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黎明之前（二十六）

“高风，这眼看着就要到蓝海市了，马上就要见到你的妻子和家人了，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很激动呢？”坐在车上，三监区狱政干事赵一磊看着高风一脸严肃的样子，微笑着和他开着玩笑。

“赵警官，您就不要跟我开玩笑了，我现在的心情几乎可以用心急如焚来形容。这次离监探亲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有什么激动的呢？我现在太担心我的妻子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还有我的母亲，她有很严重的心脏病，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会让她犯病吧？”抬起头看看赵一磊，高风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假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应答者赵一磊的话。

“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有这么重的思想包袱”这时，正在聚精会神的开车的唐占海回过头来看看高风，然后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你妻子出车祸这件事情我们监狱在几天前就已经知道了。我和肖监狱长分别给你的父亲和老岳父打了电话，他们都告诉我们，你的妻子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现在正在医院静养，并跟我们说，千万不要跟你说这件事，以免影响你的改造。他们既然都这么说，就应该没有大事。所以，你这次回家就当探亲得了。高风，一名正在监狱服刑的服刑人员，能够在两名警官的陪伴下回家探亲，而且是专车接送，你小子多么好的福分啊？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高兴还来不及，你却在这里心事重重，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何必呢？”

说到这里，唐占海再次回过头来看看高风，一脸微笑的逗着他。

从口袋里掏出临上车之前李毅塞到他口袋里的那包中华烟，高风看看唐占海，再看看赵一磊，然后说道：“唐副监区长，赵干事，我们能抽一支香烟吗？”

“可以，想抽就抽吧，知道你小子心情不好，今天给你开个特例，让你抽！”赵一磊看看手里拿着一包烟，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样子，赵一磊笑着继续说道：“哎吆，不错啊，还抽大中华呢？你小子厉害呀，比我们警察抽的烟还好，告诉我，这烟是从哪里来的？不会是敲诈的哪个同犯的吧？”

看看高风手里拿着的那包中华烟，赵一磊依然一脸微笑的对高风说道。

“赵干事，赵干事，您千万不要误会，我高风是什么样的人您不知道啊？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敲诈其他服刑人员呢？”见赵一磊看着自己的样子，高风赶紧辩解道：“这包烟是我在临出门的时候，我们《育新周报》小组的监督岗李毅送给我的。李毅是我们整个三监区服刑人员当中最有钱的一个，他们家探监一直给他送的是这种烟。这个情况您和唐副监区长都知道啊！炸死临出门的时候，李毅把这包烟塞到我的口袋里，他让我在车上给您们二位警官抽，如果抽不完就下了车后给亲朋好友的发一下。他说这是中华烟，可以给我长长面子呢！”

说完话，高风赶紧打开香烟盒的封口条，拿出香烟分别递给赵一磊和唐占海。

“哈哈哈哈，瞧把你吓得，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一看你手里拿着的香烟就知道是谁给你的。在我们三监区，能抽得起这种香烟的也只有李毅了。抽吧，抽吧！”听完高风的话，赵一磊先是哈哈一笑，然后打开打火机，先是给在开车的唐占海点上香烟，然后再给自己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把打火机递给高风。

“你小子抽着人家的中华烟还吓唬着别人，这算哪回事啊？这叫什么？占了便宜还卖乖！”抽着烟，唐占海扭过头来看看赵一磊，然后笑着跟他开着玩笑。

“唐副监区长，我问您一件事情，如果不是保密需要的话，您就跟我说一下，可以吗？”坐在赵一磊身边，等赵一磊和唐占海哈哈笑罢，高风把头凑到驾驶位的椅子背上，对着唐占海的后脑勺，有些担心的问道。

“哈哈哈哈，高风，说实话，自从你们《育新周报》办在我们三监区之后，我们这些狱警就没有把你们这些人当做犯人看待，在你们面前从来没有避讳什么。还有，你们经常和监狱领导打交道，有些连我们狱警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所以，从监狱来讲，对于你们还有什么秘密可言？还保密？那也要保的了啊！说吧，什么事情？”唐占海一边笑着和高风说话，一边双眼盯着前方开车。

“我妻子出车祸这件事情您们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的呢？您此前曾经跟我说过，我的家人并没有就这件事情给监狱打电话，是你们得到消息之后才给他们打的电话。可这个消息您们是从哪里知道的呢？到现在我一直还在纳闷。唐副监区长，您能给我说一下吗？”说完话，高风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先是对着外面弹了弹烟灰，然后关上车窗，看着唐占海的后脑勺，等待着他的答复。

“让赵警官跟你讲一下吧，我现在在开车，不敢太分神。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知道的很详细，让他跟你说。”唐占海头都没回，眼睛盯着前方，对高风说道。

“赵警官，您就跟我说说呗！”听完唐占海的话，高风看着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的赵一磊说道。

“一张嘴就是唐副监区长，唐副监区长。在我的印象里，你高风不是那种随波逐流、眼睛只往上看的人呀，今天怎么这么势利眼呢？你觉得有些事情只有唐副监区长这样的监区领导才知道是不是？好啊，你问唐副监区长吧，我不知道。”看看一脸期望的看着自己的高风，赵一磊假装生气的说道。

“赵警官，您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我是那样的人吗？绝对不是。在我的眼里，您们都是我的警官，都是我的直接领导，根本没有什么职位大小之分。所以，您还是跟我说说吧，反正坐在车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权当聊天呗！”知道赵一磊是假装生气，高风一边忙着给他递烟，一边笑了笑看着他说道。

“哈哈哈哈！好，看在你小子这么可怜的份上，我跟你说说这件事！”接过高风递过来的香烟，赵一磊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对高风说道：

“前段时间，卜慌的前妻来监狱探监的事情你知道吧？”赵一磊看着高风问道。

“知道啊，就是在上次卜老师探监的时候，他和前妻决定，等卜老师刑满释放之后两个人就复婚。因为这件事情，我们《育新周报》小组还集体举行了一次小聚会，给卜老师庆祝了一下呢。同样因为那次聚会，由于我们搞的动静有点大，所以，唐副监区长还批评了我们呢。但是，赵干事，这和我妻子出车祸有什么关系啊？”

“平时我到是没有发现，原来你高风也是个人急性子啊！听我慢慢讲可不可以？”看着高风急的皱着眉头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神，赵一磊微笑着说道。

“好，好，对不起赵干事，我可能有点着急了！您慢慢说！”听完赵一磊的话，高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看着赵一磊说道。

“原来，你的妻子和卜慌的前妻打算一起到监狱来看你的。就在动身前来海福的前一天，你妻子下班后去超市给你买你平时最喜欢吃的无糖蛋糕，由于走的着急，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小轿车撞了一下，就这样被送到了医院。第二天，卜慌的前妻给你的妻子打电话，约她一起坐车来海福的时候才知道了这件事情。当时，为了不影响你的情绪，所以，卜慌的前妻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而是告诉给了我们监狱。肖副监狱长在得到这个消息以后，第一时间上交监狱党委会进行讨论，并力主让你离监探亲。为了给你办成这件事情，监狱长雷元甚至亲自出面与省监狱管理局沟通。在这样的情况下，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你办成了这件事情。高风，你小子要好好感谢一下雷监狱长和肖副监狱长，如果没有他们两个的亲自出手，你这次的离监探亲是万万办不成的，就像你在监狱结婚一样，这都是没有先例的事情！”

说到这里，赵一磊轻轻的拍拍高风的肩膀，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听完赵一磊的话，高风激动的流下了眼泪：“唐副监区长，赵警官，通过这几年的监狱生活，我真正体会到了法律无情人有情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从我在监狱举办婚礼，再到今天的离监探亲，我要感谢的不仅仅是雷监狱长和肖副监狱长，而是所有的监狱民警。作为一名服刑人员，我是没有什么可报答的了，只有踏踏实实的改造，用优异的改造成绩来回报您们。请二位警官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您们失望的！”

“好了，不要这么煽情了，你高风的改造表现对得起我们监狱对你的帮助。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己用实实在在的改造表现争取来的，也是你应该得的。你目前的任务是要好好的想一想，回到家，见到妻子以后要怎么说，如何安慰人家。高风，我可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状况，你小子可不要干那些没有良心的事情。你的妻子不嫌弃你服刑人员的身份，更没有在乎你今后的前途怎么样，义无反顾的嫁给你，如果因为这次车祸造成什么后果，而你却因此嫌弃人家，那可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知道了没有？”听完高风的话之后，唐占海一边开车，一边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

听完唐占海的话，高风已经热泪直淌，泣不成声。通过唐警官的一番话，以及临动身之前，肖副监狱长、卜慌卜老师对他的嘱托，他已经感觉到，妻子这次车祸肯定伤的不轻。于是，心里便暗暗的想：因为自己的无知和犯罪，让年轻貌美的妻子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顶着巨大的压力和在监狱的自己举办了婚礼，但“结婚”一年多的时间里，两个人只能隔着监狱探监室的玻璃每个月见一次面，而且每次谈话的时间都在半个小时之内。相爱却不能相守、思念却不得相见，这对于一个正在妙龄、充满浪漫情愫的女孩子来说是多么的残酷？就在自己还有三、四个月就要刑满释放，两个人可以团聚的时候，她却又因为给自己买喜欢吃的东西而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苍天啊，你为什么对一个善良、美丽的女孩子如此的残酷？

想到这里，高风情不自禁的抽泣起来。

“好了，高风，不要想得太多了。上帝是公平的，在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任何事情，无论结果如何，终有解决的时候。比如说你，在判刑入狱的那一刻，一想到十年的漫长刑期，你会想到这么快就刑满释放了吗？所以说，即便是世事无常，变化多端，但只要有决心、有毅力，任何困难都能克服。现在，你妻子的具体情况我们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可以断定，她还平安无事的活着。人嘛，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你说呢？”见高风伤心难过的样子，坐在他身旁的赵一磊心里酸酸的，于是，一边亲切的拍拍他的肩膀，一边耐心的劝慰着。

“赵警官，您放心吧，伤心归伤心，痛苦归痛苦，但我会正确面对，并竭尽所能，帮助妻子度过这个难关！”高风擦了下脸上的泪水，看着赵一磊说道。

“对，这才是一个大男人的胸怀！”听了高风的话，唐占海腾出一只手冲着高风竖了一下大拇指，然后继续说道：“再有二十公里就要到达蓝海市了，我们是先回你们家还是直接去医院呢？”

高风想了想，然后说道：“这样吧唐警官，我能不能跟我的家人联系一下，看看他们现在在哪里？我的妻子是出院了还是在住院，然后再做决定好吗？”

“嗯，我觉得可以。赵警官，你那里有高风父亲的电话吧？把你的手机让高风用一下，给他父亲打个电话，看看我们去哪里和他们见面！”说完话，唐占海把车停在了路边。

赵一磊掏出手机，然后在通讯录里找到高风父亲的电话，拨通之后交给高风：“要坚强，和父亲好好说话。”

接过赵一磊递过来的电话，高风心存感激的说了声谢谢，然后按了一下免提，把电话放在了他与赵一磊两个人的中间。

“喂，是赵警官吗？我是高风的父亲。有什么事情吗？”电话那头，传来了高风熟悉的声音。

一听到父亲的声音，高风脸上刚刚擦干的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他对着手机喊了声“爸爸”，然后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是高风吗？怎么会是你？快讲，你怎么了？赵警官的手机怎么会在你的手上？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虽然高风只是简简单单且口齿不清的说了两个字，但父亲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于是有些不解和着急的对着话筒问道。

“爸，我回来了。听说乔娜出了事情，监狱给了我一次离监探亲的机会，是赵警官和唐副监区长陪我回来的，所以，赵警官的手机才在我的手上。爸，乔娜怎么样了？没有什么事情吧？”高风对着话筒着急的问道。

“哎呀，我已经和肖副监狱长、唐副监区长还有赵警官说过了，小娜已经没有事情了，正在医院里修养呢，所以，就不想让你回来了。再有三、四个月就要刑满释放了，来回折腾什么呢？你还好说，但是给监狱添了麻烦啊，又是车又是人，不麻烦啊？高风，不会是你向监狱申请要回来的吧？”电话里，高风父亲说话的语气有些着急起来。

听完父亲的话，高风皱着眉头，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父亲的话。

这时，坐在他一旁的赵一磊把放在座椅上的手机拿到手上，然后笑着对着手机说道：“高叔，我是赵一磊。”

“哎吆，是赵警官呀，您好，您好！”听到赵一磊在说话，电话那头，高风的父亲忙不迭的说道。

“高叔，您不要误会。高风这一次离监探亲并不是他自己要求的，而是监狱方面根据您们家出的这件事情以及高风在监狱里的实际表现做出的决定。所以，您就放心吧。今天是我和唐副监区长陪着高风一起回来的，他有一个星期的假期，可以好好的陪陪他的妻子。”说完话，赵一磊笑着拍拍高风的肩膀。

高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哎呀，这可太好了，谢谢您，谢谢监狱的警官们！现在您们到了哪了？”高风的父亲着急的问道。

“我们现在马上就要到蓝海市了，现在已经可以看到蓝海市的标志性建筑——蓝海大桥了。您老人家马上就可以见到您的儿子了。哈哈哈哈！”赵一磊一边说，一边对着话筒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我现在才就去给您们安排住处，安排完了之后，我开车去桥头接您们。赵警官，咱们一会儿见！”说到这里，高风的父亲没等赵一磊再说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哈哈哈哈，听说你回来了，老爷子急的话都没有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赵一磊看看手中拿着的电话，一边和高风说话，一边情不自禁的感慨着。

这时，唐占海突然打开车门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手提袋，然后扔到高风的怀里：“这是我给你带的一套便服，应该合身。就这样穿着一身囚服回家，或者到医院看你妻子不太好。换上吧，看看合适不合适。”

看着唐占海扔过来的手提袋，高风激动的说道：“唐副监区长，您想的太周全了，可是，在这个地方怎么……”

“哈哈哈，三个大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别矫情了，快换吧，我们还急着赶路呢，说不定你父亲已经在蓝海市的入口等我们了！”

“那，那，好吧！”高风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然后，匆匆忙忙的换上衣服。

“哎吆，不错，小伙子还挺帅的吗！”看着高风穿着一身休闲服的样子，唐占海和赵一磊异口同声的夸奖道。

“唐副监区长，这身衣服可能花了你不少钱吧？您告诉我花了多少，等到了我们家，让我父亲把钱给您。我怎么能好意思让您给我买衣服呢！”看看穿在身上的衣服，高风一边不好意思的笑，一边对唐占海说道。

“少说这些没用的话。等你刑满释放回到社会上挣了钱，你给我买一套衣服。你父亲给我钱我好意思要啊？”坐在车上，唐占海一边发动车，一边继续说道：“别想这些没有用的了，想一想等会儿见到你的妻子之后怎么好好的表现吧！”

听完唐占海的话，刚才还开心的笑的高风一下子紧张起来。是啊，见到妻子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