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泰山府

林岁安怎么都没有想到，父亲要带她去的地方竟是泰山府。三千载长生灯不灭，九万里忘川河未息，危楼高百丈，幽涧深千尺，街市悬灯渺渺如银河，三四行人飘飘，寂静到令人恐惧。

林岁安咽了咽口水，看着父亲沉默的背影，不敢胡乱出声。

“害怕吗？”林斐之忽然笑了，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林岁安下意识地点头，才想起来，父亲看不见。她张张嘴，想发出声音，惊觉嗓子好像哑了一般，根本说不出话来。

林斐之这才停住脚，转过来，将手里的灯笼塞到女儿手里，笑着：“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这儿知道了？”

林岁安撅着嘴，不满，林斐之又道：“和父亲并排走吧，你提着灯，不过到了门口，你还得站到后面去，放心吧，泰山府君是个很温柔的人。”

“嗯。”林岁安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林斐之笑笑，没有多说什么，这让小姑娘心生埋怨，觉得父亲是在故意惩治自己的顽劣。

“爹，我最近没闯祸，你就不要吓唬我了。”林岁安小声嘀咕，一旁的林斐之仍然挂着风轻云淡的笑容：“你又想哪儿去了？”

林岁安不答，林斐之语重心长道：“小桃，你已经长大了，凡事要懂得分寸，爹爹带你出来，也只是希望你多开开眼界，不要再像个孩子似的胡闹了。”

林岁安眨眨眼睛：“真的吗？”

“真的，难道爹爹会不盼着自己的女儿好吗？”林斐之似乎被林岁安的小心眼儿逗笑了，“这次还愿，只是个开始，你连这点事情都害怕，以后还怎么去保护别人呢？”

林岁安想起江边的那个姑娘，感觉背上的剑重了许多，不由得挺直腰板，道：“嗯，我知道了。”

林斐之颇为欣慰，说是还愿之后，带她去鬼市上玩，林岁安这才高兴起来。

待走到府衙门口，鬼吏盘查了一下他们的身份，便将人送了进去。林岁安东张西望，这府衙和人间的住所差不多，就是暗了些，无甚乐趣。

“小桃，你先在这儿等等爹爹，爹爹去去就回。”林斐之在大堂处停了下来，让林岁安等着，小姑娘很乖巧地点点头，将灯笼递过去。安排两人进来的鬼吏则留下一个小鬼陪着林岁安，自己陪着林斐之进去了。

林岁安和那个小鬼干瞪了一会儿，四周阴风阵阵，终是忍不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小哥哥，你在这府里干多久了啊？”

“没多久，也就三四百年吧！”

“唔，三四百年，那你没想过去投胎？”林岁安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小鬼笑了，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我们入了这泰山府，直到灰飞烟灭，就不要想着投胎的事情了。”

“啊？那你们不会无聊么？”林岁安突然心疼起这个小鬼来，没成想，对方倒不以为意：“每天事儿多，哪有时间感到无聊呢？而且这府里，什么都不缺，比我活着的时候，要幸福多啦！”

“是吗？”林岁安不能理解小鬼口中的幸福，因为她不曾经历过小鬼所谓的那时候，对比之下，便没有什么触动了。

“是啊！”小鬼笑着，摆摆手，“不说这个了，刚刚进去的那位大人，是你父亲？”

“嗯！”林岁安听人提到自己的父亲，不免得意，“怎么样，是不是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小鬼却没听进去，只是恍然醒悟般地点了个头：“长得真是年轻，乍一看还以为是你哥哥呢！不过我见过的神仙都这样，长生不老，年轻漂亮。”

林岁安听他这么说，忽然好奇起来，她压低声音问道：“哎，那泰山府君是不是也长得特别年轻啊，我没见过，好多人都说他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呢！”

小鬼也不由地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起来：“我这种小鬼是见不到府君大人的真容的，不过我听我头儿说过，府君大人特别有威严，很稳重。”

“威严？稳重？”林岁安飞快地盘算了一下，那大概，不是个老头儿，就是个叔叔了，也难怪父亲言辞间，对这位大人这么尊敬了，自己还不能进去，她的思维绕着这座宅子飞了一圈，便对泰山府君有了初步的印象，可惜，没有一点是对的。

两人聊得正欢的时候，从里头出来一个大一点的鬼吏，对着他们说道：“府君大人要和昆仑君议事，命我带着小姐儿去鬼市上转转。”

鬼吏说话异常冷淡，语气也怪怪的，林岁安和那个小鬼面面相觑。

“你可以下去了，我带小姐儿逛去。”

“啊？”林岁安有点不乐意，她不喜欢这个大个子，她想和这个小鬼一起去玩。

“好，那劳烦这位大哥了。”小鬼不敢抗命，行了个礼就下去了，林岁安叫都叫不住，大个子说道：“小姐儿莫要呼喊，我们府里有府里的规矩，还请尊重。”

林岁安被噎得不轻，诺诺地“哦”了一声，就跟着人去了。

鬼市相当于人间的集市，只不过什么东西都卖，看身份看运气。林岁安觉得稀奇，站在一个摊子前不肯动弹。

“这个面具多少钱？”她指着那个狐狸样式的银色面具，问着摊主，那是个瘦瘦小小的矮个子，浓密的毛发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声音却分外尖细：“不卖活人。”

“为什么？”林岁安诧异，身后那个大个子忽然上前，劝道：“这里的规矩，小姐儿还是往前头走吧。”

“好吧。”林岁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大个子太有压迫感，令人胆寒。

可是，逛了许久，她一样东西都不能带回去，突然的沮丧和烦躁：“这个鬼市是不是只能看啊，我什么都不能带回去。”

“是的。”大个子依旧很冷淡，林岁安瞬间就炸毛了：“我要回去了，你别跟着我！”

说罢，她就直直地往回跑，大个子紧紧地跟在后面，林岁安怎么都甩不掉，气急败坏之下，她随便往一个店里一钻，关上门，便不动了。

大个子一看那上头的匾额，哭笑不得：“怎么钻进赌场去了？”

林岁安一进去，里头大大小小的眼睛都看向她，冒着绿光的，泛着红光的，吓得她捂着脸就跑了出来。

“喂，大个子，我们回去吧。”林岁安怕得不行，“我觉得他们要吃了我。”

“好。”大个子点点头，“你要不要面具，我可以给你买一个。”

“你不是不让买吗？”

“可是你受了惊吓，看样子需要安慰。”大个子说话一本正经的，林岁安歪着脑袋，不解：“嗯？还带这样的？”

“是啊，我脸上就带着一个。”大个子笑着，揭开脸上的面具，是个平平无常的温和样貌，他拱手道，“因果司总司吏，霍锦卿。”

林岁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自我介绍，她顿了顿，道：“我叫林岁安，你叫我小桃就行。”

霍锦卿却是笑而不答，只说是时候回去了，林岁安连连点头，她决定过段时间再和父亲一起来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