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沙州城外（一）

大中元年深秋，沙州的起义已经到了第五天，随着起义的高潮逐渐消退的时候，沙州的局势也开始恶化。首先，下马坡一战，二路军获得了第一场大捷，但是并没有真正的解除下马坡的威胁，败退的一营官兵与嘉峪关守军合兵一处总兵力依然在一万以上，时刻威胁着下马坡的安全；其次，南湖县的三路军看似没有军事压力，但是三路军大都是由参与起义的三县民众组成，无论是数量和战斗力都不高，一旦吐蕃大军来犯，三县很快就支撑不住；最后是沙州城，沙州城的一路军虽然数量庞大而且有治安军作为基础，但是其与三路军也有相似之处，那就是部队近一半是由参与起义的民众组成。

为了加强一路军的战斗力，张义潮命指挥使尉迟孝、高瞻日夜加强训练，并且教会他们使用各式的武器进行格斗。这种训练方式由于太过艰难，曾一度遭到了不少新兵的抱怨，可是索勋、尉迟孝根本无法顾及到这些，而且还请了雷音寺的一众武僧担任一路军的教习。

是日深夜，正当张义潮为当下的战局忧心忡忡的时候，高瞻进来了，这些日，高瞻也在思考如何退敌，总算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子玉先生虽然已经年过六十，但是依然是神采奕奕，削瘦的脸庞永远都泛着精光。见高瞻进来，张义潮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叹道，

“时局艰难，本官真是夜不能寐啊！”

“刺史大人忧心河西大局，老夫实在是望尘莫及，然而沙州起义已经是发出去的箭再无回头的可能。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河西的局势看似复杂，实际上也是十分的简单。”

“哦？子玉先生此话怎讲？”

“老夫以为我们当下最大的威胁就是城外的骑兵，而对付骑兵也有很多办法，老夫这几日总结了几点，请大人参详。”

“哦？是么？”

“最常用的对付骑兵的阵法就是火攻，战马乃是最易受惊的畜生，一旦被火接触到势必会乱了阵势；其次是陷马坑，当年李靖元帅在抗击突厥的时候曾用过这种办法，就是在一马平川的陆地上设置各种陷阱来陷住战马使之不能动弹。”

听了这话，张义潮瞬间大悟，

“子玉先生这一提醒，本官真是醍醐灌顶。本官想起了历代兵书纪要上的记录，所谓的陷马坑已经成了一种阵法，具体方案根据所在位置的地理条件不同而不同，可谓是包罗万象。当年李靖元帅就用过至少三种陷马坑，第一，就是草原上挖出数米宽的沟壑用来阻挡敌军的骑兵；第二，用木桩削成马刺设置成地面防御，这主要是用于阻挡敌军骑兵的攻击，防守之用；第三，在地面埋上绳索，当骑兵在飞速前进的路上遭到绳索绊倒之后引起敌军阵型大乱，然后趁机对骑兵近距离攻击。”

听了这话，高瞻习惯性的捋了捋胡须，望着张义潮笑道，

“刺史大人真是天资聪慧一点就透，当年你学习兵书的时候，老夫就曾经提到过这个阵法。这些年，刺史大人忙于政务，可能已经忘记了。”

“哈哈哈...，子玉先生不愧是义潮的恩师啊，连这点儿都能看透，本官倒是有些惭愧了！”

“哈哈哈...，既然有了这么多办法，那就请刺史大人斟酌斟酌！”

“嗯，是时候从正面面对东米赤加了！”

说这话的时候，张义潮双眼露出精光。一直以来，张义潮都觉得十分的憋屈，那就是在面对东米赤加的时候始终处于被动的位置。这一次，面对城防营骑兵精锐，张义潮依然是被动防御。

城防营大帐，东米赤加召集各营指挥使、副将及通信队长十余人。现在的东米赤加面对久攻不下的沙州城，心中的怒气无一日得到消散，望着五州将军愤怒的脸色，站在帅帐下面的众人更是惊得低着头不敢搭话。东米赤加见状，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头，一掌拍在面前的帅案上，喝道，

“每次一到关键时候，你们每一个人能够本将出出主意，难道非要本将军将你们这群废物都拉出去军法处置，你们才肯开口么？”

听了这话，身为东米赤加此时最为信任的副将桑吉站了出来，硬着头皮，壮着胆子说道，

“将军大人请息怒，末将有话要说！”

“哼，快说！”

“末将以为，张义潮之所以这么多天过去了都不敢出城，势必是担心我强大的军力对其合围。当今之际，就是要将这支龟缩在沙州城内的叛军吸引出来，我们才能对其实施打击。”

“全是废话，要事张义潮肯出来迎战，本将军何至于如此上火？”

“的确，我们这么多天用了不少的办法骂战、叫阵，可是张义潮始终没有出来。依我看，这些办法不足以吸引张义潮出来。”

“哦？你有何办法啊？”

“末将以为，长期以来张义潮都想着欺世盗名，最看重的当然是沙州的百姓。数年前，为了南湖县一帮刁民，张义潮不惜前往南湖县痛骂县令多吉，河西大旱那年，张义潮不惜散尽家财购买粮食救济沙州的灾民。从这以上的种种可以看出，张义潮绝对很在乎沙州的百姓，如果我们分出一部分兵力将附近的百姓聚拢到城下，您说张义潮会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东米赤加更是恍然大悟、喜上眉梢。在这个时候，吐蕃人终于露出了阴狠毒辣的面目，尤其是副将桑吉，此人居然通过张义潮的行为一下子抓住了张义潮的软肋，那么，面对城下的百姓，张义潮又将作何决断呢？

两日后，正当张义潮想好了如何对付吐蕃骑兵的时候，门外高瞻匆匆而来，

“刺史大人，老夫刚才巡视城楼，发现城下居然有不少无辜的百姓，而且东米赤加还请你前去对话！”

听了这话，张义潮倒吸了一口凉气，脑袋嗡的一声如同炸了锅一般。恍惚之际，张义潮跟随高瞻等一行卫兵来到了城楼之上。

望着城楼下数以千计的百姓，以及那些手执武器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的吐蕃士兵，张义潮脸色通红，伸出右手手指指着东米赤加，问道，

“一大清早，你们不好好休息，为何又要前来叫阵啊？”

“哈哈哈...，张义潮，你好好看看，可不是我们前来叫阵，而是你的百姓在向你这个沙州父母官喊救命呢，哈哈哈...”

“东米赤加，你胡说什么？本官虽然受命于唐，可是也管不了那么多百姓的性命啊！”

“这么说，你是想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你们的面前而不管了？”

“东米赤加，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典故，这个典故虽然有些讽刺，可是也从侧面反映了一个现状。”

“哦？我倒想听听你今天还有什么话要说！”

“当年，楚汉之争，刘邦趁虚攻占了彭城，并带领家人跟随自己一道准备见证自己登基的盛况，谁曾想这个时候项羽领兵回援彭城。刘邦数十万联军不敌之下仓皇溃败，为了逃命，刘邦将自己的家人丢在了彭城，这其中包括刘邦的亲爹刘老太爷及夫人吕氏。为了逼降刘邦，项羽曾经刘邦的亲爹刘老太爷绑在了两军阵前准备将刘老太爷煮成汤。你猜这个时候刘邦怎么说？”

“怎么说？”

“刘邦居然让项羽分出一碗汤来给自己喝！”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无不动容，包括城下的百姓。对于张义潮这番话，最听不下去的当属索勋，只见索勋老脸通红，压低声音责问道，

“刺史大人，您这个时候跟东米赤加说这个干什么，我们应该立即打开城门救出百姓！”

“副指挥使，本官说话岂容你来插嘴，退下！”

“张义潮？你？”

“来人啊，副指挥使顶撞本官，给我拿下！”

“是！”

六名亲兵应声而上，抓住索勋得胳膊就将其制住，此时的索勋满脸青筋暴跳，一边退去一边破口大骂。众人见状无不是议论纷纷，唯有高瞻站立一侧，面不改色。

听了张义潮讲了楚汉时期的故事，东米赤加似懂非懂，

“张义潮，你这个故事到底要告诉本将军什么？”

“东米赤加，亏你还敢说自己精通中原文化、熟读中原历史？你练这么简单的故事都不明白？本官今天就告诉你，别说你抓了这些与我非亲非故的老百姓，就是抓了本官的亲爹，本官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听了这话，东米赤加气急败坏，抽出腰间的横刀向身旁的一个破衣烂衫的老者砍了过去。一声惨叫声令在场的所有义军士兵脸色一沉，手中的拳头握的咯吱咯吱响。但是，张义潮、高瞻等人依然是面不改色，甚至是略带嘲讽的望着城下的东米赤加，弄得东米赤加进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