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千瞳眼里泛着泪花，“你在等我？”

“我在等你，等你了一天一夜又等了一个上午。”

千瞳又问他：“你不怕我再也不回来了？”梁沛然苦笑一下，揉揉眼睛，“昨晚怕的一夜没睡好，可是早上醒来我又觉得你会回来的。”

“那你衣服怎么湿了？”

“小叔今天累坏了，还扫了路上雪，我娘说让小叔把湿衣服换掉，小心着凉了。”润土为他知道了一件千瞳不知道的事万分得意，千瞳从怀里掏出从昆仑山带过来的小玩意给他，他就开开心心的去一边玩了。

千瞳这才说：“你扫路上的雪做什么？我回来难道还能让那么点雪绊住？”梁沛然傻笑了一下：“我想早点看见你，就拿着扫帚去街上等你……”千瞳呜咽着跑过来扑到梁沛然的怀里，“你别这么好，我难过。”

她断断续续终于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龟千岁说我虽然看着像人可其实只是一只猫，不能给你生孩子……”梁沛然只在听到她跟白狼池冥他们睡了一晚上的时候皱了皱眉头。

“所以你就不敢回来了？”千瞳点点头，“我怕你知道我不能生孩子会嫌弃我，想着被你赶出去还不如……还不如我自己不回来了。”

沛然替她把眼泪擦干净，“那你后来怎么又想回来了？”

“因为我早上醒来一看不是在家里，我就很难过很想你见你一面。”说完她的眼泪又嘟噜嘟噜往外冒。

梁沛然的手都湿了，只好用袖子给她擦，可他的衣服被雪水浸湿，又在外面呆了那么久，早就把袖子冻的又硬又凉，放在千瞳脸上像把刀子一样。千瞳惊叫着躲开，把梁沛然推进屋让他换衣服，她笑盈盈的站在屋外，已经不需要多问她就知道梁沛然那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里装的全是她。

家里又跟往常一样，千瞳偶尔跟沛然带些吃的给山上的孩子们，替它们铺了暖和的窝，然后两个人再手拉着手从山上下来。从街上路过惹得满大街的人羡慕，回来的时候两人的鞋子都湿了，一起在盆里泡脚，换上干净的鞋子，又一起坐在屋檐下刷鞋。

润土觉得千瞳做什么事都好玩，看着千瞳刷鞋他也搬个小凳子坐在一旁，可是他又没有脏鞋子可以刷，就一脸羡慕的望着千瞳。“婶婶，刷鞋好好玩，我能不能也试一试？”

千瞳就冲着燕子那屋喊一声“燕子，你家润土说要给我刷鞋，可不是我欺负他啊，他自己要的。”说完也不管燕子听没听见，把自己的鞋子塞到润土手里。润土兴奋的嘴里咿咿呀呀乱喊，小手肉嘟嘟的刷的飞快，打的盆里的水哗哗往外溅。

梁沛然用胳膊挡着脸，千瞳站在一边笑的喘不过气来。润叶也出来看热闹，看着她弟弟虎头虎脑的可爱的样子笑的跟当妈的一样。

梁宏石走了，张叔跟张嫂就同沛然的父母一般，知道他们俩也一直盼望着他跟千瞳的孩子。梁沛然找了个时间跟张嫂她们说自己跟千瞳生不了孩子，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知道这些事都是命里定好了的，强求不来，便没有再纠结此事。

燕子握住千瞳的手，“你俩对润叶润土的好我们都知道，以后他们俩也是你们的孩子，等到我们都老了，就靠他们姐弟俩为我们养老送终。”

千瞳看大家还是跟往日一样对自己好，不由心生感动，也加倍对他们好。春去秋来，光阴像是一张会变色的网，笼罩在弥生村上空。树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庄稼割一茬长一茬，孩子们长大不再那么闹腾，可又会有其他的小孩推推搡搡，打打闹闹扬起路上的尘土。

想到又平平安安过了几年，千瞳从心里感激那些愿意挺身而出对抗魔界的勇士们，当然也包括涂山景晔。这几年从白狼的书信里知道景晔已经回到昆仑山了，可却听说他越发孤僻不与他们交往。

不过好在白狼跟池冥从来都不是爱计较的人，大家都特别能理解景晔的处境，如果这时他能过得轻松自在才着实让人吃惊呢。

张十三跟张嫂每每从梁宏石他们的坟地里回来都要休息好几天才能缓过来，可每次都坚持要去。他俩已经给自己定好了棺材，量身做了衣服，说是不能随随便便就去黄泉见他们，会失了礼数。

说着这些就像是在说农闲要走亲戚一样平常，润土也长大了，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爷爷，你跟奶奶走了以后润土要是想你们了要怎么办？”

“爷爷奶奶也会想你的，你要是想我们了，就去坟上看看，有想说的话也可以来告诉我们。”润土抱着张叔的脖子，小声问：“就像你去看大爷爷跟太爷爷一样？”

“对，就像那样。”

又到了冬季，张叔跟张嫂已经下不了床了，他们让宝国去把他姐姐张巧凤叫来，跟他们老两口见一面。宝国收拾好行李赶着牛车去了，过了七八天，车上坐着一个穿着红花棉袄，面圆眼大的媳妇，身边还坐着三个孩子。都包的严严实实，从远处回来。

千瞳前几年冬天的时候见过张巧凤，每隔四五年她都会回来一趟，等春天到了又再泪水涟涟的回去。张嫂这么些年没见到女儿，现在见了面娘俩又抱在一起哭，惹得大家都跟着掉眼泪。

“巧凤当年嫁那么远，你娘刚开始死活不同意，但看你姐夫实在又狠心同意了。你姐出嫁的那天，娘俩抱在一起哭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现在这么些年过去了，巧凤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娘俩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爱哭。”张叔在一旁打趣，可自己也是满眼泪花。

村里最忙的时候是在春秋两季，春天要看着庄稼种好，地少的人家连庄稼地中间的土埂上都要稍带着种上点东西。秋天往往全家老小一起出动，年轻力大的走在前面收麦子，老人跟小孩步履蹒跚跟在后面捡落下来的麦穗。

于是一到冬季大家都闲了下来，无非一家人聚在一起逗弄小孩儿，伺候老人，或是东家出来西家进去，相互串门。做媳妇的有回娘家的，也有嫁到外面的女儿回来看父母的，闲来去街上转悠总能看见好些个新面孔。

张叔老两口见女儿回来，强撑了几天，看着外孙和孙子们一起玩，吃着女儿跟媳妇一起的做的饭特别开心。全家人又一起过了一个真正团圆的年，可年后的身体就不行了。虚弱到每天只喝得下大半碗粥。

梁沛然每天定时给他们把脉，千瞳晚上的时候进去看过。“沛然……我觉得你开的药没什么问题，又有我偷偷帮衬着，按理说张叔跟张嫂的情况不会这么快就……”梁沛然摇摇头，“我觉得……似乎是他们自己不想活下去了。”千瞳说完两个人沉默了好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几天，千瞳坐在张嫂床边陪她说话，顺便帮她揉揉腿，活动下肩膀，千瞳叽叽喳喳说着好玩的事，张嫂微笑的听着。说到最后千瞳问：“婶婶，你有什么心愿吗？”

张嫂摇摇头又点点头，缓了一会才说：“咱们润叶眼看着就要十五岁了，跟她娘一样又心善又长的水灵，已经有几家人指着媒婆过来问了……我跟你叔都想让她再多陪我们几天，可又想着如果能看到她嫁个好人家，我们走的时候就更安心了。”

“其他的事都特别好，你跟沛然就跟我们自己的孩子一样待我们，燕子也孝顺，两个孩子又那么懂事。……现在女儿也在身边，她家里也都好，我们都满意，都满意了。”

她叹了口气，“可惜沛然的爹娘走的早，没机会享这个清福，唉……也罢，等我跟你张叔去了好好跟他们说说。”千瞳替她擦擦手，“你跟我叔……要多吃一点啊。”

张嫂见千瞳看出来了，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眼泪也流了下来。“好孩子，难为你跟沛然了。我跟你叔商量了……眼看着春天要来了，巧凤也快回去了，我们两个要是现在走了她还能送我们一场。可要是她回去了，我们才走……等巧凤再来，我们身子骨都凉透了……”

千瞳心里难受的要紧，眼泪不停的往外流，她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救还是不救。张嫂看出了她的为难“孩子，迟几天晚几天对我跟你叔来说都一样，婶子知道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你会有法子的。婶婶也不会多问，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的好孩子，这件事就听我们的话，让我们走吧……只是有一条，别让他们姐弟俩知道了难过。”

千瞳给张嫂盖好被子，捂着眼睛眼泪却从手缝里留出来，到房里跟梁沛然说了这件事，又忍不住靠在沛然怀里呜呜哭了出来。“张叔跟张嫂那么好的人……为了不麻烦儿女居然……”梁沛然心里也难受，轻轻拍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