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失败
别这么在意,人都会犯错的。’日生只是一脸轻松地耸着肩,似乎对方怒吼的对象并不是自己。
‘我没想到你不只是不守信用!我看你根本就是个无赖!’光头男子选择了稍微难听的字眼怒斥对方,但依旧一点效果都没有。
‘唉,我就说你冷静一点嘛。你说你尾随我的学生,并且在厕所外约好要见面,更拿了信物给他全部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从头到尾只有你与你的随从是见证者,可以说不管那里有没有人都随你们说,你认为这种指控我会接受吗?若换作你你会接受吗?’
‘你……!既然如此当初除了那名年轻人以外就没有人进入男厕你要怎么解释?’
‘谁知道呢,可能性多得很。有可能是你们说谎,那里根本没有人,也有可能是你们根本认错人。’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就算我认错人难道我会与我的随从两个人一起认错吗?’
‘你为甚么不会认错人?难道你天生就是被供在神殿内的命?你的随从也可能盲从你的判断,或是为了你撒谎,再不然就是你们判断错误的理由相同。’
‘你这话是甚么意思!是想把我打成骗子吗!’
‘我一向相信我不栽赃别人,别人就不会栽赃我,可惜我跟你一样有错的时候。’
‘你含血喷人!’
‘彼此彼此。其实在我听来你这个故事有个最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你认错人还不断妨碍别人如厕,所以最后对方才会顺势向你欺诈拐骗。你是自作孽,怨不得别人。’
‘哼!既然如此就将你的学生找来!我们当面对峙!’
‘你说对峙就对峙?不然你把随从交给我,我来问问他是不是配合着你说谎!’
互相指控对方是骗子的闹剧正在上演,口舌之战一发不可收拾,传令入内听了也是瞠目结舌,她怎样都想不到一件事可以被说成两件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怎么了,有甚么事吗?’在一旁看戏的早归突然向传令搭话。
‘负责煮炊的人员前来问要准备几份餐点。’
‘是吗,已经这个时间了啊,里面太精彩都忘了注意天色啊。’
‘那个……首辅,不用阻止他们吗?’
‘这也是呢……’早归想着站了起来,使正在争吵的两人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并开口道:‘两位,我们准备用膳了,请问应该准备多少才好呢?’
听了这句话,日生突然笑了起来。
‘你在笑些甚么?’光头男子不解且带有怒气地问,现在对他来说眼前这人的一举一动是怎么看怎么不愉快。
‘现在要用膳了,每个人自然都是一份餐点,我想问问先生现在应该准备几份餐点?’日生笑问道。
‘甚么意思?你在耍我吗?我这两人,你一人,首辅与司礼共两人,相加为五人,自然是要五份餐点,有甚么问题吗?’
‘我说这里有六人,需要六份餐点。’
‘你是甚么意思!为了找我麻烦连这种事也要睁眼说瞎话!’
‘啧啧啧!我只是想证明你常常被自以为是的想法玩弄罢了。’
日生说着,手指向房门的死角。光头男子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房间角落一名年轻人正静静地坐在那里,两眼瞪着天花还不时露出诡异的微笑。
贵客室中,光头男子直盯着在墙角的年轻人,一脸铁青,像要说些甚么却又发现说甚么都不对,几次欲言又止,终究陷入沉默。
光头男子知道从刚才开始进出这房中的人也就只有站在早归身边这名传令除此之外再无他人,但能以此反推年轻人从一开就在房中吗?若真承认如此他在之后的口舌之争便将趋于绝对下风,毕竟连在这么接近的地方都会出现纰漏,更何况是尾随他人呢。
日生见光头男子嘴唇稍微蠕动似要说些甚么,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的行为觉得十分有趣,不过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其中真正的机关在何处。
实际上眼前的情况不过就是一种障眼法,由司礼与早归两人在陪伴光头男子走入室内时,有意无意地成为一道人墙挡住对方视线,而入内后光头男子又因为见到日生过于愤怒没有心思观察房中的情况才会导致这种情形。
当然,日生本人选择坐在完全相反的位置,并不断怒视挑衅对方,使对方为了对抗而不至于转头也是因素之一。
‘这样你了解了吧?只要有先入为主的概念就会出问题,看不见事实。我听说过去曾有一个商人到某个村庄去换取谷物,他打算以一车的麻去换一车的稻子。一开始他很轻松地换到了第一车的谷物,若此时去问他价值他会认为这车谷物可以换上一车陶器。然而在这之后过程却越来越不顺利,他连续奔走了三天才换到第二车的谷物,此时若再问相同的问题他便会认为这一车谷物可以换上两车陶器。不过谁都知道谷子本身的价值没有改变,改变的不过是交易者的心情。’
‘你想说甚么?’
‘不懂吗?人说睹物思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的情况不正是如此吗?由于太担心我们在你们村庄的成果以致想过头才被人耍了。所谓的约定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白日梦罢了。’
一阵晕眩,光头男子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就要脱离自己。对方言之凿凿,几乎反黑为白,连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忽然觉得当初碰上的那人没那么像,又觉得那声音也不一样。他甚至还开始怀疑并责怪自己,心想自己到底为何会认为别人跟自己一样信守诺言呢?
就在记忆与白日梦全混在一起的瞬间,光头男子一个踉跄就要倒下,还好他的随从赶紧搀扶住他才不至于酿祸。
‘错了……假的……没道理啊……你也有看到才对吧?’光头男子勉强挺起身子,眼中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向自家的随从问道。
‘嗯,我也有看到。’随从点点头,单单这举动就让光头男子咧开笑容,一步一步地走向倒在角落的年轻人。
‘起来!你给我起来!说你有跟我约好!告诉他们我没错!’光头男子使尽全身力气把年轻人拉起,但对方依然只是眼神涣散地不断傻笑。
‘你再大声也没用的,他现在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甚么。’日生双手抱胸,轻松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早归问。
‘没甚么,这个小子一见到大场面就紧张,所以就用了点能让人放松的药。对了,你最好放手别再摇他了,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你开甚么玩笑……啊!这甚么啊!’
光头男子听了日生的劝告不只不住手反而更加剧烈地摇动被抓住的年轻人,然而就在下一刻年轻人突然开始作呕,一时间青白黄色的酸杂之物倾泄而出,全吐在光头男子的身上。
‘唉,这不都说了……吃了那种药很容易吐的,不过算了,既然木已成舟就顺便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你所谓的信物吧。’
在早归示意下,传令指挥着几名人员将年轻人搬出房间,前往外头的花园,在那里有水缸能清洗身子。
为了洗净年轻人身上的酸味,日生大摇大摆地年轻人身上的衣物全都脱了下来再拿新袍子为其换上,而其中确实没有任何一件信物。
‘……这……也有可能他藏了起来或没有带出来。’光头男子说道,但其声音之细微彷彿蚊虫飞舞声。
‘都到这个程度你依然不能相信?不然这样吧,我愿意立誓。大多商队都没有神灵庇佑,但我愿意立誓,若我的学生真的有贪图你所说的那信物却又不履行义务那么我愿意接受你的神灵惩罚。’
为求清白,连神灵之名都被唤出,在这个时代无疑是最坚强的保证、最恶毒的诅咒。
‘既然都已经对神灵发誓了,剩下就交给神灵如何?’
就在此时早归站出来发话了,光头男子也终于不再言语。他知道此刻的情况再不愿也得吞下肚去,宁愿放弃这笔交易也绝对不能让村子中没有神灵一事曝光。若此事一曝光长久以来的信用才会真正地荡然无存。
‘好吧,我相信神灵的公平性。’光头男子说道,为了掩盖他们并不依附神灵此一事实,他必须回避这个话题。
‘太好了,希望你下次别被骗了。不过说实在这种事想一想就知道,虽然因为我们与这个村子的检查哨人员有所冲突,所以你们不希望与我们之间的关系摊在阳光下。但是站在我们这边的立场却是希望光明正大,聚集人气,让人知道那种威胁根本影响不了我们,你说我们会愿意约在那种鬼地方吗?下次好好站在别人的立场想一想吧,否则不管几次你都会被耍的。’
日生的话彻底击碎了光头男子的信心,光头男子无言地走离花园,随从紧跟身旁,身影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看来结束啦,那这个小子该怎么办?’见光头男子走远,站在一旁的司礼问道。
‘先丢在这里让风把他吹干吧反正他也不会走失,这时候进去害屋子潮湿发霉就麻烦了。’日生道。
‘你真无情啊,这样对自己的学生。’
‘哪有甚么无情的,就算半梦半醒好过没有直接参与,要是每次碰上大场面就把他扔到一边那才叫可悲吧。’
‘甚么乱七八糟的情况都有你的理由。’司礼笑骂道。
‘理由这东西向来都是将就将就就可以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
‘哪能怎么办?吃饭去!’
随着早归送光头男子离去,其余众人也离开花园,独留嗑了药的年轻人坐在花园之中,默默地望着完全化作漆黑的夜空。
在神殿人员的护送下,光头男子与随从回到招待所已经是深夜,即使是未设宵禁的商业区也安静了许多,只剩下一些专供人于夜晚吃喝的铺子还在营业外大多已经歇息,黑色的巷道间不时能见到手持火把或灯笼的警备人员四处巡逻。
随从在招待门外稍微观望了一下,见内部依旧灯火通明,便出手敲门。
‘来了。’没过多久,一名同样是来自东方村庄的随从便前来开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随从跟着光头男子走入屋内,只见同村的商人们几乎都在主厅之内,似乎正等着们二人归来。
‘回来啦,瞧那表情似乎不太妙啊,先说说发生了甚么事吧。’
听见自家人发问,光头男子叹了一口气。
‘东家,您若不想说不如我来说吧。’随从道。
‘不必了,我自己说吧。’
光头男子摇摇头,并将旁人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开始说起了今日发生的事。
‘原来如此,难怪一脸如斗败的公鸡。’一名商人说道。
‘是啊,我确实是失败了,我对不起各位。’
‘不!我只是说你像斗败的公鸡,可没说你失败啊!’
‘可是我没办法打击对方的信用还弄得一身腥。’
‘可是你不是得到内定交易的机会吗?跟这相比那种口舌之争根本无所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