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作客
鹤发童颜的老君正坐在他的道观里，专心磨着新送来的茶叶。今天将有好友过访，他的心情非常不错，当然，朝莹和花不寿的到来显然是出乎意料的。
“老君。”两个人齐齐行礼，老人家只是慈爱地笑笑，问道：“就你们两个，小桃呢？”
朝莹抿嘴轻笑：“小桃临来有些事儿，不方便过来，让我代她问您的安。”
老君放下手里的活计，缓缓站起身来，花不寿赶忙扶住他：“您慢些。”
“老头儿还不至于走不动路！”老君捋捋胡子，笑着，“那孩子怕是以为我还在怪责她，不敢过来吧？”
朝莹和花不寿相视一眼，不予置否。
老君又道：“罢了罢了，孩子嘛，这个年纪最容易钻牛角尖，过段时间再说吧。你们今天来得正好，月老的姻缘树开了花，要送我些，顺道喝个茶，你们一起？”
说着，老君便扫了一下他的拂尘，仙风道骨，独立于天地。
花不寿藏在怀里的小狐狸倏地钻出头来，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吸引了老君的注意。
“你养的？”老人家只瞄了一眼，便知道这狐狸是什么体质，再一猜，便将两人前来的目的猜得七七八八。
花不寿温和地笑着：“嗯，我养的。”
“挺可爱的。”老君摸摸小狐狸的额头，灵气涣散，不像胎生，反倒是后天受伤，便留了心，道，“好生养着，说不定哪天就开窍了。”
“承老君吉言。”花不寿是打从心底感到。高兴，老君唤来道童，低声嘱咐了几句，便拉着花不寿，笑着：“坐，莹莹也坐，过会儿月老就来了，咱们先喝茶，小狐狸的事儿，急不得。”
朝莹和花不寿自然听得出老君话里的意思，十分雀跃，小狐狸眯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悄悄打了个呵欠。
另一边，林岁安正在鬼市上晃悠，她本想直接进去找人，但转念一想，空手而来总有些不好意思，便想着提点礼物过去。可是这鬼市上的东西，泰山府君哪样没见过？林岁安大老远跑来，又不愿再回去一趟，还要顶着被父亲抓包的危险，踌躇之下，竟漫无目的地晃荡起来。
“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走到了先前的面具摊，仍然是那个看不清脸的小矮个儿，缩着手，一动不动地站着。
林岁安知道他不肯卖，便随便翻翻看，岂料，小矮子忽然说了一句：“一个四钱。”
“嗯？”林岁安感到惊奇，“你不是不卖吗？”
“入了泰山府，就不算活人了。”小矮子说话声音比较尖细，林岁安忽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她伸出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一点反应都没有。
“姑娘，我看得见，但这鬼市里，只凭榆树叶区分生死。”小矮子只说到这里，便继续保持沉默。
林岁安摸摸自己的口袋，一分钱都没有，她也不知道那些小玩意儿能不能换，便悄悄走了。
尹阙从一开始就知道林岁安的到来，不过他很奇怪，这个姑娘为什么不来找自己，而是一个人在街上瞎晃悠。
“霍先生，劳烦您去看看她，别迷了路。”尹阙淡淡地合上书卷，抽出另一本案宗来，“我批完就过去找你们。”
霍锦卿开玩笑道：“我与那小姐儿有缘，她每次来都能给我碰上。”
平时府中司吏都有各自的办公地点，除非必要，一般不会四处走动，他这次来述职，又赶了巧，尹阙也不由地笑了：“霍先生亲切，自然免不得要劳烦了。”
霍锦卿但笑不语，渐渐隐没在暗处。
林岁安哼着调子走完了大半条街，仍然不知道怎么办，有些泄气，便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发着呆。
霍锦卿找到她时，她正注视着角落里两只蛐蛐儿打架。
“小姐儿在做什么？”
林岁安一抬头，就看见一张大大的笑脸，她道：“无聊呢，看俩虫子打架，霍先生来找我的？”
“是啊，府君大人让我来的。”霍锦卿想想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鬼市上转悠？”
“我想带点礼物给府君大人，可是实在想不出送什么好。”林岁安撇着嘴，一脸的沮丧。
霍锦卿笑了：“你来便好，其他不需要。”
“真的？”
“真的，府君大人说的。”
林岁安忽然脸红起来：“那就真得不好意思了。”
“哈哈，随我走吧。”霍锦卿笑着，林岁安便慢吞吞地站起来，小心跟在人后面。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再踏进府邸，林岁安便没了太多拘谨。
霍锦卿这次转了个弯，从另一条路上走的，林岁安偶尔瞧见一两个小鬼路过，无不是短褂长裤，配着长刀，只是没有带面具，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林岁安小声问道：“霍先生，为什么他们和你们不一样？”
“因为品阶不一样。”霍锦卿回答得很含糊，好在林岁安并不计较这些，又问道：“那，我现在还可以要几个面具吗？”
“可以。”霍锦卿点点头，补充道，“小姐儿想要多少，直接告诉我就行，或者，我可以给你点散钱，自己去鬼市上买便好。”
林岁安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随口问问的。”
霍锦卿笑笑：“那你和府君大人聊聊，我先走了。”
林岁安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霍锦卿还是一副见首不见尾的样子，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岁安深吸一口气，上前去敲门，未及伸手，那雕花木门便自己打开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进来吧。”
“好。”林岁安紧张得说话都不清楚，尹阙淡淡地望着她进来，到了杯水，递过去：“喝吧，我看你转来转去估计也累了。”
林岁安坐到他面前，十分忐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尹阙笑问，“是怕我还是在想其他的？”
“没有。”林岁安摇摇头，忽然不知道怎么解释，瘪了半天才嘟囔道，“我怕你觉得我不知礼节。”
尹阙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笑着：“我既然说过你可以随时来，那就随时来，不论时辰，都不算打扰。”
这句话像是一阵清爽的风，一下吹开了林岁安的心结，她再次雀跃起来：“嗯，好！”
尹阙见她高兴，便也高兴，随口问道：“你要不要吃些点心，或者，去其他地方转转？”
“不用，我就来见见你。”林岁安不假思索地冒出来一句，立刻难为情了，慌忙掩饰道，“多多他们不在，我一个人有点无聊。”
“嗯。”尹阙仍然温和地笑着，波澜不惊，林岁安看得有点呆，问道：“要不，我们还是去转转吧？”
尹阙的眼睛里满是宠溺：“好，都依你。”
花不寿和朝莹陪着两位老人家喝茶，听两人讲讲过去的事儿，也是惬意。小狐狸趴在一边吃东西，整个腮帮子鼓得圆圆的。
月老是个多话的老人家，有着说不完的故事，他的姻缘树上接满红绳，说不尽的人间烟火。
花不寿和朝莹涉世未深，对这些故事的感触便稍微浅一些，听了些许就有点走神。偏巧，小道童进来了。
老君接过他手里的锦囊，递给花不寿：“这些丹药磨成粉，用扶桑叶泡水冲服，每日一粒，过些日子再来找小老儿看看。”
花不寿千恩万谢地接过，老君又叮嘱道：“若是有任何异样，千万过来。”
“多谢老君。”小福神感激地施礼，老君捋捋胡子，笑着：“无妨，你们两个陪着我们老头子闲聊，想必也乏了，回去歇着吧。”
朝莹道：“老君说笑了，是我们叨扰了。”
月老插了一句：“好了好了，莫要客气，回去吧，改天去我那儿坐坐啊。”
此话一出，几人都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