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血肉与钢铁

在这种前有狼，后有虎的危机困局中，夜鹰再次选择了九变之术中的第二变，召唤出睚眦的力量，变成一头身高六米的巨大猛兽。至少从外形上，他具备了和大牙相对抗的实力。这几天连续发动九变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刚一变身完，夜鹰就觉得视野一阵眩晕，踉跄了两步，险些将这个庞大的身躯摔倒。

即便他坐拥着无限的生命和能量，也一样要分出精力去维持链接的稳固。而像这般接二连三地发动变术，必然会给精神带来一定的压力，从而使链接的可靠性下降，导致他无法如意操纵这具身体。顺带一提，当变身后的身体和人类的生理结构相差越大，其要消耗的精神力也就越多。眼下夜鹰为了能和大牙搏杀，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怪兽一样的身体，所付出的精神力自然不会少，这让他在尚未开战前就受到了一定的束缚。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摆脱这种不清醒的状态，借着便一撒蹄子，朝面前的大牙顶过去。一时间天摇地动，整个村子都能听见夜鹰有力的脚步声，地面上的碎冰块儿纷纷被震得一跳一跳的，好不热闹。夜鹰的嗓子里发出尖锐的吼叫声，和囚牛一样，此时的睚眦也正值青春年少，嗓子也十分清亮，活像一匹嘶鸣着的胡马。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泛着紫光的竖瞳，没有了之前变身时的机警，却多出几分年轻人特有的奔放和好斗，恨不能将面前的对手一口咬碎，证明自己的强大，也顺便证明自己作为龙族二皇子的威严气势。

夜鹰猛冲到大牙身前，正面挥舞起他硕大的拳头，冲着他的面门重重砸落。而大牙却不闪不避，用自己的脑袋硬吃了这一击重拳。一声闷响，夜鹰只觉得砸到了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竟是感受到丝丝痛楚之意。

真是活见鬼了，凭着睚眦之变的身体强度，竟然还会受伤吗？

夜鹰倒退三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右拳，虎口出血、中指断裂，整个右掌都耷拉下来，五根指头都处在震颤过后的麻木中，一时间抖个不停。这一拳可算把夜鹰从无脑的冲锋中拽出来了，睚眦的厉害在之前和罗晓的战斗中是有目共睹的，不想换了个对手，竟然连一招都没能挨过就败下阵来，这还有天理吗？夜鹰一边埋怨着，一边抬头观察对手的状况，又是倒吸一口冷气。

原以为，这崩山裂石的一拳好歹也能将大牙的脑袋轰出一个凹痕，再不济，也应该能把他逼退几步。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既然夜鹰的拳头受到了这么大的相互作用力，也就意味着大牙的脑袋也一样，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击。夜鹰在击打的一瞬间看得清清楚楚，大牙的身体表面并没有像七号那样的纯能量护盾，这一拳的力量将会全部作用在他的头部才对！

但，事实却是，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大牙的脑袋依旧是那么棱角分明，并没有被这一击重拳打出什么毛病来。他眼中的蓝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红光，定定地扫视着面前的夜鹰。这两个巨大的生物对峙着，原本还算温和的大牙此刻却一言不发，他无声的质问带给夜鹰从生理到心理的双重压力，坠得他愈发觉得头昏了。大红色的亮光在他的眼中灼灼闪烁着，像两团跳动着的火焰，将这千钧一发的时机渲染得一片凝重。

沉默良久，大牙开口了，“您……确定要这么做吗？”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海燕和罗烨，用令人绝望的低音问道，“您应该明白，这样的僵持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比起七号的一板一眼，大牙似乎拥有更多的情感智能，他懂得如何将恐惧的种子散布进对手的心中，然后再施以适当的威胁，自然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技术力量决定一切，您甚至都无法伤到我的身体，又何谈在我们手中保护下这些人呢？”大牙面无表情地劝诱道，“我刚才的承诺依旧有效，如果您现在改变主意的话，我还是可以送您回家。您不考虑一下吗？这个时代说到底根本就不属于您，如果能够回到原来的时间线，就能见到久别的家人了吧。”

他深知人类的劣根性，他们懦弱、卑怯、目光短浅且胸无大志。一般来说，只要触及了一个人内心最根本的东西，他们就将变得无比弱小。人类最强大的本就是他们的精神，精神一跨，他们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不过这次，他的算盘却打空了。

只听得一声凌厉的咆哮声，夜鹰猛地扑上来，将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这一击上，身形堪比弓箭离弦、流星赶月。只听得一声闷响，夜鹰在撞击到来的一刹那偏过身子，用肩部那根粗大的骨刺直直撞进了大牙的胸口。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从伤口传来，夜鹰只觉得自己顶在一座不可退让的大山上，无论自己再用多大的蛮劲，能起到的作用依旧是微乎其微。夜鹰的身高比大牙略微矮一点点，这也就使得这一击正好扎进了他的胸口，给大牙带来了一定程度上的损伤。

夜鹰惊讶，大牙比他更惊讶。自他从流水线上走下来，还是头一次被人刺穿身体。他曾经幻想过，或许有一天在战火纷飞的外层大气中，他会在敌机放射出的伽马射线炮和高能粒子流中来回穿梭，上下翻飞，最后不幸中弹，留下一个光荣的徽章。再不济，也是和“博派”的那些汽车人来一场骑士的对决，双方手拿纯能量打造的武器，在夕阳的见证下，战个你死我活。三百个回合后，两人将武器同时送入对方身体里，同时倒下，再惺惺相惜地说一句，“你很强。”

绝对不应该是在一个满是土著的星球上，被一个土著给刺穿的啊！

趁着他发愣的功夫，夜鹰双手按住他的肩部，猛地后退两步，将骨刺从他的胸口抽了出来。接一个迅捷的转身，只听见一片风声，夜鹰半蹲下身体，右腿微微向后伸出，绊住了大牙的左脚，将进攻位置牢牢卡住。两条充满肌肉线条的手臂如毒蛇般瞬间缠上了大牙的右臂，身体弓起，腰部发力，右腿将大牙下半身的重心格开，有了一个微小的倾斜。

“喝啊——！！”夜鹰怒目圆睁，如野兽般大声吼叫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给这具将近九吨的钢铁之躯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大牙在空中被抛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划过璀璨的星空，坠向渐渐开始亮堂起来的东方大地。而与此同时，夜鹰也因为巨大的惯性刹不住车，整个人重心向前倾倒，步子打滑，也随着大牙一并狠狠跌了一跤。

于是，这两个庞然大物先后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撞击之剧烈程度不亚于一场小型地震。只听见“轰——”“轰——”两声，天崩地裂，尘土乱飞，就连身处于冰之盾中的幸存者们，都听到了这震动天地的响声。冰层并没有将震动完全隔绝开，整个防护罩发出“嗡嗡”的声音，轻轻地颤动着。这让杨易突然有了一个相当大胆的设想：如果从很多不同的方向，同时施加许多个大小有略微差异的力，这个厚度大体均匀的冰层会发生什么呢？

他不禁打了个冷战，暗暗祈祷着恶魔族千万别想到这种方法。

毕竟现在依旧算是夜鹰的先手攻击，他耗尽全身的力气，才用出了这一击漂亮的过肩摔，将大牙暂时压制在了不利的位置。表面上来看，他现在有许多机会可以发起进一步的进攻。比如使用一字锁或者绞首架式固定之类的柔术，借助地面的力量，就地躺下，将大牙的手臂和身体关节拉开，从而为自己的胜利奠定进一步的基础，这也是一个柔术选手应有的素质和进攻策略。

但是，夜鹰深知，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首先，自己的质量和大牙有巨大的差距。方才能将他过肩摔，已经算是捡漏了。很有可能等自己平躺到了大牙身上后，发现体重根本无法将他稳定压制在地面上，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被挣脱，两人就会在地上滚作一团，大牙很有可能会趁机拿到进攻位置。他的身体硬度之前也算领教过了，这一拳下来，还不把自己的肋骨打成三节？

其次，大牙是硅基生命，他的关节和人类根本就不一样！很有可能即便是夜鹰成功地使用了绞索之类的招数，却发现根本就拗不动，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所谓的“关节”。因为他是类似“变形金刚”的东西，说不定还能把关节拆下来抛着玩儿。没有了关节攻击的可能性，柔术也就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威慑力和进一步攻击的续航保障。

其三……从刚才夜鹰对飞船构造的仓促观察来分析，他很可能还有远程武器。如果夜鹰贸然冲上去，大牙一咕噜转过身子来，把掌心炮之类的东西打开，往他胸口射一炮，岂不是美滋滋？

综上所述，夜鹰非常果断地选择了战术性撤退，也就是跑路。他粗暴地将在一旁傻眼观望的三个人攥起来，放到自己的后背上，压低声音吼了两声，让他们抓稳自己背上的几根骨刺。

江川和海燕哪里领教过这种恐怖的景象，一时间在夜鹰的掌中大叫大闹起来，海燕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问题了。夜鹰粗大的手掌还长着许多像钢针一样的硬鬃毛，将她柔软的身体刺得又疼又痒。这倒还是小事，她就怕夜鹰一用劲，把三个人全都捏死在手掌里。一想到自己变成一滩肉泥的场景，她就吓得面无血色，和江川一起大声哭喊，等夜鹰将她们放到背上去了，依旧是半天缓不过神来。

“这小子做的对！”罗烨勉强伸出左手抓住一根骨刺，用右手捂住了肚子上的伤口，“刚刚得手只是侥幸而已，我们不能再打了。身体的硬度相差太大，这里又没有掩体，根本无法作战。”

“掩……掩体？”海燕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只是心不在焉地重复着。

“是的，掩体。”这会儿罗烨好似完全忘记了之前和海燕的那点儿恩怨，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村子中央的冰之护盾，轻轻说道，“我大致猜到他要干什么了，希望这个掩体……够硬吧！”

夜鹰伏下身子，四肢着地，如一匹真正的豺那样，在短暂的蓄力后便撒开腿向村子中央的冰之盾狂奔过去。而盾中的幸存者们，只看见一个模糊的怪物身影奔来，踏着春雷一般响亮的脚步，扬起一阵雾尘，离自己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