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中断

墨轩终于撑不住自己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黑暗的同时背上也传来压迫的感觉。刚刚进行了一场赌上性命的旅游，再面对这么多让自己发晕的繁体字……任谁都会想要好好睡上一觉吧。

可是那些“东西”又若隐若现地出现在脑海中，那些不属于墨轩自己的东西像是浓密的毛皮在心口上摩擦，让人有一种瘙痒难耐，却又无法找出正体的无奈。墨轩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体内似乎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是什么足以动摇自己的东西。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是墨轩一直以来如履薄冰的原因。墨轩本质上是一个佣兵，对于危险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抵触，即便是生死之间的危机也不足以让他心神慌乱，顶多是有点紧张罢了。可是自从他进入摆渡人世界，不，自从他再次遇见毓琉开始，心中就一直有一个声音在盘旋，只是他无法听清那些话的内容，随着自己在钢丝上度过一天天朝不保夕的生活，墨轩觉得这个声音似乎在变得更大，更清楚，但是显然，这个声音绝对不会是要说什么好消息，墨轩的直觉告诉自己，等到这个声音清晰的时候，自己便已经万劫不复！

眼皮睁开，刺眼的光亮让墨轩痛苦地回过神来。在书堆中保持着难看的姿势，墨轩意识过来是自己刚刚做了噩梦，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的半边身子已然被压迫得太久，稍微一动便是剧烈的酸麻。无奈，墨轩只能稍微舒展了一下筋骨，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大致推算一下，竟然才过去了十五分钟。

墨轩的睡眠一直很浅，因此他也养成了在平时分段睡眠的习惯，这个习惯又加重了墨轩睡眠浅的症状，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平常墨轩会在没有任务的时候进入完全无戒备的状态，借以恢复体力，但是这段时间他已经没有任何空闲来休息，现在的墨轩，已经劳累到了极点。

人在累的时候，如果没有意识到还好，一旦意识到自己已经很累，那么疲劳就会在第一时间占据潜意识，紧接着身体上就会出现反应。在大多数情况下，骨骼、肌肉的疲劳感觉会比神经系统出现得更快，在疲劳被意识到的时候，神经系统的余裕会比身体更多。墨轩现在就进入了这样的情况，身体已经不能动弹，头脑却还保有清楚的思考能力。本来睡眠能够让他得到更好的休息，可是现在他却完全无法入眠。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是孤身一人。

墨轩心头涌起强烈的孤独感，这让他感觉到羞愧。没错，是羞愧。墨轩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自己作为一个能力超群的佣兵，却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佣兵，是以杀人为工作的人。同样的工作性质，佣兵却和杀手完全不同，杀手做的活是细活，在一片平静中悄悄酝酿一场杀机，再隐入周遭人群中潇洒撤离。佣兵则是穿好铠甲，备好枪炮，向着一群敌人毫不掩饰地冲过去，从未思考过自己之后会如何。墨轩的每一次任务均是九死一生，也正是因此，这个经常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男人才会在佣兵这一行里被人所认可。

面对生死，特别是面对大量的生死，佣兵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正如同子弹会在一瞬间穿透人体，佣兵的存活条件之一就是冷血，无情。墨轩的心被他自己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冰冷干燥，像是冷藏库一般，另一部分则温暖柔软，用来承载那些美好的感情。可是现在，本应毫无漏洞的分割点出现了故障，墨轩发现，身体的疲劳正在让自己慢慢失去对情感的控制权，那些本以为不存在的情感也在慢慢渗透自己的胸腔，那种像要被涨破的痛苦感受正在慢慢让他崩溃——

够了！墨轩猛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去拿自己口袋中的烟，手触碰到烟盒的时候却突然反应过来，在这个摆满古籍的小空间内，抽烟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有些懊恼地甩了甩拳头，墨轩直接向着梯子走去，想要先去外面透一透风，这里的空气让他有些气短。可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脚步声这次却惊醒了身边的青铃。

青铃坐起来，揉一揉眼睛：“怎么了？突然这么大动静。”

“我有些头疼。”墨轩随口胡诌一个理由，“想出去透透气。你也有些累了，先自己去休息吧，在这睡着凉了可不好。”

“我的身子骨没有这么弱。”青铃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哈欠，“倒是你，你透气的时候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是怎么一副颓废的样子。”

“颓废？”

“对。我觉得你现在最需要的可能就是休息。”青铃站起来，因为腿有些麻，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奇怪：“墨轩，你为什么一直都这么精神？”

“哪有什么精神不精神，我这个人一直以来如此而已……”

“我觉得你是一直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才会这么精神。”青铃眯了眯眼，表情有些古灵精怪地说道：“你是不是一直觉得，待在我黎氏一族的地盘，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我想你的承诺应该不至于这么廉价。”

“说得你好像之前看见过我信守承诺一样。”青铃牙尖嘴利地开了个玩笑，“这种虚伪的话就不必多说了，要么你是知道却不说，要么你是潜意识里这么觉得，却不知道。墨轩，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森林里的独狼。”

“没有办法，身处乱局，只能对自己的安全上点心。”墨轩这个时候倒是被青铃的说法吸引了注意力，有些感兴趣地看着青铃白里透红的脸：“不然，我又应该怎么办呢？”

“简单。”青铃深吸一口气，向着梯子的方向走去，“我现在带你去看看你的朋友，然后让你和他们待在一起，如何？”

“你是要关押我？”

“如果要关押你，我就不会亲自出马了。”青铃对墨轩的疑问没有丝毫的芥蒂，继续道：“这些典籍就在这里，不会一日之间化作乌有，也不会因为晚点过来就改变了内容。你大可以先在我族内休息两天。相信我，对于你们这三个几千年来第一批的外来客人，我们一定会尽到主人招待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