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真的是她

青羽定盯朝前方望去，什么也没看到。他往周围走了几步揉了揉眼细看了看，除了几顶白色的帐篷和十来个身着铠甲的侍卫之外，连只萤火虫都没见着，哪儿都什么白影。他低头勾起嘴角自嘲似的轻笑了下，清幽的月光下他干净面容上的这个笑显得益发苦涩萧索。想来这就是茶馆里说书人常说的情愁吧。

他转头看了看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睡得没心没肺的妹妹。自无尽的相思开始，他便少有这样的好觉。他蹲下身来，看着妹妹熟睡的样子，竟羡慕起妹妹的少年不知愁滋味来。看来他也该放肆一下，拿壶奶酒喝个痛快，本该风流潇洒的年纪怎么就被相思搞得这么苦情。他自己也很无奈。

夜色渐凉，再任青筑这么在草地上睡下去，恐怕容易着凉。看这妹妹能睡得这么香，也不忍叫醒她。便横抱起了妹妹往帐内走去。安顿好了妹妹青羽还有些不放心，另去找了一同来的侍女阿香，让她在帐内伺候着，这才放心离去了。

青羽出了这边帐篷，往中间的主帐走去。想着去看看老夫人那边现在什么情况，正好碰见幽姑和另一个婢女搀着老夫人出来了，忙迎上前去。看奶奶的样子也喝得有些多了，确是开心得很。一满孩子气的满足样子被搀着往旁边的客帐走去，连亲孙子迎上来，老夫人也是乐呵呵的冲青羽笑了笑，像是把亲孙子都忘了一样。

青老夫人的客帐就挨着袭老夫人的主帐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到了门口，幽姑对青羽道：“小三王爷也快回去歇着吧，这里都是女眷小三王爷也不方便进入。放心吧，老太太今儿高兴喝多了点儿，我会一直在旁边照看着的”

青羽对幽姑照顾老太太的尽心程度丝毫没有怀疑，就是自己守在旁边也做不了什么，反而还添麻烦：“那就有劳幽姑了”。按说青羽身为主子不必对幽姑这样的侍女如此客气，但区别于其他侍女，幽姑是奶奶年轻时从凉都一起陪嫁过来的，情同姐妹。青羽心里一直把幽姑当作亲姑姑一样。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幽姑也清楚家里这些后生其实一直拿自己当亲人一样对待。她冲青羽笑了笑意示他回吧，旁的也不多同他客气，便扶着老太太进了帐篷。

青羽转身看着月亮，长唉一声。今夜月色与情愁来的都正好，确是个喝酒的好日子。可偏偏这一个又一个的先他而醉了。初来这小猎场，周围环境都还不熟悉，也不能掉以轻心。他只能担负起保护和照顾她们的重任，这酒，看来今夜是喝不成了。即喝不成酒，又没有丝毫的睡意，青羽向前方那条波光粼粼的溪水走去，宽慰自己道：赏赏夜色也好罢！

他不知道的是，那抹在钱币后面闪现在一下的那抹白影并非他的幻觉。此时那抹白影正立在袭老夫人的主帐内。袭老夫人看着站在面前亭亭玉立的索伊图，回应了她的所求：“好，我给你。你用时谨慎些便是。”说罢便从榻旁边的一个小盒子里取了一根细竹管状的物件，走到索伊图面前，递给了她。索伊图伸手去接，袭老夫人却迟迟不想松手，索伊图拧眉看向袭老太太，脸上仍上冷冷的，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倒是袭老太太，像是有满腹的话语，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是紧紧的握着那双纤纤小手，这双手冷得如同她一脸的冰霜一样，袭老太太忍不住直想给她捂捂。

“如果为难，那就当我没来过”索伊图开口了。

袭老太太一听忙将那物品塞到索伊图手里后赶紧松开了自己的双手。关切的交待道：“我也不问你此行来孔雀城是为何，要这东西又有何用。”说这到里顿了顿，看向索伊图的眼睛：“我只想你平平安安”。

“我会的”。

“好，那就好。凡事量力而行，切不可难为自己”。袭老太太一向爽朗，但面对这个如自己孙女般的年轻女子，她却也像青老夫人一样不自知的唠叨起来。

“您保重，告辞”。面对袭老夫人的关心，索伊图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波澜。这样的关心，只会让她觉得难以承受，只想赶紧逃离。

袭老太太嘴唇嚅嗫了两下，挽留的话还没说出口。那抹白影却逃似的飘然离开，袭老太太伸出手，也抓不住那片消失在帐篷外夜色里的白色衣角。只得对着她走的方向说了句不知她能不能听得见的：“常来”。

一路狂奔的索伊图捂着强烈跳动的胸口在远离了那片帐篷的地方慢慢停了下来，她喘着粗气有些气馁的重重坐在了地上。现在的她需要平静一下，虽然从小爷爷就曾向她描绘过奶奶的样子，讲过奶奶的故事。她也曾那样的向往过那温暖慈祥的怀抱。但那毕竟也只是住在自己内心那个小女孩一厢情愿的想法。其实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袭老太太了，几年前索伊图曾远远的见过她，只是隔着如海的人群，看得并不真切。这一次实实在在的面对面，她觉得即心安，却又如此陌生。从小认识索伊图的人只知她冷漠孤僻，却不知这只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手上那根竹条状的物体已经被她的汗水浸得滑滑的，索伊图坐在草地上把脸埋在屈起的双腿里，紧紧握着从袭老太太手里接过的物品。她在回想刚才那个握手，那双手经过岁月的雕琢，已显得苍老粗糙，却有种厚实安全的力量。这是除了爷爷外，没人能给过她的感觉。对视着袭老太太的眼睛，就觉得自己被无边的关爱所包围，她想多呆一会儿。却不能，她害怕再多呆一小会会儿，自己的防御就会在老太太面前彻底崩塌。索伊图向来痛恨自己的软弱，决不允许自己犯这样的错误。她说服自己平复了心绪，慢慢站起来朝前走去。

如水的夜色草原下，那袭白衣再次那样真切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青羽简直不敢相信。他赶紧掐了一下自己，生怕这只是自己躺在草原上的一个梦境，感觉到吃痛的他内心狂欢起来。刚想大步追上前去，又像怕惊了远处的人儿，更多的还是担心前方只是个美丽的泡影。在这草原上，好像一切都变得神秘不可思议起来，那令自己整天夜不能寐的身影在刚到草原的第一个晚上就出现了两次，是不是草原上有种神秘的力量。他不敢过多奢求，就是草原上的海市蜃楼，他也情愿心甘的迷失在这里。

青羽步子很轻，远远的跟在那抹白影身后。他的眼睛像草原上的狼一样闪着光，死死得盯着前面那袭白衣，生怕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虽然相隔了十来米，他还是能清晰的看见那如瀑的黑发随着她的走动像月光一样流泻在并纤细的腰背上，他仿佛能看清她的每一根被风卷起碎发，被月光染成闪亮的银色。裙摆像一朵盛开的洁白的花儿，在草原上无声的滑动。那是她，不会错。青羽心里开始益发的激动。只要她是真实存在的，那他就绝对不会认错。

她走路姿态并不像其他女子那样柔软，一如她每次看向自己的面容那样生硬。但这丝毫不影响青羽的一腔热情。青羽在内心反复一遍肯定接着一遍否定的说服自己的内心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在清冽的夜里，紧张得他出了一身汗。就这样跟着她走下去，也好。

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跟了一小段路后，前面那袭白衣好像停了下来。青羽望着这个愈发清晰的背影越来越欣喜，脚步紧跟着他的内心一步也没停过。而那袭白衣好像查觉到了他的存在，缓缓回头了。

这一刻，青羽呆住了，她竟是真实的？

那拧着的眉，如星的眸，清冷的表情，令青羽就要窒息了。他紧紧握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心里几乎在咆哮：“是她，真的是她”

那冰霜一样的女子就这样转头看着他，两人对视却无言。接着，女子就转身走了。步伐比刚才快了好几倍。青羽忙跟上去，喊了一声：“索姑娘”！

他明显看到那个往前狂奔的背影顿了一下，接着加快速度似的开始逃离。这下如梦初醒的青羽相信了，这不是幻影。忙不停的追了上去。

索伊图调整好气息双脚轻点草面向前疾行。“他怎么会在这里？”索伊图不解，却也不想停下来多了解。只想赶紧逃离开这个地方。而身后却传来他越来越近的气息，他一向不好甩开，她是知道的。想到自己今晚还有重要任务，索伊图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

看前方的白衣倩影停下来等自己，青羽受到了鼓舞一样立马飞奔过来，一眨间功夫，已和她并肩站立。上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与她接触还是将近一年前的事儿了。青羽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就连在梦里，她都与他保持着绝对冷漠的距离。眼下她是这样的真切在自己跟前，一向伶牙俐齿的青羽这时却有些手足无措了。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着，青羽知道如果自己不开口，她是决不会主动说一句话的。慌乱的喜悦情绪让他一时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什么都不说，下一秒她可能就会无情的走掉。青羽只得磕磕巴巴的冒出一句：“刚才……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索伊图转头看着青羽，像是大人看孩子、或是长辈看年轻人的眼神。青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掏出那枚串着的铜钱递到她面前，兴奋的说道：“前些日子我从隐灵寺里的池子里捞出来的”，表情就像是一个邀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