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人心可比蟒蛇毒

“老板，捡上好的牛肉切两斤给我包上，刚才那样的酒给我灌上两瓶。不，我不吃馒头。”化了妆的侯龙波一出口就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他呵呵笑道：“我爱吃不一样的馒头。”

憨厚的老板只能跟着傻笑，虽然他根本听不懂面前这个疯癫的老头到底在说什么。

“老板，你耳朵聋了吗，我们这桌的汤面大饼赶紧上！！”邻桌三个破衣喽嗖的汉子中的一个喊道：“修了一天城墙，老子们吃了饭，要赶紧回家洗个澡！！”

另一个喊道：“然后便要抱着老婆，嘿呦嘿呦……”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

其实劳累一天之后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抱着老婆在床上共享鱼水之欢，是何等的惬意快乐，可惜这世上，能够每天正常享受这等快乐的人，怕是不多。

因为欲望，产生希望，而欲望越多，往往也就失望越多。

这道理是如此浅显，可惜古往今来，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想明白？

“好咧，好咧！”憨厚的老板一叠连声的答应着，向侯龙波一低头：“先来后到，客官您就请稍等一下……”

侯龙波点头一笑，老板便赶紧去灶台，用一个大托盘端上早已煮好的三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还有几个大面饼，给这三个壮汉端了过来。

壮汉笑道：“味道真香啊！给你！”

一串油乎乎的制钱便被塞到老板手里：“咱爷们儿今天挣得不少，给你，不用找了！”

老板千恩万谢，这多出来的二十几个铜子，够他忙乎半天了。

小本生意，很是艰难，否则，也不会在这道边上支个破棚子了。

老板回到灶台，将那大锅里炖着的牛肉挑了两块嫩的，用刀切好，牛皮纸包了，又灌了两瓶烧酒，用细绳仔细捆了，一同小心翼翼的拿到侯龙波桌上：“大爷，这是您的酒和肉。您老收好。”

“好咧，给你钱。”侯龙波拿出一小串制钱，老板拿到手里数了数，尴尬笑道：“大爷，您还少给十个铜子……”

“我买了你这么多东西，便宜十个钱吧，老汉我………”侯龙波笑道。

“大爷，小店本小利微，您要的又是好酒………”老板并不让步，十个铜子对他来说，也是个大数字了。

“你这老板，也太抠了……”侯龙波站起身来，懒懒洋洋收拾起一个大破包袱，又拿出一小串制钱，将绳解开，数出十个铜钱，极不情愿地付了账。

拿上东西，懒懒洋洋的走了。

三个汉子却互相对了对眼色，勉强吃了几口面条，紧跟着起身走了。

小老板看着桌上一口未动的大面饼，登时发呆，然后便是惊喜。

他将几张面饼，收了回来。

这几个面饼，等到下一波客人，又可以赚上几个铜板。

两个时辰之后，鹤壁方向，官道。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轮明月照着长途漫漫。侯龙波跳下马，坐在路边，打开包袱，喝酒吃肉。

马是他偷的，或者说，是不经过主人同意，买来的。在那户人家的马厩里，他留了银子。

马是劣马，跑得不快，耐力更是差的让人生气，刚跑了两个时辰，就已经气喘如牛了，如果硬要它再跑一会儿，必定会口吐白沫，倒地而死。

所以侯龙波不得不停下来，暂时歇息，主要是让那讨厌的马儿休息。

侯龙波吃着牛肉，喝着烧酒，忽然笑道：“这小老板手艺实在不佳，牛肉煮得像柴火一样，难吃！倒是烧酒实在够劲，早知这样，多打两瓶就好了！”

忽听有人远远说道：“那好啊，我这里还有几瓶，侯先生愿意，可以拿去一块喝掉……”

他冷笑道：“反正你再也喝不到了……”

三个人，慢慢从道路边的大树后走出，脸上身上，都有汗水，显然，他们赶路赶的很紧。

他们身上的衣服，却已从那三个民夫的脏衣服，换成了黑衣。

三个人手中，都有兵刃在手。

月光下闪着冷冷的光。

看着傍晚时分遇到的这三个“修城墙的民夫”，此时变成了这般模样，侯龙波却毫无怪异神色，显然，他对此早有准备。

侯龙波笑道：“三位依靠步行，在下骑着马，不想还是被三位赶在前头，三位有这样高超的轻功，在下实在佩服。”

三人中为首一人笑道：“侯先生哪里话，在下等哪里有这样的轻功！在下等……”

“自然又是抄近路截我了，这个情节，我熟。”侯龙波苦笑道：“侯某现在就是一块香饽饽，惹得到处野狗追堵，好不烦心！”

三人登时大怒，一人怒骂道：“姓侯的，你骂咱是野狗，我倒要看看明天早上，谁会被野狗吃掉！”

侯龙波大笑，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冷笑道：“好说好说，我们兄弟三人便是江湖上人称‘三毒友’的！我叫郁章龙，他两个分别叫做刘瑞蛟，张松鹤。侯先生，我劝你还是乖乖交出东西，免受毒药煎熬之苦。”

三毒友是叱咤江湖十几年的下五门高手，师从昔日江湖第一用毒高手“六毒仙翁”，横行江湖，即便是四大帮会，也从来是井水河水，不敢轻易触碰他们三人的，所以三人，这些年不知做了多少缺德事情。

三人报出自己的名号，本来希望侯龙波会大惊失色，甚至主动投降求饶，没想到侯龙波竟似对他们闻所未闻一般，神态轻松，三人受此藐视，不禁个个心中大怒。

“想不到侯某能有这么大面子，连威震江湖的三毒友都出动了！”侯龙波淡然一笑，道：“郁兄又何必如此客套，我不是早就中了你下的毒吗？”

郁章龙眼神一怔，忽然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又是如何下毒的？”

侯龙波笑道：“就在那路边摊上！我让老板切肉，你便在那时催促老板上面，老板上面之时，你给了他一串铜钱，那串油乎乎的铜钱上，便沾了你的毒药，老板的手沾了你的毒药，再给我切肉，我的肉上，便自然沾上你的毒了。只是章兄如此下毒，不怕那老板给别人切肉的时候，也毒死别人吗？如此行为，岂不滥杀无辜吗？”

“果然好眼力！不过你大可放心，我的毒药，只是为了你一个人，一个无辜之人也不会被毒死，规矩我懂。”郁章龙笑道：“只是我也有一事不明：阁下又何必明知有毒，还要吃下这毒肉？”

侯龙波笑道：“区区粉末，吃下又何妨？”

三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只因侯龙波说的这话，实在太可笑。

至少他们这样认为。

刘瑞蛟笑道：“姓侯的！你可知我大哥下的毒药，乃是毒性极强的七毒神砂，只消半个时辰，你便会肚肠皆烂，我劝你还是早些交出东西，我们给你解药，尚可救你性命；否则一炷香过去，便是吃了解药，也救不了你的命了！”

“你肯把这毒药的底细详细说明，心肠就还没有坏透。”侯龙波笑道：“好吧，我就留你一命！”

郁章龙大笑道：“侯先生，你如果还能运动内功半下，便是我郁某学艺不精，我立马给你磕三个响头！”

话刚说完，一串铜钱脱手而飞，半空中绳结打开，百十枚铜钱雨点般打向侯龙波！！

这一手暗器功夫，放眼江湖，便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三毒友，果然身手非凡，绝非浪得虚名。

侯龙波大笑，拔剑在手，一剑扫出，百十枚铜钱登时破碎落地！！

那郁章龙见了，目光登时有些发怔，沉默刹那之后，却不慌不忙，真的跪在地上，真真给侯龙波磕了三个响头！

侯龙波笑道：“郁兄，你还真是信守诺言，看在你没有滥杀无辜的份上，你也可以不死！”

“你错了！”郁章龙笑道：“侯龙波，我给你磕头，并不是我怕死，而是要信守承诺。现在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接下来，我们兄弟三人，便要取了你的性命！”

话未说完，师兄弟三个人便同时向侯龙波袭来，三把毒粉，漫天飞舞！！

侯龙波屏住呼吸，腰间两把匕首，同时飞出，一柄长剑，闪电般击在两把匕首上！！

那两把匕首便同时旋转飞动！！

三人已到侯龙波身前，两剑一刀，便要砍到侯龙波！！

侯龙波闪电般出剑，架住刘瑞蛟刺过来的长剑！！

内力灌注之下，一剑便挑飞了对方的长剑！！！

长剑插在旁边大树上，兀自摇晃不止！！

刘瑞蛟大惊之下，刚要拧身，突然脚跟一凉，就不由自主单腿跪在地上！！

“扑通！扑通！”两声闷响，两个人倒在他身边！！

他无比震惊的看到，自己的两个兄弟，郁章龙的后颈动脉竟被锋利的匕首划开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喷出，连附近的草地都已经被他喷出的鲜血染成暗黑颜色；而张松鹤的腰眼上，正插着一把匕首，力道是那样的强劲，匕首竟然只有刀柄留在外面！！

两个人都是双眼圆睁，死死握着兵器，四只脚都在徒劳的抽搐踢蹬，喉咙当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呼噜声………

“这怎么可能？！”刘瑞蛟向着侯龙波呼喊道：“姓侯的，你这是什么武功？！”

“挑断你脚筋的，只是青山派的寻常剑法罢了。”侯龙波笑道：“砍死这两位仁兄的，分别叫做吹雪迎花和吹雪怜花，是我自创的武功。”

“好厉害……”刘瑞蛟话未说完，手中一把毒针，突然向侯龙波爆射而出！！

侯龙波突然急闪，剑锋扫落大部分毒针，却仍有两根针直接刺入他的脸庞，好险，他的双目几乎被刺瞎！！

近在咫尺，他实在没有想到对方如此歹毒，出手又是如此狠辣快速，能够击落绝大部分毒针，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侯龙波大怒之下，剑出如闪电，一剑又挑断了刘瑞蛟另一根脚筋！！

“哈哈……”刘瑞蛟躺在地上，两脚脚跟处鲜血流淌，脸上却是无比狰狞的表情，狂笑连连，然后慢慢说道：“姓侯的，我们三兄弟立誓同年同月同日死，今天他们两个死在你手里，我的毒针也算给他们报了仇了！！”

侯龙波一手持剑，一手慢慢从脸上拔出了两根毒针，还带出一些毒血，霎时间血流满面，好不恐怖。

“你拔也没用！”刘瑞蛟狂笑：“我的每一根银电针上面都涂有剧毒，一根针便能杀死一头牛，现在毒药已经入你血中，你拔出针来，又有何用？”

侯龙波扔了针，笑道：“那你看我现在死了吗？”

他索性扔下长剑，掏出一方手绢，倒了一大口烧酒在上面，慢慢擦拭脸庞，笑道：“你的毒针，见效怕是很快，可是我怎么还能跟你说话？”

“你……难道你竟是百毒不侵吗？！”刘瑞蛟挣扎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侯龙波笑道：“如果你吃了一条不知几百岁黄黑色大蟒蛇的蛇肉，你自然也能百毒不侵！你师父没教过你吗？”

他还没有提那蛇修炼的宝石能量被自己所吸收呢，说出来，只怕吓死眼前这个人。

“我终于明白了！你不学无术，那条蛇根本不叫大蟒蛇，那叫做荒岛毒蟒，是南方海岛中极为罕见的珍贵毒蛇！我师父的一条腿，便是被这种毒蟒一口咬掉的！”刘瑞蛟冷笑道：“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奇缘，我输得心服口服。好吧，你便杀了我吧！”

他竟抬起头颅，引颈受戮！

侯龙波终于明白昔日威震江湖的六毒仙翁为什么会突然间销声匿迹，原来是他进入某座海岛，想要捕获这传说中极为珍贵的荒岛毒蟒，却被毒蛇咬掉一条腿。

但听这刘瑞蛟的意思，似乎这人并未被毒死或者被吃掉，看来此人也具有百毒不侵的本事。

如此看来，自己还不能将他的三个得意门生尽数杀死，留个活口，便是给他留个面子，日后自己可能还要有求于他的。

“你错了！”侯龙波这一句话之间动了无数心思，忽然笑道：“刘兄，我已经答应了不会杀你，就一定不会杀你！”

“你留下我又有何益，我两根脚筋都被你挑断了，已然成了残废，生不如死………”刘瑞蛟咬牙切齿。

“你又错了。”侯龙波笑道：“你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又擅长用毒，以你的武功，即便双腿断了，也能自保有余；更何况你是用毒之人，用毒行医，本是一家，假以时日，你未必不能将自己的脚筋接上。我只要你以后做个好人，不要再做坏事了。”

“你……”刘瑞蛟举起了手，即将发出暗器，忽然又放下了：“你说得对，我们三兄弟，一辈子做了不知多少坏事，今日终得报应。”

“你肯反悔便好。我的马，你可以骑走，遇到还要来追击的江湖朋友，请告诉他们一声，我要赶去京师救人，就不要来打扰了！”侯龙波笑道：“如果他们硬要强逼，便不要怪我侯龙波出手狠毒了！！”

他潇洒的捡起地上的包裹，背在身上，昂然而去。

刘瑞蛟艰难的坐起身子，想了想，顿时觉得自己数十年所作所为，都是造孽，若论该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侯龙波只挑断自己脚筋，已经算是手下留情，此种恩德，将来必报。

他给自己熟练的止了血，竟双手倒立，“走”到马前，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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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西北角，有一座不起眼的小门，只能勉强通行一辆窄窄的马车，这是供宫中平日里运送蔬菜水果车辆出入的。

太监总管李保仗剑，站在门前，而门前原有的侍卫，此时却都不在场。

远远的，十几个锦衣卫校尉布成一张无形的网，任何人走进这张网，不论是否有意，杀无赦。

城门微开，只开一角，两个人站在门后窃窃私语。

不多时，其中一个人走了出来，而李保，竟闪电般闪身进入了门内，小门紧跟着便马上关闭了。

十几个锦衣校尉，也突然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来人转身，竟沿着宫墙悄悄快速的走远了，看那背影年龄，却不在五十岁之下。

月光之下，依稀可以看出他的面容。

竟是内阁大臣，周达。

今夜他值班，有人来找他，他便跟着来到这个小门之前，然后进门，见了一个宫里的人。

按照规矩，擅入皇宫者，斩。

他身为内阁大臣，这规矩自然都懂。

但今天他必须破例。

两人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人给了他一个布条,他便将那布条赶紧藏在怀中。

仅此而已，一共不过三分钟时间，而这三分钟，可能，将决定整个皇朝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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