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沥血
施奕路过那组设备的时候，见已有人开始检修，一人带着笔记本，正在做测试，笔记本屏幕上跑着程序。她的目光在笔记本上掠过时，顿时闪过一道亮光！她就是干这个的，一眼扫过就知道那个程序意味着什么！
她的心脏怦怦跳动起来，手指开始发麻立即被自己握紧，手心都有些出汗！她随着人流向前走，放慢脚步便到了最后，她佯装细看一台机器的标牌，目光扫视周围的人员，趁人不备闪身退到一个角落，一边观察的头顶的探头，一边悄然退了回去，她看中一个设备的拐角，站在那里能看到笔记本的页面，却不容易被人发觉，她咬了咬牙，用尽自己的脑力，开始默记那些跑动的程序代码！
她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少时间，也不知道这样快速的背诵能记得住多少内容，她唯一可知的就是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她拼了命也要得到这个程序！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汗水顺着额角悄悄滑落，她毫无知觉，只是机械的背诵，疯狂的记忆。她的心急切的要死，再给一点时间，再多记一点东西，她从不知道自己也有这样贪婪的时刻，仿佛童话故事里那些人，到了宝山，会不知疲倦的收取那些宝物，也不怕被那些宝贝压死！
参观团的众人看完了那些设备，不约而同赞叹，真是太先进太精密了！这样的高科技是多年来最优秀的一批人类智慧的结晶，但它是用来造福人类还是给人带来灾难，可真是说不好。
对各国专家学者的恭维，厂方代表既想谦虚又很自豪，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脸上汇聚出一种奇异的表情，十分有趣。大家轮番客套了一番，便要离开车间，这时安保人员突然发现参观团人员少了一名，登时勃然变色。
他立即通过对讲机调动人员加强警卫，同时迅速带人回车间内部搜索。他们这里一乱，车间气氛随之一凝，施奕的脑力运用到极致，接近枯竭，她意识到时间不够了，她自己的精力也不够了！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她收敛心神，转过两台设备，到了一组闲置生产线的旁边，佯装正在看设备说明。她此时脑中已乱成一团，仍在奔跑着代码，再也看不清设备上写的是什么。
安保人员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在俯身查看设备的维护说明，表情认真，带着一点虔诚的敬仰之意，感叹道：“这样的精妙设计，真是巧夺天功！”安保主管上前一步问道:“女士，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跟着团体一起走？”
施奕回头看向他，神情有一些兴奋的迷茫：“什么？这台设备并没有被介绍过，我想看一看，有什么问题吗？”
一名安保人员拿着一台手提式扫描仪，重新对施奕进行了细致的扫描，并没有发现任何电子设备，她的表情也无懈可击，只得带着她回到厂房的门口，与众人汇合。施奕拘紧的道歉：“不好意思，这些精妙的工艺让我忘了时间，给大家添麻烦了！”
厂方人员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人立即离开去调取车间录相，这边的工作人员安排大家回到休息室，又简单进行了座谈，直到有人进来悄悄回报，录相并未发现异常。因为施奕没没有任何破坏或者窃取的行为，她默记程序之处恰好是个死角，并未记入监控范围！这是多么的幸运！
尽管DLS公司的接待人员仍有狐疑，却没有证据，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中午，只得按计划欢送参观团离开。
施奕勉强跟着众人回到大巴车上，她的心跳已经过速，太紧张了，如果再不让她走，只怕她会把那些东西一股脑的忘光！她的大脑现在已经疲惫不堪，却不敢有片刻的喘息，强撑着一口气，重复回忆那些光怪陆离的代码和图片……
大巴车行驶上宽阔的公路，施奕微闭着眼睛，不敢有任何分心，她努力让自己保持仍在参观中的状态，高度紧张。好不容易到了预定的Evvia Estiatorio餐厅，她没有半分的犹豫，直接前往一楼的卫生间。她觉得时间太紧迫，连样子都装不了了！推门进入卫生间，洗手台的角落里果然已放了一个红蓝相间的手提袋，她看看空无一人的卫生间，直接提起来进了里面一个隔间。用微微颤抖的手先换了衣服，又摘掉假发，最后用特制的卸妆水擦去了脸上的易容。照了照镜子，基本恢复了本来面貌，她才走出隔间，将手提袋放回，对着洗手台的大镜子整理一下衣服，她转身就走，顾不上再看餐厅里的众人，她直接离开。
出了门，一辆玻璃贴成纯黑的加长越野车停在她的面前，车门从里面打开，她看见了欧阳城。提起一口气，她抬腿上车，直接坐上了后排的大座。那里已经架好了电脑，一切就绪，只等着她。
施奕已经顾不上说话，她眼里只剩了那台电脑，脸色苍白如纸，双目微红，她抬起仍在颤抖的手，按上键盘。那一瞬间，她脑中如洪峰倾泄，汹涌而出的信息随着她指尖的敲击落在电脑屏幕上。一行行的代码飞速的流出，写满一屏又一屏……
汽车匀速的行驶着，不敢有任何震动。欧阳城静静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动作，越看他的心越惊，这是记了多少东西？他看着她的手指，像是跳动的音符，快速有力。再看她的脸色，仿佛已经白到透明，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欧阳城一阵心慌，他悄悄探身向前，跟司机耳语：“到最近的医院。”随即车子缓缓变线，转向，驶离了原定的轨道。
施奕将她看到的程序录完的时候，眼前已经发黑，她点击保存，随后喘了口气，开始记录她看到的设备型号及生产过程中的屏显数据，她尽可能完备的描写清楚，一台又一台……
最后一次按下保存键的时候，她吐出一口气，却仿佛是将脑中的一切记忆与生命都吐了出去，心里一阵翻涌，一口鲜血喷洒到电脑上，在昏迷之前她想：总算是写完了，死都不怕了！
欧阳城吓得魂飞魄散，他惨叫一声：“施奕！”把她搂到了怀里，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用脑能累到吐血，他也没想到这次的任务能让她受伤！他向司机大吼：“快！医院！”车子瞬间开成了离弦之箭……
到达斯坦福大学医院的时候施奕已经深度昏迷，直接被送入抢救室，欧阳城只来得及介绍一下基本情况，算是用脑过度，抢救室大门就关上了，红灯亮起，他呆呆的站在走廊中央，头上一层虚汗！怎么就成了这样！脑力用尽会怎么样？会不会变成傻子？
欧阳城双手颤抖，勉强掏出电话打给爱德华，他只信任爱德华，现在把施奕交到别人手里，他实在不放心！
爱德华接起电话的声音透着不耐烦：“大哥，现在是上班时间，我正在出门诊，又有什么事啊？你的宝贝也不是你的了，人家好好的，你还操什么心？”
欧阳城顾不得跟他斗嘴，只问：“如果一个人用脑过度到吐血昏迷，她最坏会怎么样？”他实在怕了，如果心里没底他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什么？”爱德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严重的脑震荡啊，最坏是昏迷不醒，醒来也是大脑受损记忆减退，比天然的白痴强一点……”他还在长篇大论，欧阳城却什么也听不见了，手上一松，手机滑落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你说的是谁呀？不会是施奕吧？这个情况很复杂，不见病人谁也不能下结论，你别悲观啊，脑震荡好好休息的话，说不定很快就好了！喂，你听没听我说啊……”
欧阳城却被白痴两个字吓住了，施奕是什么人？天之骄子一样，可以叱咤风云，她怎么可以变成白痴？为了什么也不值得！那些技术就那么重要吗？要废了她的大脑去得到？没有又怎么样，让那些号称是科学家的人再去研究一些年又有什么不可以，现在竟然牺牲掉了施奕！
他的心疼的如同淌了血，眼睛发红，他不该给她派任务，她这么要强的人是要拼命的，而她真的有这样的本钱！换别人可能记不住那么多，也就不至于被反噬受这么重的伤……
她以后怎么办？他瞬间脑补出施奕变成傻子整天浑浑噩噩的样子，眼里不由得泛出泪光，一切迷蒙起来，他沉默片刻对自己说：没什么了不起，还有我呢，自己永远在她身边，她聪明也好傻也好，她都是施奕，自己都会好好爱她，保护她……一滴泪滑落，眼前清明起来，他忽然想起了乔牧！怎么和他说？
欧阳城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宝贝出了事，竟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他现在还需要向另一个人交待！乔牧会因此离开她吗？欧阳城无法判断，他也不甚介意，离开也没什么，反正施奕不知道难过，她有自己就够了！
欧阳城弯腰捡起手机，爱德华已经挂断了电话，欧阳城思索了一下便拨通了乔牧的电话。
乔牧此时正在健身房，上午他自己把全套的训练完成了一遍，比以前做的都认真。施奕喜欢他的身材，他很早就知道，所以必须保持啊！尤其是后腰上的圣涡，他自己从没在意过，她竟然爱不释手，每每她的手拂过他的腰，他都会战栗，仿佛她的指尖带着火星，总能点燃他的燎原之势……
昨夜睡得很不好，抱着枕头哪如她的温香软玉……他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电话响起，懒洋洋掏出电话，他的目光一扫，顿时一惊，一抹阴云掠过双眼，他迅速接起电话：“欧阳？什么事？”
欧阳城用尽量和缓的语气说：“如果你方便就来一趟旧金山，施奕出事了……”
乔牧愣了一秒钟去理解这句话，他心里一片冰凉，他们不属于一个组，施奕这是出了多大的事才会通知他：“……她怎么了？”一言问出，他才后反劲的出了一身冷汗，站起来就往外跑，他全身如坠冰窟，心里却烧起来一把火，冰火相激几乎逼疯了他！“她不是说此行没有危险吗？”
欧阳城顿了一下，他也以为没有危险啊！“一言难尽，你过来吧，她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他不想解释，也没有勇气解释她到底怎么了，谁能受得了这样的情况啊！
乔牧不敢细想，他只知道要尽快到她的身边去，订最早的航班，走最快的路线，恨不能肋生双翅自己飞着去！
当他终于登上飞机，向美国西海岸飞去的时候，他才静下心来，鼓起勇气去想施奕的现状。她没有生命危险，可欧阳城的状态却是生不如死，那么她，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啊？毁了容吗？残疾了？想到此处时，他心里痛得跟自己全身被废一样，她怎么受得了？他暗暗给自己鼓劲儿：撑住啊，别倒下，你得给施奕力量啊，你得让她有勇气好好活着啊，再苦你也得撑着！
这六小时的航程简直要了他的命，感觉比六年还要长，他在自己臆想出来的恐怖场景中几乎要痛死了！心裂成了碎片，体无完肤！
下了飞机，天已经彻底黑了。打车前往斯坦福大学医院，他内心渐渐平静下来，积聚起强大的力量要去面对一个残破的施奕。无论如何，他在内心里还是感谢上天，只要是施奕就行，变成什么样也没关系，只要她还是活着的，就够了！
斯坦福大学医院中，施奕早就被转至病房。她没有被查出其他外伤，只是发生了严重的脑震荡。这是很罕见的情况，没有受到外力击打、碰撞的影响，只是人体内部激发而出的东西，就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实在不可思议！医学院的医生们都是成名成家已久的人物，此事引起了他们极大的科研热情，几乎轮番上阵对施奕查来查去。
而欧阳城也被询问了无数遍，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导致这么严重的事项发生，欧阳城只能一问三不知。他心力已经交瘁，看着施奕重度昏迷的样子，他心痛难忍，束手无策！
欧阳城一边看护施奕，一边还要指挥今天的行动。那台染血的笔记本已经被送到相关人员手中，而参观团中的另外两人也已经交出自己的记录，三方汇合，便交给中方专家进行整合分析。
欧阳城心中暗暗祈祷，你们一定要好好分析利用啊，这是施奕拿她的命去换回来的啊！抬头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施奕，依旧苍白，虚弱得仿佛并没有在呼吸，静静的变成了一张白纸。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欧阳城身体一僵，他到了！
果然，下一秒门被推开，乔牧喘息着站在门口，他一眼看到病床上的施奕，便再移不开目光！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仿若千斤之重。她面色苍白，昏迷不醒，身上连了数根电极，通向不同的设备，手上插着输液管，冰凉的液体正一滴滴进入她的体内……
欧阳城默默站起身，让开了位置。乔牧终于走到了她身边，颤抖的手伸出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然后拉开了她的被子，看到她的身体完好，并没有缺胳膊断腿……他迟疑了一下，像是才想起来欧阳城一样，回头去看他：“她的伤在哪儿？”
“……”欧阳城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他真不想看乔牧，因为他现在的表情凄惨得让人心生绝望，欧阳城想：他是真的爱施奕，或许比自己还爱！“她是，脑震荡……”
乔牧回过头，仔细去看施奕的头部，拨弄着她的头发，没发现什么外伤的痕迹，他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生怕碰疼了她。
欧阳城叹息一声：“没有外伤，你别找了。她，只要能醒过来……”
乔牧蓦然回首：“她会醒不过来吗？到底是怎么造成的？”他的目光犀利，直刺欧阳城的双眼。
欧阳城垂下双眸，不与他对视：“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能说，你也不应该问。对不起，把你的人带出来，却不能完整的还给你。对不起，我现在只能给你们这三个字……
乔牧收回目光，又去看施奕的脸，他放轻声音又问了一遍：“她醒不过来了吗？”
“现在还没有结论，这种情况很特殊，所以还要再观察……”欧阳城斟酌着说道。
乔牧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手罩上了她的：“没事儿，施奕，你就是累了，好好睡一觉，好好休息，什么时候觉得够了，就醒过来，我在这儿等着你呢！”他开始絮絮的和她说话，欧阳城看着他不堪重负般弯下去的肩背，觉得眼睛热辣，在房间里待不住，他转身出门，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无边的黑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