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成长

鱼定村中，原本是村长所居住的那处宅院，此时已然变为赵胜的指挥之所。

不时地有着手下进进出出的汇报着一众人手安排部署的事项，包括刚刚从鱼定村不远处探查回报的信探。

赵胜皱着眉头望着眼前来报的这个手下，虽是自己的手下，但是说实在的，面生的紧。

“启禀大人，我等奉命盯视五里外的来军，那支队伍人数在三百人上下，且看着穿着装备，应当是西蜀兖州铁骑。”那手下微微喘着气儿，努力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慌乱。

“看来是误打误撞，竟是真的找上门来了。”赵胜捋着两鬓的杂发，暗暗思索。

“舛大人已经开始带着人在两侧骚扰，不过......敌军人数众多，只怕也实在是撑不了多少时辰了。”那手下忍不住还是开口道，心中终究还是有些担心一直以来并肩的袍泽兄弟。

赵胜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西蜀骑兵速来骁勇，此次竟是有着一个百人队前来，这出了这个村子之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原野空旷之地，人与马腿相较，只怕不到片刻，便是全军覆没。

“通知下去，所有人编制打散，各自潜伏，等候自己人的接应。”赵胜语气淡然之中，更是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这......大人，我等愿誓死护卫大人离开。”

赵胜自嘲一笑，“如今队伍之中仅剩十几人，与其与我无端送死，倒不如多多为国尽力，去吧，通知下去，不然一会儿想走，可就难了。”

那手下迟疑一会儿，终还是点了点头。

“诺。”

赵胜待到那手下离去之后，这才缓缓的站起身来，睥睨的望了一眼四周，心中已是有了决定。

出了屋门，赵胜踏步便走到村子的正中心之处，只见自己心中一直担心着的那道倩影，正仔细的为一个下属包扎伤口。

不知为何，赵胜突然觉得很累，很疲惫，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阵的无力感。

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吧......

赵莺儿将眼前这个伤者的伤势包扎一番之后，一抬头，便是看到父亲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父亲。”

赵胜闻声，这才醒转过来，脸上又是恢复淡然之色，开口道：“莺儿，接应的队伍就在这几日便会抵达，到时候他们自然会联络你，你带人从村子后边速速离去。”

“那你呢？”赵莺儿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身为探言厅统领职衔，此番领队前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自然也是回不去了，倒不如战死在此，也能保全你们。”赵胜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琐事一般。

赵莺儿面露坚决，娇喝道：“父亲若要回去，莺儿便随在父亲身边，父亲若是要做烈士，莺儿亦是在所不辞。”

说着，赵莺儿便是将手中的长剑抓横在胸前，一副拼命的样子。

“为父从未求过你什么事，也一直以来都是顺着你的性子，现在，为父命令你，带人离开此地！”赵胜知晓女儿的脾性，倔起来，怎么说也不会回心。

“女儿什么事都可以答应父亲，但唯独这一件，不行。”赵莺儿也是坚定回应道

赵胜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儿，仿佛“想通”了一般，点了点头道：“你留在这里，倒是也还可以，不如这样，你带着人去守住村口，我再伺机带人冲杀出去。”

说着话，赵胜已是走到赵莺儿身边。

赵莺儿闻言，激动道：“莺儿定当守好村口，纵然是死，也不放一个西蜀骑兵进来。”

“恩。就这么定了。你去吧。”

“诺。”

赵莺儿转过身去，冲着身后所剩不多的手下喊道：“你们，随我去......”

突然，脑中一晕，便是无力的难以站住，身子一歪，刚好便是倒在赵胜的怀中。

赵胜淡淡的用仅有的左臂将赵莺儿扶着，缓缓对着一旁的手下开口道：“带着小姐速速离开。”

“诺.....卑职......”

赵胜抬起左手，慢慢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看这样子，还未密封住。

“等你们安全之后，便将这封信给莺儿，日后的事，她会知道怎么做的。”

“诺。”

赵胜定定的望着晕倒过去的女儿，眼中满是爱怜之意。

生于动乱之时，很多事情便也只能是逼不得已而为之。

就像现在，若是自己回了临江，内劲失去之下，必然会受上边儿的责难。

倒不如死在此地，怎么说也算是为国而亡，想来那些家伙，也抹不下脸去欺负自己的家中之人。

念及于此，再加上陈九，赵全的死，赵胜心中早已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当一众手下带着赵莺儿渐渐消失在赵胜眼前之时，前方的哨探也是刚刚好前来通报西蜀骑兵的动向。

赵胜没有想到西蜀骑兵竟然这般迅速，快到超过自己原先心中的计算。

手中的长刀在手，便是二话不说的朝着村口走去，既然已是必死之心，那么至少自己的死，一定要有更大的价值。

自从失了右臂之后，赵胜便是弃了长枪，改用长刀。

虽是有些不顺手，但是照着目前的情形来开，反倒是无伤大雅。

.......

鱼定村村口处，只见黑压压一片铁甲骑兵停在不远处。

那名副校正静静的攥住手上的马缰，将胯下的战马安抚下来。

他们刚到不久，甚至于都来不及列阵，将整个村子的出入之处围堵起来。

淡淡的望了一眼身边微微气喘的向导之人，“这个村子有多少出路可供人马离开？”

那向导喘着气儿开口道：“回......回禀大人，这处村子小的熟悉，前后两条路，刚好横穿整个村子，其他地方要么是高山，要么便是死路，出不去的。”

副校点点头，挥着马鞭令道：“廉城，你带一百人速速绕到村子后头，但有手持兵器的，不必多言，一概杀掉！”

“诺。”

“此番咱们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都给我精神着点儿，别脱了后腿，这样建功立业的机会可并不多。”

“是”

“诺”

“是是。”

......

身后一众兵士激声喝道，这样的道理他们自然心中清楚，甚至于觉得自家这个副校反倒有些啰嗦。

那个被点名的小将冲着身后一众兵士吩咐了一番，便是拨转马头准备绕到村后去。

就在这时，突然从村子之中缓缓走出一支队伍出来，领头之人正是军报之中，蜀皇亲笔悬赏的那个独臂头领。

副校挥了挥手，止住廉城的动作，静静的望着正向这边儿缓步走来的这些北齐探子。

看这样子，人数不到三十，且不少人已然带伤。

虽是有些摸不清这些人想要做什么，但是却并不妨碍自己即将攻破其内心的举措。

“丢过去。”副校沉声喝道。

只见话音刚落，便是身后有着数十人将马背上悬挂着的布裹解下，一甩手间，便是一个接一个的甩了过去。

“咚咚咚”的沉闷落地声响，带着阵阵灰尘，随风飘散。

布裹“咕噜噜”“咕噜噜”“骨碌碌”的朝着北齐那些探子那边儿滚了过去。

一个北齐探子缓缓将地上的布裹随手捡了一个，揭开之后，脸色已是铁青不已，恨恨的对着身侧的赵胜回禀道：“大人，这是舛.....大人他们！”

赵胜并不为所动，根据自己的了解，自然知道先前留在原地伺机骚扰的队伍只怕是凶多吉少。

只听远处西蜀的队伍之中，一个传令兵打扮的士卒策马向前十几步，冲着赵胜这边大声喊道：“汝等速速投降才是，不然的话，这满地滚着的头颅，便是你等一会儿的下场！”

“你等可是听清楚了？”

果然，虽是心中原本是抱着一些丝微的打算在这其中，但是，北齐探子又怎么会是易予之辈？

看着北齐探子们依旧是一副愤恨难耐的模样，这个传令兵也是觉得很无趣儿，看了一眼身后的副校，终是惺惺的低着头，策马回到了队伍之中。

副校身旁那个一直以来很是不正儿八经的小将，勒住马凑到自己这位副校“表兄”身边儿，沉声道：“大人，好像有些不对。”

这副校也是有同样的感觉，这眼前的这群北齐探子们，看这样子，好似抱着一副必死之心前来。

可是过了许久，也是不见其有任何的动作，难道和刚刚自己遇到的那群人一样，有着保护什么人的目的？

念及于此，这副校反倒是有些犹豫起来，要知道，抓到活的，可是要比死的，值钱的多。

最终，副校还是决定，再去试一试。

冲着刚刚退回来的传信兵使了个眼色，淡淡的说道：“去，告诉他们，若是放下手中的刀刃，便可保住一命，若是还这般执迷不悟，便是速死！”

那传令兵无奈的望了一眼自己身旁的这位副校，还是不得不策马再去。

“你等听着，若是放下手中刀刃可免一死，若是还这般执迷，下场便只有死路一条！”

微风缓缓的拂过，压得两旁的小树枝弯下了不少。

不过正对在蜀军对面的这一支小队，却是依旧没有反应，和其领头之人一样，冷着脸，淡淡的望着这边儿，没有一丝感情。

副校轻哼一声，手中长鞭缓缓挥向前方，“众军听令，格杀勿论！”

“诺。”

说罢，便听到马鞭击打在马上的“啪啪”声响，一众将士已是手中钢刀举起，冲着前方队伍而去。

沙尘卷地急，转眼之间，百十步的距离已是缩去一大截儿。

赵胜独臂高举，举过头顶，手上的长刀直冲着对面疾驰而来的西蜀骑兵。

“大齐国万岁！”

身后手下亦是脸上激昂之色尽显，潮红之色褪去，有的，只是对战之中的果决。

大步向前，队形行进之中，慢慢的分散开来。

他们知道，要想拖延住足够的时间，那便一定要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虽是最终都会死在这里，但是结果却会有些许的偏差。

马匹嘶鸣，已是尽在眼前。

赵胜虽是失了内劲，但招式却还是那般凌厉。

险险一个错身，便是躲避开身前骑兵的冲杀，猛然踏步，便是飞起一刀，将眼前的骑兵踏翻马下，借着力道，顺势便翻上马背，骑着马，在一众敌军之众穿梭。

其余探子，亦是照着方法，不少武艺高超之人，敏捷的抢到马匹，顺带着夺取人命。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仅仅在一个冲锋之下，便是丧命在马蹄之下，血液洒落在尘土之中，转眼间，又是被扬起的灰尘掩盖。

赵胜大声喝道：“分散突围出去！”

三百人的西蜀骑兵与不到三十人的北齐探子交战一处，乱糟糟的声响早已是将赵胜的命令完全封盖在其中。

赵胜淡淡的看了一眼四周誓死搏命的手下，原想着希望他们突围而出的计划看来已是失了时机。

念及于此，慨然大吼一声，便是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直向着不远处那个看样子算个将领的人策马而去。

一时间，仿佛龙入天际一般，将周围团团包裹而来的蜀军冲杀了大半，虽是眨眼之间便会有人继续补上，但是在其他手下誓死相搏之下，眼看着便只剩下几十人将其围困。

赵胜猛喝一声，狠狠的将手中的长刀挥舞过去，借着空档，轻身便是弃了胯下的战马，借力而起，一刀将近旁一个骑兵斩落马下。

“驾！”

马蹄声起，赵胜连人带马，直向那西蜀副校而去，身上十几处伤口，早已将衣服染红。

一直静静坐在马上的副校看着一人奋死而来，嘴角蔑然，手臂后举，便是从身侧卫兵手上，接过一柄长枪。

挺枪策马，便是冲着赵胜而去。

二人错马间，兵器相碰一处，“铿锵”一声，溅起丝丝火花。

副校拨转马头，回身又是挺枪而去，这一次，却是枪花翻飞之中，一看便知乃是杀招。

赵胜鼻中闷哼一声，便是长刀相向，迎了上去。

二人马匹转着圈儿，交手百招。

副校狞笑一声，长枪竟是变作刀法一般，狠狠的向下劈落，直取胸膛。

赵胜横刀而立，猛然之中，便是相碰角力。

却不想，一触间，赵胜已是面色惨白，口中泛出血腥，夹杂着一丝腥味。

“哇”的一声，赵胜终是不支，手上力道失去，便被那人狠狠的扫下，仰躺在地上。

枪尖微触脖颈，赵胜只能看到眼前高头大马之上，一铁甲将领正睥睨的望着自己，嘴角一丝蔑然。

“降，则生！否，则死！”

听到这话，赵胜忍不住哈哈狂笑起来，想不到自己纵横半生，临到老时，却是被这一无名之辈羞辱。

狠狠的将口中的血水喷出，赵胜大声喝骂道：“老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今日便让你这蜀狗看看，我大齐勇士之荣耀！”

说罢，单手抓住枪尖儿，便是迎了上去。

长枪直入脖颈，血水喷涌而出，只是一瞬间，赵胜便已是失了意识。

临死之前，只恍然冥冥听到，其嘴中喃喃：“莺......莺儿......”

“扑通”一声，已是翻身倒地。

副校愣了片刻，这才缓缓抽回手中的长枪，脸上的蔑然已失，扭过头去，看着前方战局已定，北齐探子尽皆战死。

突然之间，直觉的有些无话可说，虽是不肯承认，但是心中，还是多少对于这些人，有着一丝钦佩。

“表哥，这回咱们可发财啦！哈哈哈哈”

远处一个小将策马而来，咧着嘴大声嚷道。

副校淡淡的说道：“说过了，军中无.......”

“好了好了，大人，我去带人将这些尸首收拾一下，将来咱们还要回去领赏呢，哈哈。”说罢，便是策马向着战局之处而去，边走边大声指挥着。

虽是不晓得这些北齐探子为何这般，但是如今战局已定，而且蜀皇钦点的要饭已经抓到，其余的事，副校也是不愿去多想。

剩下的事，自然由着手下人去做，而自己，则是带着一些人马，向着鱼定村而入。

有些事情，不在乎，却不代表，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