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戈相交（二）
秋时中旬，乃是秋收之日。
对于民以食为天的中州六国而言，除去年初的新春，秋收算得上最为重要的日子，每至秋收，六国皆会暂休劳役，关闭庭市，让百姓能够有足够收割田中的稻谷。
每至此时，那一条条连接着各地的行道之上皆是少有来往之人，而在道路两旁的田野里，一眼望去，总能从金黄的田野里瞧见背灼炎天光在田地里忙碌的百姓。
老羊是住在靠近昌平的一位农户，一大早便起了床，与自家媳妇一同赶往了自家的田地里，因为就在通往昌平城的行道一旁，所以在村里，老羊家的田地算是离得最为远的了。
“老羊，来这么早啊！”
打招呼的人是田地挨着老羊家田地的老李，两人虽然不是同村邻居，但因为田地靠在一起的原因，两人的感情也是不错。
“来了，来了，今年不是催的紧吗？自然要加快点了。”老羊从媳妇手中接过镰刀，“怎么，你就自己一个人啊？翠英呢？”
“今日不是我家那二小子要去往北方边境嘛，今日我媳妇去送他了。”老李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昌平城做着小买卖，二儿子则是在驻扎在昌平城旁大纪军中的营长，一家人虽不说富贵，但也称得上是丰衣足食。
“怎么，北方发生战事了？”一向只关心种田收成的老羊有些发愣，毕竟北方都已经许久没有发生过战事，上一次听闻发生过战事，都是存在于他们父辈的回忆里了。
“怎么，你还不知道呢。”老李道，“这事早就传开了，那日你是没瞧见，就是从昌平，也能隐约瞧见那一道道黑色的黑烟，年轻时前听老一辈说起边关四十六座烽火关燃起时是何等壮观，那时还不信，那日一见，才明白老人口中那直冲天际的黑烟并非是夸张。”
“而且，这次据说从北方南下的北戎蛮子有十万之数，虽说我那二儿子是去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但我这作父亲的还是担忧，这不，昨日晚上我跟翠英两人辗转反侧是一夜没睡好。”说完这半喜半忧的话，老李脸上带着说不尽的疲惫和担忧 。
“放心，你家二娃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莫要担心了。”老羊安慰道。
话音刚落，突然却是闻得一阵急促马蹄声从行道上传来，引得两位在田地间交谈的老人回头观望。
数百披着黑色铠甲的大纪骑兵如疾风一般掠过，尘土飞扬，正急行军赶向北方。
其后，大纪甲士如一条黑色长龙缓缓前行，望不见尽头。
——
冷眼看着眼前的黄沙关，提西熊不断指挥着其下北戎骑兵下马攻上黄沙关。
小小的黄沙关在数千北戎勇士面前似乎显得那么不堪一击，可就是这样一座看起来轻而易举便可夺下的黄沙关却是整整阻碍了号称北戎骑兵精兵狼月骑三天之久。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就如此战力，就算在纪国也绝对找不出出其左右者。”原本对于夜袭之败还对黄沙关守军颇为不屑的提西熊在经历了强行攻打黄沙关的三天之后已经彻底认识到面前这支守军实力的强大。
虽说狼月骑勇士本就不善于攻城步战，但狼月骑勇士也是从数十万北戎大军中精挑细选后所选出的勇猛之士，但在攻城之时，却是完全落在下风。
据许些伤败而归的部族勇士所言，这黄沙关之上的守军实力上并不比狼月骑勇士强上多少，但每个守军面对来犯之敌，皆是使出了十二分力气，那眼中的疯狂之意更是令人心惧，其亲眼所见那纪国一名身被砍伤数刀，濒死甲士依旧将数名刚爬上关头的北戎勇士一齐抱住摔下关墙。
死士，赴死之士，这是如今狼月骑内部对于这支守军共同的评价，乃至于原本就士气低落的狼月骑，此时更是心生惧意，更甚者，内心不愿出战。
久攻不下，提西熊无奈只好下令暂时停止攻打黄沙关，整顿全军。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攻破黄沙关的希望就越小，若是等到援军到达，那么便万事休矣。
扫视眼前面容皆是浮现着沮丧与无力的北戎勇士 ，提西熊暗自叹了一口气。
“全军听令！”提西熊大吼一声，所有在场的北戎勇士皆是望向他们的将军。“你们看，眼前就是我们三天尚未攻下的黄沙关！”握紧了手中的北戎弯刀指向黄沙关，“他们有多少甲士？如今不足五百之数，而我们呢？整整三千之数，为何我们攻不下这小小的黄沙关？”
深吸一口气，提西熊红着双眼，“我知道，你们皆是知晓我等大势已去，内心无法燃起战意，我也曾未责怪于各位，但今日，我拜托诸位，就算是为了各位亲人，能够平安回去再见它们一面，我们今日也一定要攻下黄沙关，若是攻不下，我们身后只有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待得纪国援军抵达，我等必无处可逃，全军覆没。”
“所以，请诸位信我一次，只要攻破黄沙关，我必将带着弟兄回到草原，未此不惜提西熊性命。”
提西熊举起北戎弯刀，嘶哑的喊着：“狼月之骑，万神不惧！”
闻得此言，原本神情麻木的狼月骑勇士亦是神情再次一震，举起手中华北戎弯刀，齐声呼喊。
“狼月之骑，万神不惧！”
声势之大，直达天际。
——
何宽神情的复杂的望着驻扎在不远处的北戎骑兵。
三天以来，山字营的弟兄们已经离开了一大半，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都变得平静，再也没有酒后的狂言和豪爽的大笑，也不会再看见他们在晨练时的身影。
王虎，李牛，孙田……
这一个个简单的名字，一个个几乎常常挂在嘴边的名字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提起了，它们将永远埋没在这荒无人烟的边疆之地。
这些少有亲人，无所挂念的汉子，每天最爱的事情便是去客栈里醉生梦死，但真正遇到如狼虎一样扑来的北戎骑兵勇士时，却是不顾一切的去拼杀，也许，在战场上护卫家国而死，是他们最为欣慰的死法。
也许，自己也将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但是无论如何，除非山字营甲士全部阵亡，否则，这支北戎骑兵休想跨过黄沙关！这不仅是对身后家国的承诺，更是对那些死去山字营将士的承诺。
关在人在，关失人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