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云开雾现（十七）

“您好，我是‘6.11’专案组组长张卫华。请问您是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党委书记、纪检委书记娄一辰同志吗？”回到酒店的房间里，张卫华按照张发伟给他的电话号码，拨通了娄一辰的电话。

“您好，张组长，我是娄一辰。您现在在哪里？”电话那头，一个沉稳且很有磁性的男中音传了出来。

“您好娄书记。我们现在在云浮县的一家酒店里。听张发伟同志说您要见我，请问，有什么事情吗？”娄一辰充满磁性的男中音给一向挑剔的张卫华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对着手机，和蔼的问道。

“我知道您是‘6.11’专案组的组长，是专门前来绿城，查办云浮县法院、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对魏新光与古月之间的借款纠纷案以及古月的刑事犯罪案的判决而来的。作为一名在执法战线上工作了近三十年的老法官，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党委书记兼纪委书记，我想找您聊一聊有关这两件案子的情况，不知您有没有时间，有没有兴趣听一下？”电话里，娄一辰有些小心的问道。

“娄书记，您是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党委书记兼纪委书记，是一名在执法战线上工作了多年的老同志，所以，我们专案组对您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但是，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不知当不当讲？”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张卫华一边掏出烟盒，拿出一支香烟吸烟，一边对着话筒问道。

“张组长，您客气了，有什么问题请直接问就是，没有什么当不当讲的。”

“如实向上级机关反映案件的侦办及判决情况，是基层法院特别是像您这样级别的院领导应尽的义务和职责，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可您为什么不在我们在金山市的时候找我们，而是跑了一百多公里，绕道云浮来和我们谈这件事情呢？娄书记，难道这当中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还有……”

“张组长，我知道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没等张卫华把话说完，电话那头的娄一辰就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接着说道：“四个月之前，您曾经作为‘6.11’专案组的组长来过一次绿城，并在证据确实充分的情况下抓捕了利用古月的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的名义非法贷款并据为己有的魏新光。如果那一次不出什么意外，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古月的刑事犯罪案的审理和判决中存在的大量不正常的问题就会水落石出。您张组长也就没有必要再组人马，二返绿城了。但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什么，张组长应该心里清楚，不用我娄一辰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吧？哈哈哈哈！”说到这里，娄一辰竟然对着手机哈哈大笑起来。

“娄书记，您继续！”听着娄一辰连讽刺带挖苦的话语和笑声，张卫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平静的对着手机说道。

“您们从金山来到云浮的那一天，我也来到了云浮，我们可能就是前脚跟后脚的事情。但是，我并没有直接找您，而是一直在观察。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您们专案组双规了云浮县检察院副检察长赵学凯，现在又要准备双规云浮县法院副院长和静听。这些情况我都是知道的。也正是基于这种情况，我才敢给张厅长打那个电话，并希望见到您。张组长，作为中央三部委派来的专案组，您们的权威毋庸置疑，但是，如果找不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我相信，最后的结果不会好，就像上一次您和孙浩楠处长来绿城的结果是一样的。张组长，请相信，我这不是危言耸听。”说到这里，娄一辰停下了话题，然后，等待着张卫华的反应。

听完娄一辰的话，张卫华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他把手中只抽了一半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有些着急的说道：“娄书记，我们虽然是中央三部委派下来的专案组，但我知道，如果想顺利办案，取得理想的结果，当地政府和执法机关的支持必不可少。但是，来到绿城并经过这段时间的工作之后，我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甚至让我们不敢贸然与当地政府以及执法机关取得联系，因为在古月与魏新光这两件看似普通的案件背后，有太多不可思议的东西。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个敢于说真话、讲实情、值得我们信任的人。娄书记，既然您现在在云浮，而且通过张厅长找我，肯定有话要说。因此，我希望您就是我们正在苦苦寻找的人，一个敢说真话、秉公执法、仗义执言的人。这样吧，您看我们什么时候见一面？在哪里见面？我想跟您好好聊一聊。”

听完张卫华的话，电话那头的娄一辰并没有立即回答张卫华的话。思忖片刻之后才说道：“张组长，您的分析很有道理，看的也恨透。我也有跟您见一面的想法。但问题是，从我在金山市来云浮的那一刻起，也许已经被人盯梢了。魏新光与古月一案的背后太过复杂，复杂的可能超出了您们的想象。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见您，更不知道在哪里见您才会最安全。如果这件事情计划不好，就会被一些人发现，我今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啊。所以，我是有疑虑的，请张组长原谅。”

“那怎么办？”听完娄一辰的话，张卫华有些着急的问道。

“嗯，要不这样吧！”娄一辰想了一会儿，然后对着话筒说道：“出了云浮县城大概十公里左右的路边上，有一家叫做运来饭店的小饭馆，小饭馆的老板是我的一个亲戚。那是一家农家乐，饭馆的后面就是一座山，我们到那里去聊吧，我先走，在那里等您。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希望张组长能够答应。”

“娄书记，您说吧，有什么条件？”听完娄一辰的话，张卫华情不自禁的微笑了一下，一边回答着娄一辰的话，心里一边暗暗的在想：怎么搞得像特务接头一样？难道整个金山地区都被魏新光一伙控制了吗？难道我张卫华进了“敌占区？”

“您只能一个人来，因为除了您之外，我不相信任何人！”

“好的，没有问题，我答应您，一个人去。您现在就出发吧，我一会儿就动身，到了地方再联系！”

“好的，张组长，一会儿见！”

说到这里，电话那头的娄一辰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张卫华立即拨通了李东的电话：“李局，把马局等人全部叫上，到我的房间来！”

“好的，马上！”接到张卫华的电话，李东知道事情紧急，于是便麻利的挂断了电话，把马凯、孙浩楠、李淼扥等人叫上，快步来到了张卫华的办公室。

“张局，什么情况？”进的门来，见张卫华一个人手里拿着香烟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李东先是从桌子上拿起一支香烟叼在嘴上，没来得及点烟，就对着张卫华问道。

“大家请坐，不好意思，打扰大家的午休了！”见专案组的人都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张卫华停下来回踱着的脚步，一边微笑着把大家往沙发上让，一边对孙浩楠说道：“孙处，麻烦您给大家发一下烟！”

“张局，您就别客气了，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客气的？您这么着急把我们叫到您的房间来，就是给我们发烟抽的？快点说事儿吧，您肯定有什么事情要跟我们讲！”见张卫华一边让孙浩楠给大家发烟，一边自己拿起茶壶给大家倒水的忙乎劲儿，坐在椅子上的马凯笑着对他说道。

“哈哈哈哈！”马凯的一席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那就不客气了，咱们说事儿！”张卫华冲着大家摆摆手，然后，便把与娄一辰刚才通电话的过程以及娄一辰的话和大家讲了一遍。

“那不行，您一个人怎么能去？别说是云浮县了，就是金山地区。三江自治州甚至是整个绿城，对于我们来讲都是两眼一抹黑。况且，现在的局势这么复杂，您一个人出去如果出点什么事情咋办？不行，不行，如果要去，也必须有人陪着您去！”听完张卫华的话，马成龙第一个提出了反对意见。对于云浮县的情况，特别是对魏新光的势力以及做人做事的风格十分了解的他，是绝对不会听任张卫华铤而走险的。

“哈哈哈，马局，您是担心我被这个娄一辰陷害了吗？应该不会吧？”张卫华看着马成龙一个劲的摇头的样子，笑着说道。

“马局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这种担心也不是多余的。但如果认真的分析一下的话，应该没有这么严重。”看看一脸担心的马成龙，再看看一副无所谓样子的张卫华，李东接着说道：“首先，根据我们此前掌握的情况，以及齐思雨同志通过张厅长传达过来的信息，这个娄一辰是金山地区中级法院院长富强的冤家对头。从绿城省那山地区中级法院副院长调任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党委书记兼纪委书记几年来，对富强霸道的作风和说一不二的做事风格十分厌恶，但又念于富强背后强大的势力而无可奈何。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与富强以及魏新光是一伙人的可能性不大，甚至是没有这种可能；其次，古月与魏新光的借款纠纷案以及古月的刑事犯罪案审理和判决期间，娄一辰刚好从那山地区中级法院副院长的位置上调到金山地区中级法院，他是外乡人，又是刚到金山，与魏新光一伙肯定没有什么关系，与魏新光等人‘勾搭成奸’几乎没有可能；第三，对于这两个案子的情况，特别是背后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他娄一辰肯定了解的非常清楚。而且在这个时候找到我们，他的目的就是释放这些年来在富强的身边受的那些怨气，因此，讲的情况也许就是我们目前最想要的。基于以上三点，我个人认为，张局可以和这位娄一辰书记接触一下，摸一下他的底牌！”

一顿长篇大论之后，李东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后看看张卫华等人。

“我的意见却恰恰与李局的分析相反。”等李东的话一落地，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淼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李淼的插话让在场的所有的人感到吃惊。首先，自加入专案组以来，也许是念于自身与张卫华等人的身份之间存在的巨大差异，也许是自己的性格使然，李淼是全小组所有人当中表现最为谦虚的一个。对于张卫华、李东等人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无条件的服从，即便是插几句话，也是根据自己在云浮县工作中的所见所闻，提一些建设性的意见。而像今天这样在李东面前如此鲜明的提出反对意见，这还是第一次。

所以，张卫华特别是李东感到十分的吃惊。大家把目光齐刷刷的投向李淼，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有我的想法的。但是，我的这种想法是不是正确还有待各位领导判定。”也许是感受到了大家投过来的齐刷刷的目光所带来的压力，李淼说话时给自己留了一点余地。

“李淼同志，请不要要任何思想包袱，谈一下您的真实想法。”李东笑着看看李淼，然后一脸认真的说道。

李淼冲着李东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一年之前，我在云浮县检察院几乎没有了具体任务，每天的工作就是窝在档案室里，面对着那些尘封已久的档案资料发呆。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接到院领导的指示，让我去金山地区检察院报道，具体任务是配合金山地区中级法院进行档案整理，迎接绿城省政法委和绿城省高级人民法院的检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金山地区中级法院主抓该项工作的党委书记、纪检委书记娄一辰，并和他并肩工作了近三个月。”

说到这里，李淼停下话题，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这时，李东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拿出一支烟递到李淼面前：“好好说，不要有压力。你看看，我这领导当的多么好，下属反对我的意见，我不但不生气，反而给你倒茶递烟，小伙子，你的福气不错啊！”

“哈哈哈哈！”李东的一席话把在场的所有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李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过李东递过来的香烟，点上火，先是吸了一口烟，然后接着说道：“通过与娄一辰这两三个月的接触，我们两个建立了很好的关系。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了解到，他与院长富强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工作当中，富强的所有提议，他娄一辰没有一件痛痛快快的支持过，而娄一辰所有的工作方案，也没有得到过富强的支持。两个人就这样像敌人一样僵持着。在此期间，娄一辰多次打报告要求调走，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成行。把话题转移到现在这件事情上来，娄一辰知道我们正在调查云浮县法院、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对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以及古月的刑事犯罪案的审理和判决程序是否合法的问题，他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想跟我们‘聊一聊’，其目的不言而喻。我要说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娄一辰所说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如果他出于公报私仇的目的，利用我们在调查上述两宗案子的时机报复富强，说一些与事实不符的话，对于我们今后办案有没有误导？会不会让我们偏离正确的办案轨道，从而影响我们的办案进度以及最后的结果呢？望各位领导三思！”说完这些话，李淼如释重任般的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张卫华和李东等人。

听完李淼的话，李东信服的冲着他点点头。

其他人也似乎没有了主意，把目光投向已经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的张卫华。

“李淼同志，你和这个娄一辰的关系怎么样？”这时，张卫华转过头来看着李淼问道。

“我在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帮忙的那段时间，我们两个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也许是他知道了我的情况，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吧。但从那以后，我们就没有更多的联系。”看着张卫华一脸认真的样子，李淼同样认真的回答道。

“他的为人怎么样？你是不是有些了解？”张卫华干脆拿了把椅子坐到李淼身旁，看着李淼问道。

“对于这些我了解的不是很多，但从他在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人缘来看，这个人的为人应该不会差。我在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帮忙的那几个月，经常看到一些法院的法官找他诉苦，告富强的状。虽然他和富强一向不合，但是，作为院党委书记的他并没有暗地里使绊子，而是苦口婆心的劝说那些告状的法官们要识大体、顾大局，理解院长的苦衷，支持院长的工作等。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个人的素质还是不错的，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张卫华，李淼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那好，这样吧！”听完李淼的话，张卫华站起身来，继续说道：“娄一辰我们还是要见的，至于他说什么，所说的话有多大的可信度，我们还是要甄别的，并不是他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但是，如果我们不去，就可能丧失一次获得真实信息的机会。由于李淼同志和这位娄一辰书记打过交道，而且关系不错，所以，见娄一辰的事情我和李淼同志一起去。对此，我想娄一辰是不会在意的。云浮县法院那边有李东局长和马凯局长负责，继续找和静听谈话，我们给他半天的时间，如果在明天上午上班之前他还不说出事情，就双规他，证据确凿却拒不承认错误，不给他一点颜色他是不会低头的。李局，知道了吧？”

说到这里，张卫华神色严峻的看着李东说道。

“明白！您就放心的办您的事情去吧，这边有我和马局呢！”李东冲着张卫华摆摆手，然后信心满满的说道。

“孙处，马成龙局长，您们二位接着审赵学凯。同样的，如果他在明天上午上班之前还不交代，我们就进一步采取措施，依法逮捕他！作为一名执法人员，执法犯法还死顶硬抗的不承认，这么直接的证据摆在那里就是不认账，如果不给他一点颜色，今后我们的工作还怎么开展？”说到这里，张卫华怒目圆瞪的看着孙浩楠和马成龙。

“好的张局，我们知道了。我相信，只要我们对赵学凯和和静听两个人依法采取了措施，一定会在云浮县、金山地区甚至三江自治州和绿城省执法部门引起强烈轰动，说不定，藏在这两宗案子背后的一些人就会瞬间浮出水面，我们的工作也就打开了突破口，胜利就在眼前！”马成龙看着张卫华，有些兴奋的说道。

“好了，同志们，开始行动吧！李淼同志，我们走！”张卫华微笑着冲着马成龙点点头，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包和手机，叫了一声李淼，然后，率先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