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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英魂逝矣
走出密林后,便又回到林中官道之中,道中的很多帝国士兵与马匹的尸体还未来得及清理干净。看着陈尸在这荒郊密林中的同袍,不禁让人泪目,大军还未行进到目的地,还未与叛军决战,他们满腔的热血与抱负却再没施展的机会。
我招呼了一声五队的弟兄,便开始处理这些尸首,虽然伤口处还有些疼痛,却也来不及顾瑕了。林中陆陆续续走出很多帝国士兵,大家也都自发的加入到处理尸首的队列中。此刻林中异常安静,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有几声鸟鸣,没有人高声喧哗,许多人也从刚得胜的喜悦之中回到现实,看到地上躺着方才还与你谈笑的同袍尸体,谁又能笑的出来呢。
我走到道中,弯下腰将手放在地上一具尸体人中处,已经没有了鼻息,嘴角还有未干涸的血迹,尸体双目闭紧,眉头紧锁,似乎心中还有何牵挂。尸体腹部插着几只利箭,箭身没入三分之一,他的右手紧握着一支弓箭,我蹲下身来,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却不知为何,他的右手如钳子般紧紧握着。我力气不算小,却始终掰不开这手,我手上再次用力,手臂经脉都有些凸显,这次终于将食指掰开了一点距离,但尸体的手是紧握着的,箭身又这么细,这样掰也不是办法,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掰开呢?我心中一狠,将力道运在手上,“恩”的一声低喝,只听“咔嚓”一声,尸体的手终于松动了,我将手指往边上一拨,手掌终于伸展开了,只是这也太过轻松了吧,这么一拨就能掰开?我将手指来回拨弄了几下,心里一凉。
糟糕!尸体的手指好像骨折了,我一时的蛮力竟然毁坏了尸体,心里真的愧疚万分,本来葬身在这荒林就已经够可怜了,我却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真的是懊悔啊!兄弟,多有得罪了。如果你在地下有知,一定要原谅我的无心之举,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安康,对不住了。
我将他身上的弓箭一根根拔了出来,看到差不多了,便将尸体抱在路边,此时路边已经堆放了很多尸体,看来这次我军中损失不小,敌人大概有两三千之众,再加上埋伏已久突然袭击,而且弓箭手居多,就算再不济,几轮乱射下来,伤亡也不会小的。听战斗时的喊叫声,一二三营想必也在袭击范围,我四营的弟兄也伏尸不少,五营紧随其后,想必也被伏击了,不知道后面其他几营伤亡如何。
我回过神不再多想,继续清理尸首,目光来回扫视了一遍,发现一匹战马下露着一双军靴,喊过两个士兵,一起合力将战马尸体拖到一边,这战马属实不轻,膘肥体壮,健硕有力,真是可惜了。
我回过头,准备将马下的尸体拽到路边,眼睛向尸体看去,这一看,真个是惊出一声冷汗。
只见尸体额头处插着一只利箭,双目却是睁开的,两眼向上翻,黑眼珠只剩一点露在外,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真以为这是两眼泛白的地狱恶鬼一般骇人,我深吸口气,蹲下身子,尸体面目狰狞,嘴巴大张,似乎临死前经历了非常痛苦的事情,我目光向下移,尸体其他地方并未有致命伤,只是······只是这胯下的双腿似乎有些变形,一条腿不规则的卷曲着,这样的角度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想到方才被搬开的战马,想必是中箭后这位士兵带倒了马匹,如此重量将他的腿压到变形了吧。我叹了口气,将他的双目合上,喃喃道:“愿来生你能够生在和平年代吧。”
之后又清理了几具尸体,不久辎重营便赶到了,大家一同在林间挖好深坑,将这些帝国的好男儿埋了进去,我们挖了一个大坑,因为条件关系,就连这个大坑都要砍伐掉一些树木,也确实废了不少力气,之后工兵营做了一块大木牌,因为此地没有石头,就算是有雕刻起来也确实费力。
武侯亲自为木牌题字,上书“帝国英烈合葬之墓——天启三十六年书”。武侯的书法苍劲有力,就如他的威名一般,只是就算高如武侯能为他们题墓碑,可这些英烈还是去了,不知当初欢送他们的亲眷得知此消息会是一番什么景象,他们的尸首也只能葬在这荒林之中,我们肯定是无法将其带回的,虽然我有些同情这些士兵,可自己都还不知道会葬身在何处,暴尸荒野也说不定,或许还不如这些牺牲的勇士待遇高贵,至少他们还有武侯题字,而且途径官道的行人也一眼便能看到这块醒目的墓碑和硕大的坟堆,能得到世人的景仰。我呵呵一笑摇了摇头,怎么自己总是如此悲情,不幸生在了乱世将起的年代,我自幼饱读诗书,深习兵法,且有一身武力,当是为这国家献出自己的一份力才是,
古人有云:男儿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些才是我该做该想的,要不岂不是枉费了我这半生所学么。
之后辎重营统计了伤亡数量,告知了每营的将官,先锋营共阵亡八百于人,重伤四十于人,轻伤者未作统计。我四营共阵亡一百三十余人,重伤二十余人,十个队中属我五队伤亡惨重,阵亡十八人重伤五人,轻伤若干,包括我和一排的护兵五人,都有负伤,全队五十人死伤过半,确实足够惨重了。
我心里隐隐有些作痛,当初若不带领五队弟兄去冲击敌人较少的那一侧,或许很多人还能够活下去,虽然不知道他们能否活着回家,但至少可以和我一起悼念死去的将士,而不会像现在这样长眠于此,躺进这冰冷的土地之下。此刻我只觉得心中有千斤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我并不认为当时的做法是错误的,可就算是正确的,那些五队牺牲的将士还是要为我的行为买单,他们成了行动下的炮灰,或许冲锋时他们有恐惧,想退缩,但依然不折不扣执行了我的命令,我为那些感到勇士惋惜,也为自己忏悔,只希望他们泉下有知,能宽恕于我。
我也重新巴扎了伤口,敷好了药,处理好一切后,部队便起兵继续前行。先锋营的战马也得到了补充,辎重营是有很多备用马匹的,这些也是为了战时的补充,平时的话就在辎重营负责拉粮草军备。至于损失的士兵,武侯也命自己的中军里善于马战的精锐士兵补充到先锋营,这就显示了先锋营的特殊地位,其他军有任何损失,可以次之处理,但先锋营必须是放在首位的,因为冲锋陷阵,在两军对阵中是极其重要的。
我骑着战马和大部队继续行进着,但心里还是有些发闷,久久没能释然。
“段将军!”忽然林间传出一声高喊,“段将军,关将军有令,命你速去觐见。”一个传令兵走到我队的位置冲我喊道。
“末将得令!”我马上回道。
传令兵离开后,我有些疑惑,关统领此刻找我有什么事呢?战事刚刚结束,难道有什么安排?
带着满腹疑惑,我驱马赶到了关统领所在的一营位置,只见他左臂绑着绷带,神情严肃,看来在激战中也不幸负伤了,不过看起来倒无大碍。
我驱马走上前,跟着一营缓步走着,双手作揖,道:“末将五队什长段凌云,参见将军。”
只见关统领扭头只是扫了我一眼,便回过头去,缓缓开口,道:“你可知我命你前来所为何事?”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我更是疑惑,实在想不通所谓何事。
我恭敬道:“末将愚钝,实在不知,还请将军明示。”
“看到你五队阵亡的人数,你有何感想。”关统领依旧语气平静道。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沉,这一路上我无时不刻不在谴责自己,虽然战时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那些兄弟因我而丧命,这责任实在是逃不脱的。
“末将知罪,未能让将士们保全性命,葬身于此,罪不可恕。末将甘愿受罚,绝无怨言。”我低着头,自责道。
“哦?”这时关统领转过了头,声音提高了一些,道:“只是未能让将士保全性命?那我问你,我可有下令命你五队去冲击那一侧的敌军了吗?”
我看着他有些愠怒的脸,又低下了头,如实道:“末将未得到命令。”
关统领此刻声音忽然提高数倍,怒道:“那你为何擅自做主?带着部下去冲锋?白白葬送了那么多弟兄!你可对的起那些亡去的将士,可对的起期盼他们的亲人!?”
我一时语塞,战时并未听到号令,而在战时久久没人指挥的情况下,我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做错了,但关统领最后的话正戳中我的痛处,字字珠心。
他看我许久一言不发,声音便放低了,缓缓开口道:“现在革去你什长的官职,以儆效尤,你的职位就由现在五队一排伍长担任吧,你就去带领一排的将士。将士在外,军令如山,该唯命是从,若以后在发生类似的情况,军法处置。之所以没有军法处置你,是看在你刚从军校入征,初登战场,便饶你一次,以此为戒,退下吧。”
虽然确实该被罚的,但是一下子从高处落下,心里还是有些郁闷难忍,我的护兵即将成为我的长官,这种感觉也确实不好受,可也无可奈何,虽然心有不甘,可还是无话可说。
我低头作揖,道:“末将遵令,谢将军不罚之恩。”
我没有再跟上去,一路内心都煎熬着,想到死伤过半的弟兄,想到那些死相惨烈的尸体,或许有些处罚能让我心里更好受一些。这一战算是从军的第一次战斗,我虽然自认不是胆小之人,但是真正看到战争的惨烈,心里还是有些不适,而这也不过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甚至不能算是战争,如果以后是人数庞大的对战,也不知他日真的两军对阵,我是否还有初等疆场的勇气。
我驱马回到五队阵列中,一路上一言不发。部队走出密林后,便继续向前行进,走了不知多久,太阳从西方渐渐落下,月亮从空中冒出了头。
我抬头望着夜空,群星璀璨,玄月就伫立在星河之间,漫天的星光闪烁着光明,今晚月光很亮,也很美。因此大家也都没有点起火把,月光照在地面上,照亮了脚下的路,士兵的身影在月光照耀下被拉的很长,就像一个个无言的幽灵,静静跟随着。古人说人是有灵魂的,人死后灵魂便会飞向无垠的天际,化成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只是不知灵魂没上天时长什么模样,或许就像地上的影子一样也说不定,那些死去的将士心有不甘,不忍离开,就这样一路跟着我们,今天的夜空如此璀璨,或许那些英魂有的已经迫不及待飞上天去了吧。
“晚风拂袖天渐暗,明月何时照我还。”看着此刻的美景,我忍不住呢喃道。
只是有些人,却再也不能魂归故里,甚至都不能再见亲人最后一面,实在是悲凉
走了一段路,便看到前方万家灯火闪耀,城墙上的火把被风吹动,扑闪晃动着,那就是陈留郡了吧。
行军多日,终于可以看到有人气的地方了,陈留郡向来富裕,也不知城中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在此处扎营,将士们也不用嚼着干饼填腹了,确实值得高兴。
我将头扭向身后,看到大军宛若一条长龙,蜿蜒向前行进,将士们明显也很高兴,脚下的步伐都渐渐加快,似乎迫不及待想要进城里观一观,只是十万大军人数众多,怕是无法进城了。
先锋营打头,向城外一片开阔地走去,今夜就在那里扎营了吧,明日天亮后,一定要到城里看一看,陈留还从未来过,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