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和尚化缘
就在这时,只听“梆、梆、梆”三声敲击木鱼的声音打断了那吴师弟的话头,竟然是一个和尚从店门口走进来化缘来了。
众人无不扫兴之至,只见那和尚二十多岁,面容饱满,一身僧衣洗的发白,在边角处还有两个小补丁,一双磨破了的达公鞋,进店之后先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然后拿出一顶钵盂,便对坐在最门口边的那周、吴二位师兄弟说道:“二位施主,小僧初来洛阳,难辨玄武朱雀,继而囊中羞涩,敢请二位施主布施一餐,功德无量。”
众人知觉得这小和尚言语之间执礼甚恭。
那周师兄正在恼他打断了吴师弟的说话,没好气的说道:“去!去!去!”然后起身推了那和尚一把,没想到这一推,没有推动那和尚不说,那和尚身上反而生出一股大力来,把他又弹回来了座椅中。
这周师兄也是习武之人,知道这和尚虽年纪轻轻,但却是位武学高手,心里惴惴,也就不再说话,而那和尚也就没有再去对他二人说什么,小和尚心想:师傅常说世人多为俗务所牵绊,摆脱不了痴嗔这一关,看这两位施主无明业火这般盛,真是典型了,唉,我且问那两位同道中人,试一试运气吧,然后便转向了成、葛二道。
只是他二人刚才这一推一弹,庸手看不出,但那薛奕,突厥老将军特勤,以及成志远和葛志轩却都是看的清清楚楚,都不禁感叹这年轻僧人的功夫。
成、葛二道一人各出一两银子给了这年轻僧人,那僧人心下虽喜,却不形于颜色,只淡淡的说道:“多谢二位道友。”
这时只听那周师兄说道:“师弟,你接着说。”
那吴师弟说道:“我师傅说他跟白马寺住持怀义大师暗暗查访,最后发现,原来盗走那凌烟阁剑谱的贼人,竟然是禅法宏贯两京的神秀大禅师!”
此言一出,惊遍四座!
薛奕心想:不知道此话是真是假。
成志远心想:真是胡扯!
葛志萱也是心生疑问:这神秀禅师当真敢行此事?
那突厥老将特勤却想:好个薛怀义,名义上跟我们酋长暗通情报,原来暗地里他早就知道凌烟十三剑失窃一事,还查访到了贼首,想我阿史那温傅酋长竟被蒙在鼓里,还派了我们这一干人等来洛阳冒险。
一群人各想各事,却见那化缘的僧人慢慢走到了那周师兄和吴师弟边上,先施了一礼,然后说道:“施主,天子脚下,你怎敢口出诳语?”
此言一出,一群人又是一怔。
只听那吴师弟问道:“你又是谁?敢来管本大爷的闲事。”
那僧人说道:“贫僧法名普寂,神秀禅师正是小僧的家师。”
成、葛二道均想:原来他就是普寂。
薛奕想这个名字倒是听说过。
那特勤却在想是不是应该把这小和尚先掳了去,然后逼他师傅神秀交出凌烟十三剑宝典。
只见那吴师弟上下看了一遍普寂,然后说到:“我又怎知你打的是不是诳语啊?”
那周师兄也应和到:“是啊,是啊。”他先前吃过普寂的亏,一直不敢说话。
普寂到:“小僧从不打诳语。”
那吴师弟指着普寂道:“那本大爷也从不打诳语,《凌烟十三剑》就是被你师傅神秀偷去了!”
那普寂怒道:“施主,你何以如此污蔑家师?”
那吴师弟到:“你又怎知我在污蔑你的师傅?难道你亲口问过你师傅这件事情吗?”
普寂一怔,低头到:“我没有。”接着他又抬头说道:“但是我师傅乃得道高僧,他的禅法在当今天下恐无人能出其右,他又怎会做这等下拔舌地狱之事?”
那吴师弟心想:这小秃驴好狠的心,我这般说他师傅,他分明是想让我下拔舌地狱啊,看样子他可能真的是神秀的徒弟,瞧他初入江湖,涉世未深,我且来跟这小秃驴周旋一番,于是叹到:“唉,小师傅,你被你师傅骗了。”
普寂问道:“啊?师傅怎么骗我了?”
那吴师弟到:“这打坐参禅固然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你师傅那也肯定在这方面的修为颇高,但是,这跟武学功夫是两码事,别人一剑刺死你了,你就是有再高深的禅学那也是白费,所以你师傅只教你打坐参禅,不让你们去习武,但是他自己却去皇宫内偷出那天下至尊的武学宝典《凌烟十三剑》自己偷偷修习,以后就算有人在禅学方面超越他,他也不怕,只一剑刺死那人,你师傅仍旧是禅学大宗师,你说他不是骗了你吗?”
薛奕心想:这吴赖说的话倒也有那么几分道理,这就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
普寂笑道:“施主有所不知,我师傅的武功也是非常高的,就连刚才施主所提到的《凌烟十三剑》,我听大师兄说当年编纂这部武学宝典的时候,师傅也曾被请进宫内参与筹划,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想来现在师傅的武功肯定是更上一层楼,他又怎会去偷盗自己年轻时候练过的武功呢?”
他刚说完,店里面就发出了“哦”、“嗯”、“啊”等等不同的声音。
众人听到普寂的谈话之后都各有所思,薛奕想:哦,原来这《凌烟十三剑》还有这么一说啊。
那成、葛二道在想:嗯,难怪这《凌烟十三剑》被武林中人奉为圭臬,那神秀禅师的禅学和武学俱臻化境,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参与编纂的宝典,那肯定是只有皇室才能拥有的了,只是不知道却被何人所盗。
那突厥将军特勤在想:啊,这神秀和尚只怕是唐朝的国师级人物了,唉,有这等高手镇守大唐,我突厥别说覆灭大唐,能偏安北境自保已属难能了。
普寂续道:“唉,只可惜我等弟子不能将师傅的武学发扬光大,就是小僧本人,只怕也没有学到师傅武功之十一呢,大师兄常说我资质愚鲁,不是练武的材料,可是师傅又常鼓励我,说我根基扎的很牢,是练武的奇才,小僧只是不知道谁的说法更准确。”说完不停的摇头。
那周师兄心想:你那大师兄在耍弄你呢,这小贼秃,武功如此高强,曹参军只怕都跟你差着一大截,还在这里卖乖,你那师傅神秀,那老贼秃,不知又是何等样人物?唉,真是天外有天,人物有人呢。
那吴师弟心想:这小和尚说的话肯定都是真话了,看来神秀和尚应该没有偷过《凌烟十三剑》,可是我师傅和怀义和尚又为什么说是他偷的呢?嗯,这店里的人看来也都不怀好意,看那几桌人,神情凶悍,不像是中原人,那两个道士还都带剑,想来不仅有两下子,可能有好几下子,再看坐在窗边独自喝酒的那位头戴包巾的爷,衣衫华贵,看来来头也不小,其他的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看来大家都想听听神秀和尚的秘密,我只要这般问下去,就不会有人来打断我,那好,我就多费些口水,再来套套这小和尚的话。
然后他就准备再问普寂问题,话还没有出口,只听那道姑葛志萱说道:“小师傅,你为何来洛阳?”原来她见那为吴师弟不停的在戏弄普寂,小和尚涉世未深,竟被他一步一步引入彀中,说了很多神秀禅师的秘密,终是不忍,看那吴师弟又要问他问题,于是便抢先问普寂问题,把话头抢了过来。
普寂回头一看是那道姑,刚才那道姑给过一两银子,对她印象颇好,然后执礼道:“师姐相询,原当实告,只因受长安大慈恩寺方丈窥基(弟子慧沼)大师数次见邀,请我师傅神秀禅师去研习《十二门论》,可是我师傅又恰巧被当今皇后请入洛阳宫中探讨禅法,大师兄见师傅长久不归,怕对窥基大师失了礼数,于是命小僧前来洛阳寻师。”
葛志萱又问道:“那你师兄是让你去洛阳皇宫里找你师傅?”
普寂道:“不是,师傅临行前说他会先到洛阳白马寺盘桓数日,所以小僧今天晚上是想去白马寺挂单的。可是小僧初到东都地面,竟然不识道路,大师兄给的盘缠又已经用尽,唉,只能来求助于各位施主了。”言语之下甚是歉意。
成志远对他说道:“师弟,你顺着前面那条街走到底就是朱雀街,然后你再向右沿着朱雀街走七个坊,就会看到一所寺院,寺门前有一尊大理石刻的白马,那就是白马寺了。”
普寂甚是欢喜,比刚才给他钱都高兴,忙合十执礼到:“多谢师兄,多谢师姐,师弟这便去了。”
没想到刚走出门口,只听刚才那吴师弟大声道:“周师兄,你可知神秀禅师有一个大秘密。”
普寂的后脚还没有跨出去,听到这句话后就又收了回来。
那吴师弟对普寂只装作视而不见,用手放在口边,假装对那周师兄低声说道:“三天前我师兄在长安西市一个酒肆前面,看到窥基大师跟神秀禅师在那吃着羊肉喝酒呢,他们二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在谈论那、那二十门论。”他只隐隐约约记得刚才普寂说过窥基要请神秀去辩论什么论,但到底是十几门论,他已记不清了,心里只想,这些秃驴们的经文肯定也是跟武学招数一般,有剑法十三式,刀法二十六式,棍法三十八式,既然那小秃驴刚才说过窥基要跟神秀辩论十几门论,那肯定也有二十几门论,我给他取个中间数,就说是二十门论吧,于是乎,三论宗的经典理论《二十门论》就这样横空出世了。
此言一出,店里立刻有几个人笑出声来,他们倒不是笑那吴师弟杜撰的《二十门论》,而是笑这吴师弟说神秀跟窥基喝酒吃肉以致引的普寂又回来了。
薛奕心想:世上原需要你们这些地痞无赖才更热闹些。
但是那一众突厥人却无一人言笑。
葛志萱心想:你这泼皮,又要来耍弄这小和尚,看贫道不砍了你的脑袋,给你长点记性!提起长剑便欲动手,没想到还没有站起身,却被成志远止住,向她挥手叫她先坐下,稍安勿躁,成志远心想:普寂如果有生命危险,我等自不可干坐此地,且看那吴师弟又想怎样。
普寂一听自己师傅喝酒吃肉,马上闭目合十念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那吴师弟回头故作惊讶状道:“咦,小师傅,你还没有走啊!唉,神秀大师当真是不该如此的,只不过是你师傅有罪过,你没有罪过。”
普寂说道:“弟子代师傅难过。”过了片刻,他又说道:“不过,小僧出家二十余载,从未听说过佛经中有《二十门论》。”
那周师兄一听,就知道吴师弟的《二十门论》是杜撰的,忙说到:“什么《十二门论》《二十门论》,我还说是一百论呢。”
却听普寂说道:“《百论》是有的,不过小僧并不是窥基大师的弟子,想来大慈恩寺里说不定真有这《二十门论》。”然后眼往天空,不住思索。
那周师兄看看吴师弟,不知该如何对答,那吴师弟却是个快嘴,抢着辩到:“就是嘛,小师傅,你还是需要继续修炼嘛。”
普寂忙低头说道:“施主教训的是,但是家师来洛阳已半月有余,而且从未回过长安,而施主你是在三天之前见到家师在长安喝那个,吃那个,这倒真是奇怪。”
那吴师弟后悔没有多说几天,知道自己的谎言要被拆穿,忙站起来说道:“啊,小师傅,你不信我说的话是不是?那好,那我现在就跟你去找你师傅对质!”
普寂低头不语,心里真怕师傅真的是喝过酒吃过肉,如此一来,师傅60多年的佛法修为和声名令誉岂不是要毁于一旦?只嗫嚅着说道:“嗯,师傅现在不一定在白马寺,说不定在皇宫里,我们现在去也不一定见到他老人家,我看,这个,我看还是晚些再去吧。”
那周师兄刚才吃过普寂的亏,自然是怀恨在心,也抢着说道:“哎,这等关乎神秀禅师名节的大事岂能坐等片刻,必须马上去当面分辨清楚,好还大师一个公道啊。”
普寂急道:“二位施主且请在此宽坐,待弟子前去禀明家师之后再带二位前去如何?昨日众师兄弟都对小僧说到了洛阳后不可多跟陌生人言语,而小僧现在已在此跟二位施主多耗了这么多时间,实在是不应该的。”
众人听他说完之后都是面面相觑,看来这小和尚的师兄弟们知道普寂拙于与人接触,所以叫他到了洛阳马上去白马寺挂单,不要多跟别人接触,只是这长安洛阳相隔没有一千里,也有八百里,这小和尚竟能在一夕之间便来到洛阳,当真是日进千里啊,难怪僧鞋都破了。
那个吴师弟说普寂的师傅三天前在长安喝酒吃肉,而普寂说他师傅来洛阳已半月有余,常人自然一听就知道那吴师弟在说谎,这普寂就算再迂,也当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能在一夕之间从长安来到洛阳,那以他师傅的修为,只怕在一夕之间往返两都都有可能,所以他才会如此害怕去见师傅分辨此事真伪。这小和尚以如此轻的年纪竟有这般武学修为,固然已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而他的师傅神秀禅师那可当真是深不可测了。
那周师兄跟吴师弟听他如此说,都知道是真的,不禁都退了一步,普寂看他二人不再紧紧纠缠,当即往门外跨出一步,就要离店而去。
忽然,只听那突厥老者特勤说道:“这位小师傅,我等正要去白马寺进香,恰好也不知道这寺院的所在,不如咱们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