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天琅盛世> 章节目录> 第183章 灵山古寺
第183章 灵山古寺
灵台古寺,地处东陵中州,位于汉中郡古镇之一的祁巷。
该寺坐落灵台山的半山腰,自古香火不绝,历史悠远。而按世人所传,灵台古寺所建之期,比数百年的乾龙帝国建国之期至少还要早上百年。其间,该寺曾不幸数次被战火焚毁,但好在民间曾数次自发请愿抢修,终是把当初灵台古寺的全貌,基本保存了下来。
之后,在大秦帝国时期,朝廷曾对古寺进行了一番大规模的重修,随后的灵台古寺,便一直是前秦帝国香火奇旺的“天下十大禅院”之一。
灵山古寺,如今收有僧人和小沙弥共约四五十人,而这一任灵山古寺的住持,则是一位七八十岁的深受众人爱戴的老者,老住持待人和蔼温厚,平日里平易近人,行事更是洒脱随意。
然而这一日,一位性情古怪、行为也十分奇异的年轻“香客”到来,前来的这位“客人”全然不等灵台古寺正式开门,简单粗暴便飞檐而入,先是在古寺的各个大宝殿上飞来飞去,随后,他又在钟楼、佛塔、法堂和藏经楼等各处兜了几圈,他原本以为自个完全做得悄无声息,可谁知他的一举一动,完全是躲不过古寺内除了人类以外的一群小生物——麻雀,无时不刻的“跟踪”。
其实,在灵台古寺内无论是高僧或是沙弥,全都知道他们寺内的老住持养了一群活泼聪明的小麻雀,这群小家伙寿命向来不长,其中寿命最长的也仅仅只有五年。这群小麻雀通人性,不认生,每一代都选择在古寺内出生,在古寺内繁殖,并在古寺内死去,终年不离灵台山,一生在灵台古寺内筑巢安家,至今待了也有将近四十年的光阴。
这群聪明可爱的小麻雀,一向深得古寺里头的一群小沙弥的喜爱,只要小麻雀之中一有幼小的麻雀出生,每日清晨时分,便可见古寺中一群小沙弥纷纷出动,争先恐后的给刚出生不久的一群小麻雀喂他们特意捣糊的小稻米。
这群刚出生的幼小的麻雀,会整日安静地待在古寺里,偶尔蹦跶几下学习一下飞翔,如果是大一点儿的麻雀,则会到处觅食,但只要他们吃饱了,便会乖乖的飞回寺中,和自己同伴们一起嬉戏耍闹。
然而便在这一天,古寺里的这群小麻雀们,刚一晨起,便叫得是一阵出乎意料的“欢快”,早起喂食的小沙弥们发现了这一异常,心里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屁颠屁颠的便跑去告诉了寺里的老僧。当在某一时刻,聚到钟楼附近的僧人们一抬头,恰好便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匆匆掠过的一道残影。
这位年轻的“不速之客”被发现了之后,僧人们当即出声制止,可谁知这位不告而来的“客人”却十分的“不配合”,在僧人们面前跳了跳去不说,竟还理直气壮的站在高高的大宝殿之上,扬言说他是专门前来“拜访”他们灵山古寺的住持,至于在场其他人等他一概不见。
一听这话,寺里的僧人们顿然就不乐意了——眼前这人,一大清早擅闯古寺也就罢了,还胆敢踏在恢弘的宝殿之上放声挑衅,惊扰佛门圣地,竟还忒不要脸的说想见他们住持!
僧人们面露不豫,旋即一个个跃身去拦,可谁知眼前的这位“客人”不愿动手,却看得出武功奇高,身轻如雁,愣是把在场的一大群僧人甩得全然是一个团团转。
对于眼前这位“不速之客”相当不厚道的行径,古寺里的僧人们即是气愤又是无奈,不多时,古寺的住持终于露了面。
一头苍苍白发,却面白无须,仅着一身黄色海青僧袍,身形消瘦,站立时却犹如一棵挺直的松柏。
古寺的住持刚一出现,这位“客人”几乎是在瞬间,便停止了所有躲闪的动作,一个掠身朝着住持的跟前飘去,住持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的姿态让所有僧人们都大吃一惊。而随后,所有人眼见着他们住持跟前那位“不速之客”微微欠身,住持则是心平气和的伸出了手,收下了那位年轻的“来客”态度恭敬的递过去的一张信函。
起初,住持在打开信函之前,动作稍作停顿,随后,他平心静气地打开了信函,可当他真正看到了信函的内容后,瞳孔紧紧一缩,平静的眼底,骤然间掀起了一翻滔天波澜,以致于拿信的手难以抑制的一阵微微颤抖。
他静静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顿时恢复了平静,静静地抬眸望向身前来客,然而却是一阵抿唇不语。那位“客人”看着住持的神色,眸子眯了眯,一偏头状似不经意的自言自语嘀咕了一些什么,身前的住持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住持深深叹了口气,将信函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一脸平静却明显神色无奈的把钟楼前聚集的一群僧人和小沙弥,集体“赶”了回去。在场的僧人和小沙弥们全是糊里糊涂,他们只知道寺里的老住持一脸讳莫如深,而不在场的人则是听着别人好几番的“添油加醋”,只觉得全然是一头雾水,最后所有人得出的最单纯的结论就是:他们的住持赶着今晨干脆的给全寺的僧人和小沙弥们放了个“全天假”。
偌大的院子里,唯留那位“不速之客”与古寺的住持对立而站,过了半晌以后,院子里一阵清风拂过,一位身材颀长的紫衣青年无声无息的飘落在安安静静的钟楼前。紫衣青年面上戴着一半的银制面具,堪堪遮住绝世容光,只露出精致的下颚和淡粉的薄唇。
见着古寺的住持,紫衣青年薄唇只微微一勾,而年老的住持先是将眼前的紫衣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一瞬不瞬地盯着青年的眼睛看了半晌,待看见紫衣青年从怀里掏出一枚血玉,朝他微微颔首之后,年老的住持那双苍老的眼中顿然浮起一丝激动,良久,他慢慢归复了平静,住持跟前的“客人”也静静的退了开去。
紫衣青年将血玉揣回了怀里,慢悠悠的从住持身侧走过,径自往大佛殿的方向走去,年老的住持伫立在原地未动,默默捏着手中的念珠,半晌,悠悠地发出一声低叹。
“……果真是你。”
举步踏入大佛殿,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巨大的青铜香鼎,此刻,宁静的人世香火气息悄无声息地萦绕在四周,清上陌华先是微微蹙额,而后却神色淡漠地抬眸,望向跟前那薄薄的轻烟之后——巨大的弥勒佛尊像,省享的人世香火气息中依稀可见,双脚交叉而坐,后以左脚下垂,右腿曲屈,长耳垂肩,弯眉笑眼,面相饱满,肚大丰润。
不知何时,年老的住持也静静地站在清上陌华的身后,见清上陌华若有所思地对着巨大的弥勒佛尊像望了半晌,似乎是在思忖些什么,住持默了默,双手合什,道:“我佛慈悲,渡众生悲悯世人,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诸事……莫不是施主还在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
清上陌华一听“施主”二字,薄唇顿时冷冷一勾,开口便讥笑道:“弥勒佛确实是大肚能容,以致容尽天下难容诸事,但他却也开口便笑,笑尽这世间可笑之人。”
说罢,他语气一顿,目光向后微微一掠,一时间那双狭长的美眸中似有一股冷冽光华淡淡一凛,“本世子记得,你们佛门似乎有一句话说,菩萨畏因,众生畏果。菩萨以因而渡众生,众生畏果而生怖心……可菩萨若真的清楚这世间的因果报应,阴阳轮回,又何苦去怜悲世人,求渡众生呢?”
“阿弥陀佛……”住持垂眸敛眉,低低叹了一声佛号,转而平和一笑,缓慢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便是你这么多年来的所感所悟……一切为法?今日种种,难道不是前生的因果?”清上陌华闻言,微微侧身,神色冷嘲,“住持是真的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是虚幻,就像是梦幻泡影,又似是露水闪电吗?那莫不是……住持觉得本世子也应该这样看待这个世界?”
住持单掌稽首,一板一眼说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世间诸般痛苦。”
“世人不都这样吗?苦今生,修来世。”
清上陌华语落,住持顿然间沉默了一瞬,转而却反问清上陌华:“不知施主执念多年,可有所得?”
“你又如何知道本世子一无所得?”清上陌华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眸光犀利地一掠。
住持笔直伫立,站若青松,静静望着眼前清上陌华的孤冷的身影,对于他提出的问题却依旧选择避而不答,只轻捻着手中的念珠,默了半晌后,语气平静道:“所谓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是名佛法。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清上陌华负手身后,冷声道:“百态之世原是苦海,看破红尘方为上岸。众生百态,这百态之世,自然存百态之人,人即有百态,世也便需百态,又何分苦海与彼岸,出世或入世?”
“你修什么?”清上陌华忽而回身,好奇笑道。
“修佛道。”住持合什回道。
“修何佛道?”剔羽般的眉,不动声色的一挑。
“修无心。”
“莫谓无心便是道,无心犹隔一重关。”清上陌华一字一句,背过身去,望向薄烟之后,弯眉笑眼的巨大弥勒佛尊像,却冷冷一笑:“佛可是无心?若佛无心,又何苦渡人?若你修无心,又何苦来渡我?”
住持依旧在笑,摇头道:“众生因缘生,非不非,是不是,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即是有缘,自当以渡之。”
“骨肉至亲,可否算是有缘?”清上陌华秀眉一挑。
“血脉相连,自是有缘。”
“即是有缘,为何避而不见?”
住持摇头,转而轻轻一叹,道:“有缘无缘,自在心。诸心皆是非心,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
“那未来心呢?”清上陌华倏地打断了他,“亦不可得?”
住持默然。
“答不上吗?”
清上陌华唇角笑意一阵微凛,负手身后,漠然往前走去,一入中殿,抬眼便见左右依次分布着以金铜铸制的十八罗汉,或神情肃穆,或瞪眼突额,或垂目敛眉,或面色悲悯,各个皆是神态迥异,雕刻栩栩如生。在左右陈列分布的十八罗汉中间,放置着一个大香炉,多年来檀香不断,左右深檐飞阁,缭绕于一片薄淡青烟之后,大殿的正中央,佛祖释迦牟尼的巨大尊像,镏金重彩,庄严肃穆。
清上陌华驻足,抿唇不语。
住持依旧静静地跟在清上陌华身后,同样是一语不发,良久,前头负手伫立的俊美公子冷声开口。
“待会儿会有客人要来,你最好是有所准备。”
说完,他不再踌躇,扭身便外走。
沉默了半晌过后,这位几乎一辈子都驻守在这灵山古寺的年老住持,终是默默地抬起眸来,苍老的眼,静静注视着眼前这空旷无人的大宝殿。殿中香火鼎盛,有佛坐金莲,大佛释迦牟尼尊像宝相庄严,神情肃穆,眼神中,透出几分看透世故的悲悯,似在注视着这芸芸众生,无边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