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和解

黎天行失踪的消息来的很快，消息传来时，青铃仿佛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母亲很快在悲伤中闭上眼睛，青铃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在母亲的葬礼上，她一直神色如常，那些嚎啕大哭的亲戚彼此之间的勾心斗角，青铃一看便知。何等可悲，青铃不止一次苦笑，这就是身处高位者必须面对的局面么？不过她自己也并没有说这个的资格，毕竟，是自己的谎言让父亲心甘情愿地去死，让母亲没有办法得救，就自己所学的礼仪纲常而言，自己实在是罪不可恕。

不过，现在没有这个闲心去思考这些。青铃早已联络和控制了原本对父亲忠心耿耿的几个血亲，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慢慢蚕食那些中间摇摆不定的投机者，最后将反对者和背叛者清除。青铃从未真正地算计过人心，但是切身地做起来却毫不费力，这是她的天赋，也是她的最强能力。很快，她身边的帮手就让想要夺权的对手不敢轻举妄动。双反陷入了僵持，直到这一次空间裂缝再度打开。

后悔，悲伤，内疚。这些感情在青铃遇见墨轩的时候，一股脑地从心头冒了出来。青铃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也许并非绝情，而是善于压制，但人的精力与智慧总是有限，即便自己处处小心，也总有隐藏失败的一天。那些不该被忘却的感觉溢出了由权谋与野心铸成的容器，而引发这一切的，是墨轩，以及他身边飘飞的金色光芒。

于是，本着至少再看一眼父亲的想法，青铃不惜一切代价，让墨轩跟随自己走进了这个虚无空间。也许还有一个目的是和当初的父亲一样，关闭这里，但是青铃实际上并不是太重视这个目标。父亲已经失败过一次，相信无数的前人也已经在这个地方失败，自己成不成功实在没有什么考虑的必要。

结果见到了父亲，自己却没有办法做那些自己想做的事情。现在的青铃就像是面对着被自己毁掉的沙丘，父亲对自己的思念让自己千万倍地感觉到羞耻与懊悔。三年了，父亲一定已经明白当初自己所说的就是谎言，将他带到这里的有阙也一定会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说清楚。然而，父亲却没有对这件事说一句话，提一个字，只是在苦苦地哀求自己，原谅过去那个被命运编排到无路可走，最终选择了最愚蠢方式的自己。青铃察觉到，如果自己在此时此地敞开心扉，那么一直支撑着她的某样东西就会随之崩塌，即便那样东西是所有罪恶、邪恶与执念的结合，本不应该存在，但是如果失去了这些，青铃又该用什么来填补空缺的部位呢？

想着这些，混沌的内心却被一对锐利的眼睛刺穿，回过神来发现男人的脸庞已经贴在自己的眼前，一双清澈的黑色眸子直视着自己，目光像是燎原野火般摧枯拉朽地毁灭自己心中那些腐烂枯朽的肮脏东西。奇怪，还以为自己会很难受，结果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什么感觉都没有，那些压抑了好久的感情像是雨后萌生的小芽，慢慢顶起那些饱受摧残的烂肉，填补那些慢慢空出来的地方。

“好了。”墨轩的声音就像是天使一般温柔，像是害怕惊扰到此时脆弱的青铃：“说出来就好多了，对吧？但是你还没有说出最重要的话，那是应该对着你的父亲说的。能好好地开口吗？”

“……嗯。”青铃动了动上臂，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双腿已然失去力气，跪倒在墨轩的怀里。有些不好意思，青铃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整个下半身都已经麻痹，看来刚刚自己已经神游了太久，以至于忘记了站起来，结果现在稍微一动，让人难受的刺痛感便传到全身，搞得青铃肌肉僵硬。

“我来吧。”墨轩不由青铃推辞，手肘直接从后面一绕，就着膝盖窝与后背将青铃打横抱起，向着黎天行的方向走去。青铃被吓了一跳，可是墨轩的脸上没有猥琐之色，手脚也很是老实，并没有恶意，相反，一开始被惊吓到的青铃的想法却有些猥琐，她用力摇摇头，将头转向父亲的方向，开始认真地说出每一个字。

“父亲。”

“哎。”黎天行的回应饱含欢喜，昔日冷酷坚硬的一族之长，在自己的女儿们面前只是一个和蔼的父亲：“铃儿。”

“我……我当初骗了你。”青铃双眼中溢出晶莹剔透的水珠：“不管是母亲的病情也好，还是这里有救命的药草也好，那些都是骗你的。”

“我明白。这些事情错不在你。”

“我当初，想要你永远地消失，觉得你是害我变成现在样子的罪魁祸首。”

“你说的没错。是我，我将这种无可奈何的命运交给了你……如今，我们一族的使命已经快要完结，你可以去追求那些更美好的东西了，我很高兴。”

“我明明知道，明明可以想出来……但是那个时候的我，被自己的仇恨所蒙蔽，做出了这样错误的决定……”青铃双手掩面，肩头随着情绪一起一伏：“明明仔细一想就可以明白的……”

“说什么呢。结果是好的，只是这三年，着实辛苦你这个孩子了。你母亲看到这一切，也一定会很欣慰的。”黎天行的声音中带着自豪：“我小时候，比你不懂事得多，即便长大之后也是如此。没有想到，我女儿如今已经这么优秀，想必这也是上天给予的最好安排。出去之后，突然没有了使命的家族想必会迎来大变吧？这个时候，就只能靠你，我黎天行的女儿来带领他们，教导他们了。”

“父亲……”

“嗯？”

“对不起。”青铃语调平稳地说出了这句话，双手拿开，脸上虽然已经红白相间，哭得一塌糊涂，但是眼睛却不同以前，异样的纯净：“还有，谢谢你。”

“哈哈哈……”黎天行舒畅地笑了出来，“我没有白等三年，听到你这些话，我已经没有任何的遗憾了！铃儿，出去之后，记得在你母亲的旁边，为我立一座衣冠冢，我答应过她，会生生世世陪伴她。若是有缘，或许将来，你我还能再见，到那个时候，我希望看见一个更加成熟和聪慧的女儿，为此，你可要更加努力，明白吗？”

“嗯。我会的。”

“你一向言出必行，我很放心。”墨轩和青铃感觉到全身有此起彼伏的压迫感，像是风灵缠绕在两人的身边。“不要在这里多做停留了，接下来，我便送你们出去。之后的路很好走，我便也不多废话了。记住，铃儿，你是我最自豪的女儿，放手去做，放手去闯，即使我不在你的身边，我也会每日为你祈祷！”

“父亲，我想多陪你一会儿……”

“足够了，再作停留，便会浪费你的宝贵时间。”黎天行的语气中似乎包含着什么深意，但是墨轩却没有机会思考——“墨轩！”

“前辈有什么吩咐？”墨轩被黎天行的招呼吓了一跳。

“记得，好好对待我的女儿！”黎天行带着笑意说道。

不是这样的！墨轩老脸一红，怀中的青铃也想在第一时间反驳父亲，但是他们刚想开口，身边的压迫感便猛然加剧，两人瞬间消失，原地只剩下一动不动的黎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