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千里马

（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382条，经营国有财产的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侵吞、窃取国有财物的，以贪污论。第383条，个人贪污数额在十万元以上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可以并处没收财产。）

柴科长被带走后半个月，他的审判结果被人传回了矿上，具体的细节无人得知，唯一确定的就是这起贪污案，涉案人员仅柴科长一人，最后的量刑是有期徒刑十年。柴科长服从判决，没有提出上诉。

而就在判决结果出现的同时，董事长苍老了许多，他也向集团公司递交了退休的申请。

郑总把万海平偷偷叫到了办公室，叮嘱他进门之后反锁了门。

万海平：“郑总，有事？”

郑总：“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先别声张，可能过几天就公布了，董事长同意你当供应科长了。”

万海平忍不住伸臂一挥：“小舅！你太厉害了！”

郑总其实从上次手术过后，一直没敢喝酒，这次为了柴科长的事，也是为了自家外甥，没少往公检法跑，托关系，再托关系的关系，最后，终于把事情，压制到了极限。而自己，几乎每天都不回家，都是抱着宿舍的马桶睡的。万海平只顾着高兴，却没注意到，郑总的脸颊有些塌陷，面色也有点发黄。

郑总再次叮嘱：“从今往后，你也算飞黄腾达了，我也就不用为你操心了，也对得起你姥姥了。好好干，但是，对谁也不要说，记住没？”

万海平表面上唯唯诺诺，心里早就开始盘算如何大展拳脚了。告别了郑总，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接到了一个电话：“万主任，我是培训人员小马，晚上请您吃个饭吧，请您一定赏脸，地方我都订好了，就在县城的千里马酒店。”

万海平知道这个小马，前几天因为安全考试作弊，被培训中心的监考老师抓了现行。其实这种考试监考并不严格，自己拿着参考书抄抄，甚至拿着手机查资料都没人管的。可惜这个小马太嚣张了，直接把卷子扔给了前方考试的同事，让他代写。由于情节恶劣，被送至培训处。

若在平时，受处分员工请万海平吃饭他绝对不会去的，不为别的，因为他看不起这些人，觉得自己去就是自贬身价。可今天，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而且对方请客的酒店就是千里马，这不正是对自己的写照吗？董事长和郑总就是伯乐，相中了自己。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和他一样争取这个位置的人不在少数。

万海平爽快地答应：“行啊，简单点，几点？”

小马也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万主任，晚上下班我们提前去，您忙完了过来就行，我们等着。”但是万海平没有注意，小马说的是“我们”。

万海平晚上六点下班后，突然想起了这事，还有点后悔，但是觉得这正是自己离开培训处，即将升任供应科科长的特殊时刻，不妨走走“亲民路线”。而他走进为他准备的201包间时，小马正和一人抽着烟，聊着天。小马看到万海平进来，立刻掐灭烟，站了起来，另一人也是一样，转过身，万海平看到了他的脸，这不是粪孩吗！

原来，前几天，一位工人在上班的时候，一时不慎，一把扳手从自己的工具包里滑了出来，正巧砸在躺在地上偷懒的粪孩头上。这粪孩也不知道怎么滴，火气也忒大了，站起来就扇了人家一巴掌。这还了得，二人就抱在一起摔打起来。后来根据监控录像，认定粪孩属于违反劳动纪律，送培训中心学习反省。

粪孩和小马居然还是把兄弟，如今沦落成了难兄难弟，就想着借着培训期满之际，巴结一下万海平，给分配个好岗位。

万海平也不客气，直接走到了主位坐下，粪孩从口袋拿出一包芙蓉王，这还是他下午特意新买的，刚才二人聊天都没舍得拆。粪孩抽出两支，正要递给万海平。

万海平看了一眼那烟，就像嘲讽乞丐一样：“你那也叫烟？看看我这个。”

接着，万海平从左侧上衣口袋掏出一个深棕色小盒子，那是泰山佛光，然后学着柴科长的动作，不过万海平的弧线抛得更高，就像给自家的宠物狗扔飞盘那样甩了出去。

粪孩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而且当万海平的烟扔过来的时候，他还没接到，烟掉在了地上。他弯腰捡的时候，斜着瞥眼看到万海平一脸不屑的问他，却没有看着他“掉了就不要了，再给你一根？”

粪孩往日的脾气，说不定已经掀桌子了，但自己求人办事矮三分，竟然恭恭敬敬的把滤嘴放进嘴里舔了一圈，然后一口唾沫淬在了地毯上。

万海平的厌恶明显提高了八度，但依旧提醒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小马也不闲着，吩咐老板，“人齐了，起菜！”

这家店的招牌是内蒙古手抓羊肉，单这一道菜，就要二百多。小马和粪孩知道万主任身份尊贵，虽然只点了四个菜，但不看菜品，不懂搭配，就是点了最贵的四个。粪孩还买了四瓶二十年老白汾。

菜还没上，小马就给大家一人斟满一个分酒器。粪孩率先起立，举着分酒器：“万主任，兄弟们早就听说您是咱矿最年轻有为的领导干部，兄弟们佩服的就不行不行的，话都在酒里，我干了，您随意。”一抬脖子，只见喉结一弹，那酒就进了胃里。

小马也赶紧起身：“万主任，我陪一个，我也干了。”动作比起粪孩，小马不够潇洒，但也足够豪气。

也许是被气氛渲染，也许是那句“最年轻有为”说到了心坎里，勾起了万海平愉快的升职情绪，竟然也干了。

当万海平的分酒器空荡荡放在桌子上时，粪孩和小马热烈鼓掌，那声势，简直就像是在召开职工大会受到了董事长的表彰。万海平不禁觉得，有些飘。

然后服务员开始上菜，小马一个劲的倒酒，粪孩在旁边，把自己肚子里那点马屁一个劲儿的往外倒，什么“有幸结识万主任真是祖坟冒青烟”之类的。说到激动处，难免粗俗，但此情此景，在万海平听来，却说不出的受用。似乎有一双无形的玉手穿过脑壳在按摩自己的大脑。

而当压轴的手抓羊肉上场，气氛再次被推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地方。这道菜用一个圆形大盆盛着，里面是半只羊架，如天覆盖在草原，下面是煮肉的汤水，盆的旁边配一把三寸长的剔骨刀。

万海平此刻站起来稍微有些摇晃，酒精的作用使他的脸犹如关公再世，粪孩和小马也不遑多让。

粪孩的嗓子已经是脱缰的野马：“万哥”，不知不觉中，连称呼都变了，“直接上手吧，没外人，咱来个痛快的！”

万海平也被这道菜散发的香气吸引，似乎勾起了男人最深处原始的血性和兽性，他也大喊一声：“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一手拿刀，一手扯肉，唰唰两下，剃下一条整排。然后双手握着，大快朵颐。

粪孩和小马紧随其后，没几分钟，盆里只剩下了汤水。三人倒在自己的椅子里，粪孩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哥，求你办个事呗？”

万海平本来是心满意足，但听到这话，微微有点提防，果然，哪里有免费的午餐呢？但毕竟自己是连供应科科长都能弄到手的人，矿上还有什么是自己做不到的？“说，什么事？”

粪孩低声试探：“我俩的处分，能不能别给记到档案里？”

万海平闭着眼靠着椅背，心里暗笑，两个村里的小流氓，如今还关心起档案来了，“不行啊，已经记上了，都交档案室了，无能为力啊。”

粪孩有点不乐意，这么点小忙都帮不了？又说：“哥，你瞧，我俩马上培训也结束了，您给分配个好去处呗？”

万海平心里不住的笑，心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给你俩能安排个啥？别把我自己给拖下水，就你们请这顿饭，胃口不小，当老子是傻鱼啊？“你俩能干了甚？”

可惜粪孩没听出语气中的嘲讽，还以为是任他挑：“就供应科吧，那就不错。”

万海平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就你俩这屌样还想进供应？我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哪来的回哪呆着去吧！”

粪孩想起自己当年被郑总分配的那幕，觉得自己又被万海平戏耍了一遍，一脚踹开椅子站起来：“万主任！你几个意思？”

万海平也不是吃素的，年轻时候也没少打架：“哎呦喂！跟谁踢椅子了，你配吗？”

小马想去拉，但不知道该拉谁，只能傻傻的站着。

粪孩往前顶了一步，两人的鼻尖都快碰到了一起：“姓万的，别给脸不要脸啊！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万海平又笑了，笑的前仰后合：“小崽子，你是他妈的古惑仔看多了吧？跟我来这套，你脑子有病吧？啊？唉呀，真不知道你妈怎么把你生下来的。”

粪孩确实没上过学，他眼见一人都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连老娘都被骂了。四下一看，就看见了那把刀，一把就抓起来：“你他妈的再说一句试试！”

万海平看对方拿了刀子，先是一惊，随后更是赤裸裸的蔑视：“瞧你妈逼那点出息，还你妈动刀子，屌样！来！”说罢，左手用力扯了一把领子，“小屌，来，有本事冲这，你妈逼老子躲一下就不是你爹！”

粪孩的手一直在抖，一直在抖，“姓万的，别你妈欺人太甚！”

万海平看粪孩的眼里就像有泪珠在打转，不但没有心生同情，放佛看到了一只可怜虫：“哎呦喂，瞧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咋还给吓哭了？来来来，乖啊！爹闭上眼，再给你次机会啊！我数三个数，来，三！”

粪孩紧紧咬着牙，手抖的都不听使唤了。

万海平闭着眼享受着酒精带来的快感，“二！”

粪孩突然大喝一声“啊！”

一道血光，冲破了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