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六章 喃喃之语

“文姑娘，别来无恙啊。”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随后就见到一抹清丽的身影撑着一把油纸伞从雨中缓步而来。文翎见到来者，双眼一眯，遣退了方要出声的侍女，让她先行退下。

文翎见了那人，心道：“好吧，原来是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可以称得上旧相识。纯粹的相识。”

她对着那人笑道：“莺婷小姐不该唤本宫一声太子妃吗？”

文翎想到之前从段念那儿得知的关于莺婷给云少天下毒的事情，就觉得这人不简单。从前没有怎么注意，而这次见她前来，总觉得她心怀不轨，不禁有些谨慎起来。

莺婷一身素色衣裳，衣领处绣着精致云纹，裙摆处则是淡淡波纹，好似风吹江河面，激起浅浅涟漪一般。步伐悠然自得，举止优雅轻缓，婀娜多姿，静态极妍。

她的手中则是拿着一方绣帕，帕上绣着一朵清白莲花。古人云，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帕子配上莺婷秀丽的容貌和清雅的气质，本该是锦上添花，更显风采。

但文翎却觉得这人与这白莲花完全就打不上边。不管是哪种意思，都搭不上边。

对于莺婷这人，文翎并不怎么熟悉。记忆之中，对她只有三处印象，一是百花宴上初见其面，而是黎贵妃处偶遇其人，三来则是段念口中听闻其毒。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印象了。

而今天，当她来了文翎这儿，文翎就表现的非常的不友好，大概是因为打心底觉得给人下毒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

“莺婷疏忽了，请太子妃见谅。”莺婷正要行礼致歉，就被文翎伸手拦下，她道：“不知道莺婷小姐来本宫这儿是有什么事？”

莺婷莞尔一笑道：“自然是前来答谢太子妃先前救下莺婷的一命之恩。”

文翎忽然忘了自己何时救过莺婷，就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莺婷见她一脸不解，就提醒道：“婉妃住所。”

“哦，原来是这样。”文翎恍然大悟，继续笑道：“那时本宫也不知道莺婷小姐你为何会出现在那儿，只能算是有缘吧。若是要答谢的话，小姐应当前去云府才对。”

“不满太子妃，莺婷自是去过的，只是云府此时无人，云公子浪迹江湖，云夫人身在道观，莺婷自然是想要好好答谢一番，但找不到主人，也就只好放弃了。待他日见着了云公子，莺婷必然会好好答谢。而现在，则是来谢谢太子妃了。”

文翎笑得脸都有些僵了，随后见莺婷仍是一副温婉的模样，实在猜不出她要做什么。今日见到她，总觉得跟先前的有所不同，也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文翎实在没办法陪她继续玩下去了。

于是她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份谢意，本宫就收下了。只是不知为何，本宫忽然觉得有些头疼，想回去休息一番。小姐若是不介意，就请自便吧，本宫先失礼了。”

她说着就想越过莺婷回自己房里，不料莺婷却一手扶住了文翎，笑道：“既然太子妃身子不适，那便由莺婷带您回去吧。”

文翎闻言差点气结，心道自己逐客的意思难道不明显吗？为何这莺婷还要这般死皮赖脸地凑过来？她一直笑得温和，却让文翎觉得她是笑里藏刀，好像下一秒就要放出什么大招一样，但她偏偏又只是笑着，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却让文翎觉得不安。

本想说不用了，却不知为什么，下一秒文翎就真的头疼起来，无奈之下就只好让莺婷带她回房，心里想着应凌那孩子怎么送下文庭送了这么久。

莺婷扶着文翎出门的时候，雨开始变大了一些，淅淅沥沥的，完全没了先前那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反倒是多了一份黏稠烦躁的意味。

文翎微微靠在莺婷身上，由着她给自己打伞，然后引着她去了羽灵轩。

到了羽灵轩，莺婷将文翎轻轻扶到了床上，并伸手按倒了她。

文翎平躺在床上，眉头锁得紧，只觉得脑袋好像疼得有些厉害，伸手不住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在眯眼恍惚之际，文翎看见莺婷在桌边点起了香炉，熏烟袅袅，香气漫漫，文翎闻着那股香味，忽然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到了缓解。

她慢慢放下手，仔细地感受着，直到疼痛真的不见了，她就明白是莺婷搞的鬼。

“所以，你究竟是想做什么？”文翎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依靠在床头，偏着头看向莺婷。

莺婷甩了甩手里的帕子，走到文翎面前，又露出让文翎不悦的笑容，然后坐在了文翎身边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来告诉太子妃几件事。”

“什么？”文翎发觉自己的身子忽然有些无力，双眼沉沉，好似要睡着了一般。

莺婷轻声道：“太子妃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云将军身上的毒是莺婷下的？”

文翎道：“是，所以你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莺婷笑道：“非也，除此之外还有。”

“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殿下也知道这件事。”

文翎一愣，就听见她接着说：“可是，殿下并没有追究什么。你可知道是为何？”

莺婷还未开口，文翎好似就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殿下的为人，太子妃想来是十分了解的，最讨厌的不过就是那般下三滥的恶毒招数。听说当初师姑娘就是给太子妃下的毒，才被赶出了太子府。可是，我却安然无恙。哈哈，这其实啊，不过都是殿下的命令罢了。”

“不可能。”文翎坚决地否定道。

“为何不可能？”莺婷笑道，“若是不可能，殿下早该处置莺婷了。太子妃怕是不知道，殿下虽是最讨厌使用这等烂招数的人，但最恨的，是有人伤害了皇上皇后。”

文翎沉默着。

“云将军逼宫，意图谋朝篡位，必然有伤及皇上皇后的可能。云公子虽然与殿下的交情甚好，但是这交情怎么可能比得过亲人的性命来得重要呢？更何况，那也不过是一个叛国贼罢了。”

文翎没有回答，心里想着赵岩却是很看重亲情，但仍不会相信。她清楚地明白，这不过都是莺婷的片面之词。

“你啊，还是太单纯了。”莺婷伸手摸向应凌的脸颊，道：“后宫可不是一个单纯的地方，朝堂之上，更加不是。”

“皇后娘娘要殿下迎娶你，虽说是因为同文府大夫人的情谊，但你以为殿下也是这样的吗？”

文翎抬眼看她，就见她笑道：“若是你这样想，就真是太愚蠢了。太子妃可是还记得当初你与殿下是如何不合，又是在何情况下，殿下忽然改变主意愿意纳你为妃？”

“太子妃，您，可是文府的大小姐，一旦殿下迎娶您为妃，便可得到丞相的大力支持。丞相身后尚有休息多多的文官，有了丞相府的支持，殿下就不畏惧朝中有人以皇后娘娘为江湖女子的身份阻拦殿下登上皇位。”

“你大概是不了解朝廷。这么多年来。黎贵妃虽是未有一子，但其身后势力强大得很，在朝中更是招揽了不少官员，反对殿下继承皇位。皇上一直对黎贵妃怀有歉意，再加上先前太后一直站在黎贵妃那边，对皇后并不喜欢，若是黎贵妃一派使计让殿下犯了错，那么黎贵妃就能够让殿下不能继承皇位。”

“这也就是殿下不得不娶你的原因。”

文翎看着她，心道：“你继续说啊，我听着，反正我一开始也不是太喜欢他，不过是为了追他才要待在他身边。如果一开始是为了什么势力才要娶我的话，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啊……”莺婷忽然拉长了音调，笑道：“可是啊，真是可惜，殿下一直都很烦你，所以呢，他就让我给你找麻烦。”

她一顿，继续说道：“你大概不知道吧。我一直听命于殿下，潜伏与黎贵妃身边。而那时细儿之死，其实也就是我奉殿下之命，栽赃陷害于你。”

文翎一听，“呵”了一声笑道：“我任你胡诌这么多，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信，还是不信，你看了这东西，就知道了。”她笑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玉佩，在文翎眼前晃荡了两下。

文翎见了那玉佩，双眸忽然睁大，却是死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这块玉佩……曾经听洛云羽说起过，是她送给赵岩的十六岁生辰之礼。赵岩一直很喜欢，总是随身带在身上，从不假手于人。

文翎见了那玉佩，神色大变。这般反应倒是看得莺婷又是浅浅一笑：“这下是信了？这是殿下赏赐给我的。哎，若不是那日我不小心牵扯到了皇后，让殿下不得不出面解决，保下你的性命，你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谁让皇后喜欢你呢？不然的话，殿下想要除掉你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莺婷笑了两声，感觉言犹未尽般，停了下来，仔细想了想，道：“你真该庆幸身后有一个皇后保着你，若不是殿下尊敬着皇后，不想让她难过，他也不必使用这样的手段来除掉你。最让殿下厌烦的，就是你身为大臣之女的身份。”

“殿下可不要一个像黎贵妃那样的妃子。毕竟黎贵妃一直都很讨厌皇后娘娘啊。”

文翎久久才开口道：“我可不像黎贵妃。”

“如何不像？皆是未来的帝王之妃，身后同样有着一个势力强大的背景。除了相爷，你还有皇后娘娘给你撑腰呢。就跟先前太后给黎贵妃撑腰一般。”莺婷笑着，笑得文翎头昏脑涨，忽然无法开始思考，在这般状态下，文翎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她皱着眉头说：“反正我不信你。”

莺婷道：“我知你不信我，也不需要你相信，只是想跟你说一声，今后你或许该称我一声妹妹。”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殿下答应迎娶我为侧妃。虽是侧妃，但我丝毫也不介意。”

“不可……”

“姐姐可真爱说不可能啊，”莺婷改了称呼，道：“是不可能还是不愿意相信？妹妹知道，殿下已经长达一月之久未回太子府了，姐姐想来一定很想念殿下吧。或许姐姐会认为殿下那段时间是住在皇宫之中。但是，妹妹心中高兴此后要与姐姐同在一屋檐下，于是就想告诉姐姐，不用担心，那段时间，殿下一直在妹妹所住的鸣居。若是姐姐有兴趣，想念着殿下的话，明日有时间可来寻我们。”

莺婷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条，塞到了文翎手里。文翎浑身无力，已经开不了口，心道应该是中了莺婷的什么招。

她被莺婷扶下，如先前一般平躺在床上，嘴巴张了张，似乎是要说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意识迷糊不清，只能感觉到莺婷仍旧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话。

她仿佛就要睡过去，昏昏沉沉，难受至极。

在意识快要涣散殆尽之时，她忽然感觉到莺婷伏在她耳边，轻轻对她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轻柔如棉，却让文翎听得清清楚楚。

那一瞬间，文翎的双瞳猛然睁大，随即阖眼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