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漫途
这几辆车子废弃在这里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整个车身外部积满了灰尘，此时在雨水的冲刷下，那些灰尘化作一条条细小的泥浆水，在车窗上拉出许多灰黑的污浊痕迹。
我偏着头侧脸靠在车窗上，百无聊赖地伸出手指，对比着那些痕迹在车窗上划着，划了几幅莫名其妙的图案，目光随着指尖看出车窗，灰蒙蒙地看着近处，渐行渐远，最终定格在公路远端可以看到的尽头处。
外面好像有很多东西，路，矮山，树林，大概是因为雨水刷出的错觉，似乎远处还有一些人影幢幢，但凝神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整个世界除了雨……
还是雨……
车子虽然是因为发生碰撞而停下的，但这辆车的框架还算牢固，并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形，四道车门依旧封闭得很好，加上外面的湿气加重，车里发霉的空气中有一些缺氧，黏糊糊的封住口鼻的感觉，我精神状态也不是太好，靠着车窗又往外看了几眼，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同样是因为缺氧，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心慌意乱的感觉把我从梦里猛地扯了回来，一下坐直了身子。我抚着心口去摸电门钥匙，想要把车窗开启一些，电门钥匙倒是有，拧了几下没有反应，也不奇怪，放了这么久的坏车，要是还有反应那才叫稀奇呢……
没有办法，只能将副驾的车门少许地打开了一些，混着泥土气味的清新气息从打开的缝隙处灌了进来，我擦了擦发际处被捂出来的汗水，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头栽在前座的靠背上，侧着脸看了看窗外已经沉沉的黑色，又闭上了眼睛。
……
一阵碰撞摩擦的声音叫醒了我，睁开朦胧的双眼，猛地看见对面一双污浊的眼睛正死死地瞪着我。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直起身子，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快要折断了。
原来不知道在睡觉的时候我是怎么动的身子，整个脑袋斜斜地卡在了驾驶座和副驾座位之间的缝隙处，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我惊魂未定地揉着脖子朝前方看去时，才看清楚，瞪着我的那一双眼睛，是一张落在车子档杆前面的旧照片。
我正想伸手去抓那张照片，左侧又是“砰”的一声响，转头看去，只见左边车窗外聚集了三四只不知从什么地方过来的丧尸，大概是因为看见我醒来在动，那些丧尸更激动地推搡起车身来。
这时我只是保持着低程度的变异，丧尸又是在没有打开车门的一侧，副驾车门的缝隙不足以将我的气息传递给它们，所以它们仍将我当成了一顿可口的“早餐”。
车外已经是一片晴天，我抬脚踹开车门站出去的时候，丧尸们开始低嚎着后退。阳光颇为明媚，我心情大好，没有跟它们为难，任由它们摇摇晃晃地走远。
穿上裤子，穿好外衣，整理好背包背上，打点好一切，我拉开前座的车门，弯腰进去将吓到我的那张照片抓在了手里，拿照片的时候才发现，还有一本小册子掉落在副驾的踏脚处。
照片上有三个人，一个方脸男人，一个卷发女人，都是三十岁出头，两人中间有一个九岁十岁左右的孩子，小女孩。因为陈旧，所以照片上的人看上去，眼睛里都是一片污浊。
我一边看着照片，一边把踏脚处的小册子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记着一些加汽油，和行车中路过收费站之类地方的缴费记录，中间还夹着很多发票和单据，看得出来，这两口子的生活，过得很是仔细。
把册子并着照片放到仪表盘上方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册子的背面寥寥草草地写着几个字，又拿过来仔细看了一下，字迹扭曲，显然写字的人当时非常痛苦，内容不多，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孩子……”
“我再也保护不了你了……”
“希望你能平安地活下去……”
“原谅我……”
“我爱你……”
……
快要离开的时候，我刻意走到车子的另一侧，深深地看了昨天被我刺死的那只丧尸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那些残骸，不知道那块才是属于他那个孩子的，但是显然，他的孩子“理所当然”的没有幸运的活下来。
至于他的这些话为什么要用笔写，而不是直接说出来，我就不得而知了。
感情丰富有时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但恰恰我身上最大的缺点大概就是这个，虽然很多时候我不愿意承认。
所以我在路上的时候，一直在心里祈祷，照片上的一家子能够在天堂过得好一些，至少要买得起房子。
……
依靠指北针来辨识，公路是斜斜地连着西南和东北方向，所以我自然只能朝着东北方向的去路走。
路上间或出现一些丧尸，但此时的它们，像瘟神一样躲着我。说实话，我非常想解除变异的状态，让它们至少过来和我“交流”一下，但一想又要费力收拾，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在公路上走相对要快上一些，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大约走了四十公里的路，傍晚时候，我总算走到了这条公路东北方向的末端。
一个小小的，小得不能再小的城镇，如果不是其中有两幢十几层，现代感颇强的建筑，我几乎只会认为这是一个村落。
除了丧尸，我没有在这个城镇里找到任何其它的东西，甚至连丧尸，也只有那么为数很少的几只。虽然无奈，但不管怎么说，有能遮风避雨的地方让我休息一下，这总是好事。
我收集了一些干燥的木条木块，找了个霉味不太重的房间躲了进去，关好门，点起一个小小的火堆，从背包里拿出一点点食物和水稍微填了下肚子，打着盘腿靠着墙，愣愣地看着火堆发呆。
在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之后，我脑子里除了杨承华和褚慧他们之外，多了很多可想的东西。
比如今早见到的那几个临终的字迹……
事实上，这样类似的经历我一路上见得很多：我见过一具大人的骨架保护着另一具孩子的骨架；见过有一具骨架临死前用长刀穿过自己的胸口，将自己和一只丧尸钉在了一棵树上，在我路过的时候，是我送后面那只丧尸上的路。
见过无数的骨骸，仰着头向前方挣扎着，双手的指尖，深深地插入胸前的泥土里；也见过一具尸体就算是连脑袋都被啃光了，还是死死地趴在车子的后备箱上，双手用力地扣住两边开合的接口，尽管在我打开后备箱之后，里面是一只长发的丧尸向我扑了出来。
还有很多……
很多……
我用自己的眼睛，记录了很多的离别时刻。
生死诀别的时刻……
世界，正在像我眼前的火堆一样，带着越来越呛人的气味逐渐隐去。
朱应伟那时候对我说的话真是一点都没错，我偶尔已经会开始觉得，“延续”对于生命来说，也许就是扯淡，或许只有“重生”，才可以真正地治疗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人的意识，是会随着生存环境的变化而改变的，所以很多时候，坚定的信仰才会显得尤为重要。
可惜的是，我暂时还没有找到那种信仰。
我的双眼，在火堆里最后一丝火星飞起的瞬间闭了起来，和周围一起进入黑暗中……
第二天又是雨……
南方的气候就是这样，特别是几个月来，我一直在经历着混乱和忙碌，所以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冷，冬天似乎就已经悄然而去。雨水逐渐多了起来，尽管我印象里，雨水一直都很多。
惫懒的情绪，让我有点想要留下来，等到雨停了再走，可惜我背包里的食物不允许我这么做，如果留下来，就代表着再多一次无谓的物资消耗，而我却在原地踏步，这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我包里的东西已经经历不了几次这样的过程，如果我两三天之内不能得到补给的话，又会陷入之前那种被饥饿和脱力折磨的痛苦中。
所幸这城镇里找到了一件雨衣，这东西比我之前嫌累赘丢掉的那把雨伞要好得太多了，因为我不用还要腾出一只手去抬着伞。
整理好背包，披上雨衣，我从镇子另一头延伸出去的公路上，再次向着北方出发。
……
又走了十三天，心情振奋一些的时候，更重要的是肚子饱一些又没有雨的时候，我晚上也会赶一点路，所以照路程来计算，我大概离京畿省又近了那么七八百公里。从偶尔在路边还屹立不倒的路牌上的地名，对比着地图来看，现在的我，已经到达了湘北省边境，应该很快就能进入与京畿省比邻的洛南省境内了。
也就是说，如果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我没有出现太长时间的补给断裂，还有没有走错路绕到别的方向的话，最多再有一个月，我就能成功的抵达京畿省磐石市。
随着目的地的接近，我心里那些负面的东西倒是减少了一部分，但也不好说，毕竟还需要走之前一样的时间和行程，天知道又会不会有什么事情来影响，总之，只祈祷我能一路顺利，能更快地找到褚慧她们，还有，找到我心中问题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