了他许多次,要他割下背后的人皮,但是,都被他拒绝了。他说,他骨子里认为,这些留有师父记号的东西不应该属于曹岳,而应该属于帮派。然后又开玩笑似的说,这样做了之后,就算他到了漠北一去不返,也不算对不起师父……”

无风的声音哽咽住,他走到桌边,要合上小木箱。然而,却是被我拦住,

“等等,还有这个。”

我从荷包里取出那条蝴蝶水晶链,轻轻丢进木箱。

不知为什么,在看到蝴蝶水晶链坠落到那把匕首上的时候,我猛地哆嗦了一下。与此同时,无风苍白的脸上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潮红,他看我的眼神也出现了一种难以描绘的兴奋。我立即明白了这股潮红与这种兴奋目光的含义,于是,我立即用有些慌乱的腔调作了解释,

“别误会,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蝴蝶水晶链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现在,我这样做,不过也是为了师父。因为,就像无晴说的那样,这些都是师父留了记号的东西。因此,最终都应该属于帮派。不过,现在似乎就差最后一样了。”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并且脸颊突然抽搐了一下,显然,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已经听明白我话里的暗示,晓得我所指的“最后一样”是指无雨的人皮。接着,他抬起眼睛凝视我。我从他褐色的眼珠里感觉到了一阵阵颤栗着的痛苦的感情。我很想说点什么,甚至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想把我来找他的真正原因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好抹掉他眼里的这种令人感到心酸的神情。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我只是闭紧嘴巴,看着他把木箱放进暗格,转动了沙漏,把书桌恢复原状。

我瞥了一眼沙漏,晓得时间已快到酉时,于是,我绕过桌子,走到床尾,并让无风背转过身,说我要穿衣服,又说我有事要走了。他冷不丁地狠狠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然后,依言照办。不过,在我穿好外裙,最后穿棉袄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一下子把我扑倒,把我压在床上,发疯似地吻了我。不过,比起先前那个带有惩罚式的吻,这一次,他开始十分猛烈霸道,但是到了后来,在我禁不住发出一声令我自己羞愧得无地自容的呻吟声之后,他却吻得愈来愈温柔,到最后,我简直头昏脑涨,飘飘然了。

“我不知道,现在放你走,是对还是错?”过了很久,他松开我,搂着我坐在床边。他用温存的、留恋的、又饱含着痛苦的目光望着我,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头发。我躲开了他的触碰,并用很小的声音咕哝了一句,“小心韦不笑。”

他的手指一僵,喘着粗气向我靠近,声音发颤,“你这是在担心我?难道你就不担心他知道了会不是滋味?”

我立即用手挡住了他靠近的脸,“纯属同门之间的关心。”

他半晌没有说话,然后突然从袖口摸出一根发钗,递给了我。我伸手接过,才晓得是那根我先前在金陵当铺当掉的、他先前送我的那根紫玉发钗。我捏着发钗看了看,突然“咦”了一声,“喂,这发钗的钗头怎么越看越像兔子的两个耳朵?”

他冲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才看出来?真是枉费了‘双喜金行’的手艺。”

“为什么都是兔子?发钗上的兔耳朵,馒头也弄成了兔子的形状?”

他往后坐了坐,用手指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还用问我?你属什么的?”我揉揉脑门,愣愣地看了他一眼,顿时羞得脸颊滚烫,抓着紫玉发钗就往门口走。

“小离,你会一直都带着它吗?”背后传来无风激动的叫唤,然而,我已经走到了门外。

我飞快地穿过大厅走到帮派的大门口,这时,一个契丹侍卫正翻身下马,赤红着脸和两个守卫在门口的弟子很着急地说话,我稍稍放缓了脚步,因此大体上听全了那契丹侍卫的话。契丹侍卫说,谢永儿在“揽江别院”受了重伤,急需别院仓库里放的一味珍贵的药材止血,但是韦不笑不肯让人打开仓库,说什么要开仓库必须有左护法的手谕。还说,萧轻风似乎已经和韦不笑为了谢永儿的事吵了起来。萧轻风率领的契丹人和韦不笑手下的那群帮派的弟子似乎随时可能互相掐架。显然,别院那边的情形不容乐观。

我没有再听下去,辨明了方向,提起真气,施展轻功,朝与卫红衣约定的那个小木屋的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