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云开雾现（十六）

眼看着一脸横肉的厨师走出门口，赵学凯有些气恼的把放在面前的饭碗端在手上，然后狠狠的砸在地上。

瓷碗发出的巨大声响把门口负责安保的两名武警战士引了进来。他们端着枪，砰地一声撞开房门，然后看着已经粉身碎骨的被扔在地上的饭碗和一脸怒容的赵学凯，大声呵斥道：“赵学凯，你想干什么？”

瘫坐在床沿上，赵学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没有好气的看看全副武装、拿着枪指着自己的两名武警战士，没有说话。

“你给我老实点，不要惹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看着赵学凯气哼哼的样子，武警战士威严的斥责道。

“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打扫干净，快点！”另外一名武警战士把枪口对着赵学凯的脑袋，一脸严肃的命令道。

赵学凯抬起头看看那名用枪指着自己的武警战士，刚想发火却又忍了下去。虽然他知道武警战士的枪膛里不一定有子弹，但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把他们惹毛了，肯定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忍了吧！

想到这里，赵学凯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门后，拿起扫把和撮箕，把刚才自己摔在地上的饭碗和饭菜打扫干净，然后，在两名武警战士的押解下走出房门，倒在了门口的垃圾桶里，转身回了房子。

“老实一点，不要在搞什么花样，否则，皮肉会受苦的！”一名武警战士一边往门外走，一边看着赵学凯，认真的说道。

抬头看看武警战士，赵学凯没有说话，心里暗暗的想：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啊！这要是在平常，你们这些小当兵的看到我敢是这个态度吗？哼，小心点，别让老子从这间房子走出去，否则，有你们好看！

见武警战士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赵学凯身子一软瘫坐在床上。刚才那个胖厨师的一席话让他既兴奋又紧张。

他万万没有想到，外表上看一脸真诚，做事也应该没有什么心机的魏新光竟然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在与他“谈生意”并趁他不备的时候，竟然把当时的情景录了音。有如此确凿的证据掌握在他的手里，自己不就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羊了吗？哪还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如果魏新光把给他送钱的这件事情端到桌面上，凭那个数额，他就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罪，最后的下场是什么。一旦出现了那种情况，他赵学凯一定会坐牢房、吃牢饭，情况严重的话，自己的后半生就会在四面高墙的监狱里度过！

这可怎么好？把钱退给魏新光吗？他会要吗？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是不会要的！

那应该如何是好？想到这里，赵学凯有些着急的站了起来，围着房子转开了圈。

“如果古月的案子被翻过来，他魏新光能遭的住吗？现在的魏新光应该比我还着急才对！”这时，赵学凯突然想起了胖厨师临走之前跟他说过的那句话：外面有人在办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赵学凯心里突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根据他的了解，魏新光不但有钱，而且背后的势力不是一般的强大。包括现在的省委副书记、常务副省长张勋、金山地区中级法院院长富强等人都是他魏新光背后的强大靠山。他还听别人说过，魏新光在北京上层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有一名高检的领导好像跟魏新光走的很近。在他如此强大的关系网面前，专案组又能拿他魏新光怎么样呢？如果不敢对他魏新光怎么样，那么，古月这件案子就会是泥牛入海，而他赵学凯也会毫发无损的脱险！

一想到这些，赵学凯内心的兴奋有些按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用手摸摸身上所有的口袋，想找一根烟抽。但是，即便是搜遍了全身，他连一个烟头也没有找到。

赵学凯有一个习惯，平时，无论是太兴奋还是太压抑，一旦情绪达到极端的时候，他的烟瘾就会犯。这个时候，一旦没有一支烟，他就会像犯了毒瘾似得浑身难受。

情急之下，赵学凯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烟灰缸。于是赶紧走上前去，从烟灰缸里拿起一个略微长一点的烟头放到嘴里，有些颤抖的手拿起打火机点上，美美的抽了两口。随着一缕烟雾从嘴里喷出，一股惬意夹杂着一丝悲凉涌上心头：活了几十年了，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活到捡烟头抽的地步！

钱啊，真是个害人的东西！想到这里，赵学凯一脸苦笑的摇摇头。

“说，还是不说？”虽然刚才的想法给他壮胆不少，但赵学凯的心里还是在敲鼓。通过多种渠道，他对于“6.11”专案组的基本情况有了很深入的了解。这个由中央政法委牵头成立，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联合成立的专案组，手里拿着中央领导的“尚方宝剑”，头顶着中国执法部门最高权利机关的桂冠，可不是一般人能憾的动的呀！另外，通过今天的交锋，他算是领教了这些专案组成员的厉害，那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再加上对这件案子知根知底的马成龙、李淼、齐思雨等人，魏新光这伙人的力量能不能与之抗衡？如果不能，自己就会彻底暴露在专案组的面前，后果可想而知！

把只抽了几口便露出海绵烟嘴的烟头放到烟灰缸里，越想心里越没底的赵学凯又开始慌张起来。他用手在堆满烟灰缸的烟头中再次找了一支还算长一点的烟头，点燃后着急的抽了起来。

这时，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黑金矿业集团总裁李发龙，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李清雅。作为云浮县检察院的副院长，自从黑金矿业集团入股魏新光的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之后，他曾多次受董事长李清雅之约喝酒、吃饭、唱歌、跳舞，打过不少的交道。虽然相互之间的感情没有多么深，但相互之间还是认识。在这个过程中，他对于黑金矿业集团特别是李发龙和李清雅有了很深的了解，知道这两个人非等闲之辈。特别是李发龙，不但是名誉亚洲的矿产企业霸主，富可敌国，而且有着很强势的政治背景。据坊间传闻，他与全国的每个省的主要领导都有交情，甚至在北京，在中央高层都有很多关系不错的“朋友”。更加离奇的说法是，李发龙如果要找一些中央委员甚至政治局领导，可以直接到这些人的家中去，就像邻居串门一样方便！

传闻是否属实，他赵学凯没有办法确定。但有一件事情可以让他对李发龙的势力佩服之至：几个月之前，专案组掌握了魏新光利用古月的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的名义非法贷款350万元并据为己有的犯罪事实，并且已经把他抓进了看守所。这件事情在云浮县、金山地区甚至整个三江自治州都传的沸沸扬扬。那个时候，包括他赵学凯这些法律界的人都断定，魏新光在劫难逃，判刑入狱已经是无可争辩的事实。350万元啊，这么大的数额，不判个无期徒刑，也要判10年以上！

但是，没有多长时间，魏新光却出乎意料的从看守所“出来”了，而且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开着他的奔驰车，在云浮县的大街小巷招摇过市。根据他赵学凯掌握的信息，克服常人难以克服的困难，把完全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办成，上演惊天逆转，把魏新光从看守所里“捞出来”的人就是他李发龙！

“既然专案组对魏新光没有办法，难道对我赵学凯能有什么招吗？魏新光包括李发龙是绝对不愿意看着古月的案子翻案的，如果是那样，对于这两个人来讲，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要想不让古月翻案，他们目前的任务首先应该是保证我赵学凯没事，否则，我这个突破口一旦被专案组突破，他们即便是有再多的办法也于事无补了。所以，刚才胖厨师给他的暗示是有一定道理的，魏新光包括李发龙一定会想办法救他！”想到这里，赵学凯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把已经烧手的烟头扔进烟灰缸里，心里暗暗的对自己说：什么也不说，我看你专案组有什么办法！

“如果赵学凯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怎么办？”放下手中的筷子，李东看着孙浩楠和马成龙问道。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马成龙看看李东，接着说道：“凭我对赵学凯这个人的了解，他完全可以做得出来。首先，从整个事情发展的过程来开，阻挠对云浮县公安局对古月的提审笔录进行鉴定，绝非是他赵学凯做出的决定，因为在当时他还仅仅是云浮县检察院的副院长，他没有这个权利。但我们可以断定，在这个过程中，赵学凯与魏新光之间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交易，简单的说，赵学凯一定是收了魏新光的钱，而且数额不小，否则，他断然不会如此的为魏新光卖命。作为一名在执法战线上工作了多年的老法律，赵学凯当然知道，一旦他收受贿赂的事情暴露，等待他的是什么。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扛不住的时候，他是不会交代任何问题的。其次，作为这件案子的分管领导，对于该案的每一个细节、每一项决定，赵学凯心里非常清楚。强力阻挠对提审笔录进行司法鉴定的一定是他赵学凯的上级，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上级甚至不会是金山地区或者是三江自治州级别的领导，有可能是绿城省高检的某位领导，否则，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违反程序办事。因此，现在的赵学凯一是害怕把这件事情或者是这些幕后的领导交代了之后会在日后受到报复，二是寄希望与这些人救他，顺利的躲过一劫。因此，在不是觉得一点希望都没有的情况下，想让他张嘴说出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说到这里，马成龙看了看一边吃饭，一边听他说话的张卫华。

“马局分析的很透彻，也很有道理。如果想让赵学凯放弃一切幻想，老老实实的交代问题，我们必须要采取一定的措施，让他没有任何幻想。因此，接下来的工作非常关键。孙处，你和马局在负责这件事，你觉得怎么办好？”听完马成龙的分析，张卫华由衷的点点头，然后，放下手中的饭碗和筷子，看着孙浩楠问道。

已经吃完饭，正在吸烟的孙浩楠看看张卫华和李东等人，然后说道：“古月的刑事犯罪案，在云浮县检察院这个环节上，他赵学凯是主管领导，因此产生的一切后果和存在的问题都与他有直接关系。现在，我们通过云浮县检察院党组的会议记录，已经掌握了他阻挠对提审笔录进行司法鉴定的证据，而且通过云浮县检察院主办该案的检察官手里拿到了那份被调换的提审笔录，在这份笔录上，赵学凯做出了“暂缓执行，待院领导做出决定后再实施”的意见。有这些证据在手，我觉得我们完全有必要对赵学凯进一步采取措施。通过这些措施打消赵学凯的侥幸心理，逼着他说出事情的真相！”

“我同意孙处的意见！”孙浩楠的话刚刚落地，李东就接着说道：“之前我们多次讨论过，云浮县公安局的这份提审笔录是古月唯一承认自己有罪的证据材料，也是执法机关确定古月是否有罪的主要证据。如果这份材料有假，那么，古月的刑事犯罪案就存在冤假错案的可能。在阻挠对该材料进行司法鉴定这件事情上，无论背后是什么人在操纵，但现在暴露在我们面前的第一个人就是赵学凯。如果我们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其自然了。所以，打消赵学凯心中的一切幻想，让他老老实实的交代问题的方式，就是对他实施逮捕，只有这样，他才会放弃幻想，与我们配合。张局，这是我的看法，您做决定吧！”

说到这里，李东申请严肃的看看张卫华。

听完李东的话，张卫华拿起餐巾纸擦擦嘴，然后看看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马凯和李淼，然后说道：“马凯局长，还有李淼同志，你们的意见呢？”

“我同意李局和孙处的意见，现在对赵学凯进一步采取措施是逼着他张嘴的唯一方式，非常有必要！”马凯看看张卫华，一脸认真的说道。

“对于赵学凯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毕竟我们在一起工作了好几年。”接着马凯的话，李淼说道：“第一，赵学凯这个人是一个爱财如命的人，特别喜欢钱，只要你给他的钱由足够的吸引力，他是什么事情都敢做的，几乎到了不计后果的程度。这些年来因为这方面的事情没有少犯错误，但由于和有些领导关系好，所以才没有栽跟头。从这一点上来看，刚才马局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他与魏新光之间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第二，这个人是一个从来不知道主动承认错误的人，缺乏批评与自我批评的自觉性。如果他做错了事情，如果你抓不住他最致命的证据，他是不会承认的。即便是你抓住了他的证据，而且是证据确凿，他也会百般狡辩，绝不会轻易认错。在云浮县检察院，我们大家私底下都叫他‘老石头’，其顽固程度可想而知。”

说到这里，李淼停下话题，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李淼同志，就像您刚才说过的那样，您是和这个赵学凯在一起共事多年的人，对他比较了解。您认为，如果我们现在对他采取进一步的措施，他会不会张嘴，把事情如实的交代出来？”借着李淼喝水的机会，马凯笑着看看他问道。

“这个办法绝对有用，特别是在赵学凯这样的人身上。您说呢，马局长？在云浮县检察院工作时，您和赵学凯都是院领导，对他的为人您应该比我清楚！”李淼一边说，一边笑着看看马成龙。

“哈哈哈，是的。”马成龙笑了笑继续说道：“从表面上看，赵学凯确实是个顽固派，但从内心来讲他又是个非常懦弱的人，而且特别注重现在的位置。因此，我们对他继续采取强制措施，他一定会就此腿软，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所以说，张局长，刚才几位同志的想法很正确！”

听完大家的话，张卫华笑了笑，然后，拿出香烟给大家分别发了一支烟，然后说道：“今天下午，马局长和孙处长再接着审赵学凯，我们给他的时间只有今天下午半天，如果他还是坚持不说，今天晚上我就和北京沟通，得到批准后，依法逮捕他。下午我和李局、马局继续去云浮县法院，如果那个和静听副院长还是狡辩，我们就双规他。今天一天，明天一天，结束云浮县的调查，然后转战金山地区中级法院。事情就这么定了，大家分头行动吧！”

说完话，张卫华站起身来，冲着众人笑了笑，然后率先向餐厅外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装在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张卫华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先是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号码，然后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简直见鬼了，每到关键的时候就能收到他的电话！”然后，一边自言自语的说话，一边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看着张卫华皱着眉头嘟嘟囔囔的自说自话的样子，李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用胳膊碰了碰身边的孙浩楠，然后小声说道：“孙处，你觉得会是谁的电话？又会是什么事情惹得张局不高兴呢？”

“唉，我看不妙，弄不好刚才的计划会变成空谈！”孙浩楠摇摇头，然后看着李东悄声说道。

“同感！”李东也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