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云开雾现（十五）

走进饭店的包厢，张卫华等人惊讶的发现：菜已经摆上了桌子。看着面前摆着的一桌子饭菜，张卫华心里犯开了嘀咕：这一桌子菜看来是早就预定好的，否则，绝不会在他们刚刚走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摆在了桌子上。

“我们走进云浮县法院之后，第一个见的人是门口的保安，过了保安那一关之后，我们就跟着和静听走进了法院的那个小会议室。在会议室里，我也没有看到和静听打电话。那么，云浮县法院院长秦凯伦、院党组书记马书海是怎么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法院的呢？而这一桌子的饭菜又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呢？”想到这里，张卫华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然后摇摇头。

“哎吆，秦院长，您们云浮县的四菜一汤非常有特色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呢！”看着摆在桌子上的四个从未见过的大盘子，李东来不及坐下，便有些惊奇的叫了起来。

听着李东咋咋呼呼的惊叫，张卫华开始认真的看起桌子上的菜来。这一看不要紧，张卫华的心里也暗暗的发笑：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看来，高手在民间这句话真的没有说错啊！

只见在面前这张大圆桌上摆放着四个一般的家庭放水果才使用的大铁盘子。让人称奇的是，每个盘子被划分成了四个一样大的格子，而每个格子里都盛着不一样的菜肴。这样一来，四个盘子被分成了十六个小盘子，政策要求的“四菜”在不改变份数的情况下，悄然变成了十六个！

在这四个盘子里，一份是由螃蟹、大虾、海参和生蚝组成的“海鲜盘”，一份是由卤猪耳、卤鸭舌、白斩鸡、武冈铜鹅组成的“卤菜盘”，而另外两个盘子里则分别装着精致蔬菜和各式水果的“素食盘”和“水果盘”。其“豪华”程度让张卫华、马凯和李东有些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桌子的中间，则是一瓶价格不菲的进口红酒。

“哈哈哈哈，让各位领导见笑了！”秦凯伦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然后安排着张卫华、李东和马凯分别坐在椅子上，然后，一边给张卫华三人发烟，一边笑着继续说道：“绿城省是全国最西北的一个省份，云浮县则是绿城省最边缘的县城。地处偏远，交通闭塞，经济也不发达，所以，即便是三位是从北京来的领导，我们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招待各位，所以，还请三位局长原谅啊！”

说完话，秦凯伦一边拿着打火机给张卫华等人点烟，一边笑嘻嘻的看着他们发笑。

“秦院长，您就别客气了，如果您在这样客气下去，我们就没有办法活了！”李东把身子靠在椅子的后背上，一边吸烟，一边继续对秦凯伦说道：“云浮县虽然地处偏远，经济也不发达，但是在吃喝玩乐这方面的繁荣程度不亚于绿城的省府龙海市啊！说句真心话，如果您去北京，让我和张局长、马局长接待您的话，我们还真的摆不出这么丰盛的菜肴。北京虽然也有这些东西，但实在太贵。如果让我们自己掏钱招待您们，我们没钱；而如果拿公款来招待您们，又违反政策，秦院长，以后咱们再北京见了怎么办？”

说到这里，李东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秦凯伦。

“秦院长，咱们说好了的，中午就简单的吃个便饭，下午我们还要工作，您这样……”

“好了张局长，您就不要说了！”没等张卫华把话说完，秦凯伦便冲着他摆摆手，然后握住他的手说道：“您是公安部的领导，而李局长和马局长又是我们的直接领导，别说是这种情况，就是三位认识的、远道而来的朋友，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招待一顿饭呢？”

说完话，秦凯伦见张卫华还在皱着眉头，不见一丝笑容，于是便接着说道：“您们是担心我们别有用心是吗？完全没有必要啊我的张局长！您们是来复查我们院审理和判决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以及古月的刑事犯罪案的审理和判决情况而来的，作为云浮县法院的院长，我秦凯伦光明磊落，心胸坦荡。我们是依法办案，别说没有什么错误，即便是有，我们也绝非是因为私心或者别的什么，而是因为业务素质和对法律法规认识不足的问题。所以，您们该查的查，该处分的处分，这又有什么呢？谁干一辈子工作还有不出错的？所以呀，张局长，您没必要多虑，该吃吃，该喝喝，吃完喝完接着查，我们保证百分之百的配合！”

说到这里，秦凯伦几乎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张卫华。

“张局，你就别坚持了，秦院长都这样说了，我们再坚持不吃的话可能就不好了。再说了，饭菜也都准备好了，即便是我们不吃还不是浪费了呀？那样更可惜！你说呢？”这时，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李东看看张卫华说道。

张卫华看看李东，然后再看看秦凯伦，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那好吧，秦院长，我们违反一次规定把这顿饭吃了，但酒就不喝了，因为接下来我们还要工作。您觉得呢？”

听完李东的话，张卫华看看坐在自己身边，几乎把整个脸贴到自己面前的秦凯伦说道。

秦凯伦想了想，然后笑着看看张卫华频频点头：“好，好，听您的，酒就不喝了，等下午工作结束，晚上的时候我们再喝！”说到这里，秦凯伦看看和静听说道：“和副院长，让服务员上饭吧，我们吃饭。”

“好的，我这就去看看！”一直到现在心情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的和静听赶紧站起身来走出了包厢。

“您们在这里继续谈事情，我和马书记随时听候三位领导的指令！”吃完饭回到云浮县法院办公大楼，站在小会议室的门口，秦凯伦握着张卫华的手，微笑着说道。

张卫华和秦凯伦、马书海分别握了握手，笑着说道：“谢谢二位领导丰盛的午餐。但是，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现在开始，吃饭的问题我们自己解决，再也不能麻烦二位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犯错误了，希望二位领导能够理解。还有，您们二位都是领导，工作肯定很忙，也没有必要等着我们。您们该忙啥忙啥，我们找和副院长聊一聊，需要二位协助的话就给您们打电话。”

“好的，好的，我们理解，我们理解。”秦凯伦冲着张卫华笑了笑，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和静听：“和副院长，接下来您要好好配合专案组领导的工作，有什么说什么。在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说过，只要是干工作就会犯错误，任何人都躲不掉。错了就是错了，承认错误并认真改正错误就是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您不要有任何思想负担。再说了，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的话，承担责任的也应该是我们这些领导。您不要担心，尽可能的而配合专案组领导的工作就是了。知道了吧？”

说到这里，秦凯伦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和静听，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和马书海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看着秦凯伦和马世海转身而去的背影，和静听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和副院长，不要看了，秦院长和马书记已经走了，他们工作忙，是顾不上你的。进去吧，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见和静听目不转睛的看着秦凯伦和马书海远去的背影，李东意味深长的说道。

听完李东的话，和静听转过头来看看他，然后低着头走进了会议室，坐在刚才坐着的椅子上，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张卫华等人。

“和副院长，我记得您刚才说过，在云浮县法院就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的判决中，并没有把包括古月购买设备、修建基础设施等方面的投资和云浮铁矿的采矿权判决给魏新光，而只是把古月、夏湘和谢良三人在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的股权判决给了魏新光，以抵偿古月等人欠魏新光的200万元借款，是这样的吗？”见和静听坐在了椅子上，马凯一边接过李东递过来的香烟点烟，一边看着他问道。

“是的马局长。在对古月与魏新光借款纠纷案的判决书上，我们只是把古月、夏湘和谢良三人在在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的股权判决给了魏新光，以抵偿古月等人欠魏新光的200万元借款，但并没有涉及到古月的其他财产。至于魏新光是如何取得古月的其他财产，包括云浮铁矿的采矿权等，我们一概不知道。所以，按照我个人的认为，我们云浮县法院在对该案的判决上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判决之后或者是判决之前，魏新光都做了些什么，用什么样的方法取得了判决书之外的财产我们不得而知，而且与我们的判决没有任何关系。”听完马凯的话，和静听平静且胸有成竹的说道。

看着和静听义正言辞、自得意满的样子，马凯笑了笑，然后接着他的话说道：“从判决表面上看，和院长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如果往深里挖一挖，不知道和院长还有没有这样理直气壮？”

“请马局长指教！”听完马凯明显带着不满的口气，和静听非但没有示弱，反而更加平静，甚至有些趾高气昂的意思。

“和院长，据我们了解，您是正规的法学院毕业的法官，而且是从书记员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法院领导，可以说办案经验非常的丰富，应该对国家的法律条款非常的清楚。应该是这样吧？”看着和静听有些得意的面孔，马凯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脸上依然微笑着问道。

“谢谢马局长表扬。我虽然毕业于名牌大学，而且是所学专业的高材生，但有些生不逢时，运气也不是非常好，因此被分配到了地处偏远、鸟都不拉屎的云浮县。云浮县是个小地方，发生的案子也没有什么大案，所以，这些年来也没有经受什么磨炼。因此，办案过程中肯定有什么不足甚至是错误。但是，对于国家的法律条款我还是比较熟悉的。如果出现什么偏差或者错误，就是我们水平低、对法律法规理解不透。但绝对不会是明目张胆的违法国家法律，故意制造冤假错案。一是，作为一名受党教育和培养多年的法律工作者，我不可能那么做，二是我身上穿着的这身制服也不允许我这么做！”听完马凯的话，和静听甚至有些不满的对马凯说道。

“那就好，请和院长回答我一个问题！”这时，坐在一旁做记录的李东有些坐不住了，神情严峻的看着和静听接着说道：“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人民法院执行工作若干问题的规定》第54条规定，被执行人在有限公司中被冻结的投资权益或股权，人民法院可以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第35条、第36条的规定，征得全体股东过半数的同意后，予以拍卖、变卖或以其他方式转让。不同意转让的股东，应当购买转让的投资权益。我想问一下和院长，在将古月、夏湘、谢良在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的股权执行给魏新光时，云浮县法院是否进行过公示？是否经过拍卖？又是否征得过当时还在该公司占有近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还是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总经理的古月的同意呢？如果没有，你们的执行程序是不是违法？”

说完话，李东有些气恼的拍了下桌子，噌的一声站起身来， 眼严厉的目光看着和静听。

听完李东的话，看着他异常严峻的面孔，和静听一下子慌张起来。他想不到，专案组把情况掌握的这么清楚，“出手”会这么狠，第一刀就扎在了案子的最最关键的点上。

“和院长，您不要着急，认真的想一想，在对古月与魏新光的案子做出判决之后，特别是在贵院下达一系列执行裁定的时候，您们是否按照法律规定，对欲执行的股权进行公示、拍卖并经过古月、夏湘、谢良等股东的签字同意？如果有，证据在哪里？比如说公示的公告？古月、夏湘、谢良等股东的签字等？我们翻遍了古月的审理、判决和执行案卷，没有发现这些材料。是您们遗忘了吗？这些材料放在了哪里？”看着和静听有些慌张的样子，马凯趁机“烧了一把火”。

张卫华则坐在一旁，一脸冷笑的看着和静听。

“三位领导，这个情况您们还不熟悉，我要说明一下。”和静听有些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接着说道：“刚才李局长说得对那些我都知道，但是，当时的情况并不允许我们这样去做啊！”

“什么情况？”李东用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和静听追问道。

“首先，案子发生以后，古月和夏湘、谢良等股东都逃之夭夭，我们连人都找不到，让谁去签字同意呢？我们也想按照法律的规定去做，但我们找不到他们的人呀！其次，在当时的情况下，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已经乱成一锅粥，具体的情况别说云浮县，就是金山地区的老百姓都知道。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我们即便是公示、拍卖，谁敢买？云浮县是个经济相对落后的县，谁能拿出这样一大笔钱购买这么大的股份？所以，这个案子的执行就卡在了那里，你让我们怎么办？就这样一直等着吗？那要等到啥时候？如果拖得时间太长，对于申请执行人魏新光来说是不是不公平呢？”虽然心里慌张，但和静听还是抑制着心中的不安，甚至有些委屈的说道。

“和院长，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吧？”听完和静听的辩解，马凯笑了笑，然后，从身边的档案袋里拿出一沓材料冲着和静听晃了晃，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贵院下达云法执字第122—2/123—2/124—2的时间是5月27日，而这个时候，古月因为涉嫌利用职权侵占公司财产被云浮县公安局抓捕，关在云浮县看守所。另外一名股东，也就是原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财务总监夏湘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云浮县公安局滞留，这两个人一个被关在云浮县看守所，一个被关在云浮县公安局。我想，这样的情况您不会不知道吧？找不到人签字的说法是不是有些荒唐呢？”

说到这里，马凯把手中拿着的一沓材料狠狠的摔在桌子上。

和静听装不下去了，他用手擦了擦头上已经沁出来的汗水，然后可怜巴巴的看着马凯说道：“马局长，您说的有道理，但这件事情确实不是我办的，您等我调查一下再向您汇报可以吗？”

“哈哈哈哈，和院长，您真的是太可笑了，我真的没有想到，连这样的话你都能说得出口！”听完和静听的话，李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接着说道：“古月与魏新光的借款纠纷案执行时，你就是云浮县法院执行局局长，你说这件事情不是你办的会是谁办的？调查？您找谁去调查呢？执行通知书上的签的名字可是您和大局长啊！您刚才说过，如果这件案子的执行一直久拖不决，对于申请执行人魏新光来讲不公平。但您们违反法律程序，把属于被执行人古月的股权草率的执行给魏新光，这对于古月来讲公平吗？和副院长，申请执行人是人，被执行人也是人，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您们对待的态度为什么会有什么大的反差？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句话您应不该背的滚瓜乱熟啊！”

说完话，李东冷笑了两声，然后看着已经低下了头的和静听。

“和院长，你好好想想吧，认真、如实的回答刚才李局长和马局长提出的问题。违背国家法律的规定，强行把被执行人的财产违法执行给申请执行人，你们这么做的依据和目的是什么？是你还是别人做出的这个决定？你是当时的执行局局长，要说不知道这回事是没有道理的呀！”看着在李东和马凯的轮番“轰击”下已经深深的低下头且一声不吭的和静听，张卫华语气平和的说道。

有四、五分钟的时间，和静听一直低着头。

“我觉得刚才秦凯伦院长和你说的那些话是有道理的。”见和静听一直不说话，李东在一旁敲打道：“只要干工作就会犯错误，任何人都躲不掉。人无完人就是这个道理。错了就是错了，承认错误并认真改正错误就是了。就拿我们刚才说的这件事情来讲，你们做的确实不妥，但是，只要说出原因，我们调查清楚，该纠正的纠正就是了。可是，你和院长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压力，就是不肯说出实情呢？”

说完，李东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他走到和静听面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把一支香烟递到他的手上。

接过李东递过来的香烟，和静听抬起头看看李东，然后无可奈何的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香烟，唉声叹气起来。

这时，张卫华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看看来电显示的号码，拿起电话，冲着李东和马凯点点头，然后走出了会议室。

过了一会儿，张卫华重新走进会议室，然后看了看依然在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和静听说道：“和副院长，截止到现在为止，我们之间的交流只限于交流，也可以说是工作沟通，没有别的意思。但是，这种谈话的方式是有期限的，并不是无限制。所以，我不希望看到我们谈话的方式发生改变，如果真的那样，我们都不会很愉快。”

听完张卫华意味深长、柔中带刚的话，和静听抬去了头，有些吃惊的看着张卫华。

“我给您一晚上的考虑时间，明天上午我们还会来找你，希望那个时候你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时间不早了，你今天配合我们工作了整整一天，也很辛苦。你休息吧，我们走了，明天上午见！”说到这里，张卫华冲着李东和马凯招招手，然后站起身来走出了会议室，把一头雾水的和静听“扔”在了会议室里，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发呆。

三个人走出云浮县法院办公大楼，李东紧走几步凑到张卫华年前，不解的看着他问道：“张局，您这是哪一出啊？我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和静听就会交代。可您……”

“和静听的事情他早晚要交代，事情就在那里摆着，即便是他想狡辩也摆脱不了。”没等李东把话说完，张卫华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他，然后微笑着继续说道：“刚才，我接到了张发伟厅长的电话，说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党组书记突然来到了云浮，说有重要的情况向我们汇报。据张厅长通过齐思雨处长了解到的情况，这位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党组书记与院长富强一贯不合，矛盾很大。他在这个时候找我们专案组汇报情况，我们是不是能得到一些我们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掌握的东西？李局，您不觉得有戏要看了吗？”

“哦？”李东看着张卫华，若有所悟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