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重逢

天色突然暗得好像被锁上的集装箱，安溪悦起身开了办公室的灯。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音响里陈奕迅正唱个开头的《淘汰》停了两秒钟，随后炸开巨大的手机铃声，另一边门铃也叫个不停。

安溪悦跑回桌前关掉音响，接起电话：“牧风，等会儿我打给你，现在来了个客户。”

“暴雨预警了，你赶紧收工回家吧，我一会儿还有个会。”来电的是安溪悦的未婚夫李牧风。

“知道啦，先这样。”安溪悦小声挂掉电话。说实话，安溪悦真是改变了李牧风不少。

开门，安溪悦摆出职业微笑，当然，以前的李牧风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笑容。“您好，请进。”

客户看起来二十出头，修身白T恤，短裤，运动鞋。左手小臂内侧文着一只造型很特别的蓝色小鲸鱼。

客户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写下一行字，转过来递给了安溪悦。

——想请你帮我找个人。

安溪悦是个独立布艺设计师，有一间胡同里的工作室。

“我开的是个设计工作室，又不是侦探事务所，你说这孩子怎么让我帮他找人呢？”安溪悦把面膜敷平整，把白天碰见的孩子讲给了李牧风听。

“你没问问他原因吗？”李牧风抱着电脑处理工作邮件，随口应了一句。

“我没好意思！”安溪悦跳上床，盘坐在李牧风对面，“这孩子可能……不会说话，他一直写字给我。”

—— 想请你帮我找个人。

接过本子愣了一下。“找人？”乔彬不禁念了出来。

乔彬再次抬头打量起这个大男孩，眉清目秀，身量纤细，下巴上还有年轻人熬夜后的小胡渣儿，长的真好看，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刚要提笔回答，男孩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住了本子。

——姐姐说话，我听得见。

你叫什么名字？

——魏哲宁。

魏哲宁不说话，目光却像是会写诗。

安溪悦话到嘴边，突然从你为什么来找我，变成了你想要找谁。

——找一个，我喜欢了很久的人。

那你说说看，她长什么样子？

男孩好像没听懂一样，直直地盯着安溪悦看。

安溪悦慢慢地重复着：你、喜、欢、的、人、她……

魏哲宁突然低下头来。

——这个人，我没见过。

七月是个阴晴不定的季节。“魏哲宁”这个名字，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安溪悦和李牧风之间。

虽然魏哲宁自称没有见过这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但是乔彬确信魏哲宁对这个人的了解程度，丝毫不亚于相爱多年的情侣。

工作室的黑板墙上已经写满了这个“神秘爱人”的特征。

北方人。

喜欢王小波和安迪沃霍尔。

薯片只吃原味厚切。

不看韩剧。

热爱漫画。

喜欢侯麦和哈内克。

火锅里不吃羊肉和茼蒿。

喜欢仙人掌。

西红柿炒鸡蛋不吃西红柿。（不吃任何热的西红柿）

喜欢天蓝色。

爱衬衫。 想要做个木匠。

……

起初，李牧风对魏哲宁的出现并没有太在意。而这个看似和平的态度，终于在一次他看到安溪悦的笔记本之后，变成了前所未有的不耐烦。笔记本上，是安溪悦亲爱抄写的所有魏哲宁对“神秘爱人”的记忆点。

“你这个月接了几个那么大的案子，还有时间陪小孩子玩游戏呢？”

安溪悦没注意李牧风话里的火药味儿，顺口开了个玩笑，说道：“牧风，你觉不觉得，魏哲宁喜欢的这个人跟你特别像啊？”

“瞎说什么呢！”李牧风合上笔记本扔到沙发上，“你离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子远点儿。”

安溪悦突然觉得很奇怪。要有多爱一个人，才能记住他所有喜欢和讨厌的东西，他的小癖好。而一向冷静的李牧风，今天的炸点实在有些创历史新低。

不知道为什么，魏哲宁总是赶在雨天来工作室。安静地写下几个“神秘爱人”的特征后，魏哲宁帮着安溪悦打理工作室的花花草草，并不急着找人。时间长了，安溪悦也会拉着魏哲宁聊聊天，终于有一次，他们聊起了李牧风。李牧风是安溪悦大学不同系的师兄，那年，安溪悦设计系读大三，李牧风播音主持读大四。毕业后李牧风出于爱好，进了一家电台，主持一档“午夜回忆列车”的节目，安溪悦作为一个迷妹听众打电话，吃喝玩乐小心思，什么都讲，一聊就是大半年。

“你说是不是前几年我和他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现在快结婚了，反而没有什么好聊的了？”安溪悦把今天上午刚到的打样布料在工作台上摆好。听见敲黑板的声音，她转过头看见魏哲宁新添的字。

——东南大学。

安溪悦的眼神在魏哲宁和黑板之间瞟了两个来回，露出玩味的笑容。“你猜怎么着，魏哲宁要找的人居然是咱们学校的！”安溪悦拽住刚进门的李牧风，，“说不定咱们还认识呢！”李牧风给安溪悦拉到餐桌边，眉间皱起了小山。

“吃饭吧，做了火锅。”安溪悦把各种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魏哲宁喜欢的人跟你口味真的挺像的，火锅里面不吃羊肉，也不吃茼蒿……”

“溪悦，你能不能把注意力多分出来一点儿放在我们两个月后的婚礼上。”李牧风打断安溪悦。

“魏哲宁手臂上文了一只蓝色的鲸鱼。”安溪悦假装没看见李牧风脸上几秒钟的错愕。

“我真的觉得这只是一个恶作剧，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谁吗？”李牧风音调降了下来，“安溪悦……我已经跟你说过几次让你不要再理他了，我们不要吵了，好吗？”

体感温度四十二摄氏度的大晴天接二连三，让整个城市有些猝不及防。李牧风的出差让他和安溪悦之间的争执没有留下任何气口，直接变成了冷战。安溪悦刚从工厂回来，因为布料色差的问题，跟工厂的对接人闹的很不愉快。她抄了条胡同里的近路回工作室，一路上总觉得有人尾随。估计是天气太热中暑了，安溪悦安慰自己。在工作室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三点，安溪悦头疼得像是有一千台割草机同时在脑袋里开工，此时此刻室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她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更糟糕的是，已经有水从木头门缝里偷偷漫出来，安溪悦慌了，拿起手机想给李牧风打电话，突然想起来李牧风还在出差。

门铃大作。魏哲宁一进门先是拍了拍安溪悦的肩膀，然后冲到库房，扛起了防水袋一趟一趟地摞在了门口。白色T恤被蹭上一道道泥印，安溪悦看在眼里，面无表情。门口总算被安置好，安溪悦给魏哲宁换上了一件天蓝色的样品衬衫，上面有一只鲸鱼手绘，在深海之中显得尤为孤独。

“好久不见！”安溪悦递给魏哲宁一杯热茶，后者点了点头。

“衣服喜欢吗？”二人对视，好像在玩谁先眨眼谁就输了的游戏。

魏哲宁点头。

“跟你的文身，挺配的。”安溪悦说着拉住魏哲宁的左手，小臂内侧文着一只蓝色鲸鱼，非常别致。魏哲宁突然挣脱开安溪悦。安溪悦走开给自己拿了一瓶酒：“我的未婚夫之前是一个电台DJ，那时候他叫蓝鲸，鲸鱼是他最喜欢的动物，所以我店里的logo也是一只鲸鱼。他喜欢侯麦，喜欢哈内克，喜欢库斯图里卡……我根本不知道这些都是谁，可是听说他喜欢，我就强迫自己去了解，我每天晚上在楼梯间给他打电话，大半年，我假装是他从天而降的soulmate。”

一杯金酒一饮而尽，，“魏哲宁，你喜欢的人……是女生吗？”半晌，安溪悦抬头环顾，发现工作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魏哲宁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黑板上多了一行新字。——满目山河空念风。念风，念风。安溪悦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男生，那一长串的“神秘爱人”清单，每一条都是写给李牧风的。她知道，她太知道了。毕竟三年前，她有一整本涂涂改改、一模一样的“念风笔记”。

李牧风从出差的城市带了安溪悦最爱吃的蛋糕，飞机上一路捧着回来。刚进家门，就觉得好想哪里不对。慌忙打开卧室和浴室的房门，李牧风发现安溪悦把日常的衣物都带走了。打电话，“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微信，从李牧风登机那一条开始，就没有回复。就算没有魏哲宁的出现，李牧风也知道，她和安溪悦之间的感情也早就出现了问题。魏哲宁的清单，让李牧风很焦躁，一条一条好像在重复着李牧风和安溪悦从认识到相爱的全过程。

李牧风大学兼职进了电视台，午夜的节目，尽管他很想努力做好，收听率却在那儿摆着，受众也无非是一些寂寞无处排解的人。可是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突然有个声音甜甜的小姑娘，每天十二点半准时打电话进来。

——主持人，我今天读了王小波的《绿毛水怪》，真的特别喜欢……

——主持人，你喜欢库斯图里卡吗，我今天看了他的《地下》……

怎么就那么巧，小姑娘喜欢的，都是李牧风深爱的。在这个午夜节目的听众里，这个小姑娘简直就是一股清流。一开始李牧风觉得这是个文艺知性的女生，结果没过多久，小姑娘原形毕露，开始拉着李牧风聊些奇奇怪怪的话题。

———鲸鱼哥，你吃西红柿鸡蛋会吃西红柿吗？我从来不吃，我不吃热的西红柿……

——鲸鱼哥，你最喜欢的花是什么？我啊，我喜欢仙人掌，哈哈……

李牧风其实一点都不挑食，什么口味的薯片都吃，最喜欢的花是风铃草，看见仙人掌只会翻白眼。可是他默默记住了这个小姑娘所有刁钻的口味，在电波这头下意识地随声附和。因为那天：尾号3321这位朋友，今天是你第五十二次打进电话。冒昧地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呀，我叫安念风。

安溪悦，你知不知道，你那一句话，念住了我这一生。那些煞有其事的惺惺相惜，有多少，都是欲盖弥彰。你看，爱一个人的时候，我们说了好多的慌，说到自己都记不清楚，却被其他人牢牢记住。所以，安溪悦只记得李牧风叫蓝鲸。李牧风随口的一句肯定答案，她都马上记在本子上害怕忘记了。而安溪悦却不记得，她在电台里不止一次地说过，自己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动物就是鲸鱼，以及作为一个过分热情的小听众，安溪悦那时候还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就叫安念风。在一场暗恋里面，你以为拿到的是爱情的证据，没想到，却只是跑了个龙套。而魏哲宁的这场龙套里，跑起来却乐此不疲。

“你真的要去找她啊？”“要去！”“可是人家都已经结婚了。”“老子又不是要抢婚。”“那你要去干嘛？”“我喜欢她这么多年，她要结婚了，我就不能去告别一下。”“你俩见过吗？”“算是，见过吧。”“说过话吗？”“没有，看见她我就紧张，我说不出话来。”

三年前，魏哲宁刚上大学，东南大学艺术生人数很少，男女混住在一栋宿舍楼里面。每天晚上十二点半，魏哲宁都要去楼梯间抽根烟，后来他发现楼上一个大三的学姐，每个晚上都在同一时间里打电话，好像是一个叫鲸鱼哥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学姐的男朋友。可是，就算是有男朋友的学姐，还是好可爱啊！学姐笑，魏哲宁就在楼下跟着笑。学姐哭，魏哲宁就狂奔回宿舍拿着纸巾送到楼上，话都不敢说一句就跑。魏哲宁特别想知道学姐叫什么名字，他鼓起勇气一次又一次，也没敢问出口。直到有一天，学姐打电话的时候特别开心，好像跳了起来。“你问我吗？你问我叫什么？我叫念风，安念风。”

三年前，魏哲宁辗转打听到安溪悦的工作室，记得学姐怕打雷，他就每个下雨天都来。站在工作室门外，魏哲宁听见屋子里传来了陈奕迅的歌声。

——我说过所有的谎，你全都相信，简单的我爱你，你却老不信。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魏哲宁赶紧按响了门铃。白纸黑字。——想请你帮我找个人。——找一个，我喜欢了很久的人。

满目山河空念风。念风，好久不见。认识你到此时我才知道，，漫长岁月里等待一个人出现，是惊声而起，是半途而退的潮汐。

牛皮皮经营着一家叫做“本能游戏”的网店，工作就是通过短信和语音，给客户一种男朋友陪伴在身边的感觉，同时也会根据客户的要求调整“男朋友”的性格。

这天一早，牛皮皮就接到了一笔三个月的大单子，因为“男友服务”是按天付钱的，一般人都会买一两天玩玩，最多也就是两三天一个星期，但是像这样一下子买三个月的，牛皮皮开店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碰上。

“您好，请留下您的联系方式，本能游戏很快就会送货上门哦。”

牛皮皮看着对方的“正在输入中”闪烁了几次，最终映上屏幕的却只有一个字：“嗯。”

“请问您对男友的性格有什么要求吗？”

“专一。”

“嗯，还有其他的吗？”牛皮皮在键盘上食指飞快，他可以同时扮演好多个不同的角色，霸道的，温柔的，幽默的，冷酷的，有时顾客也会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但是只靠短信和语言来体现专一，还是有点难度的。这一次牛皮皮又是等了很久，结果对方的回复依旧是冰冷的一句话，“专一就够了。”

虽然这位顾客有点奇怪，但是毕竟给钱了就是大爷，由于对方提供的通信方式是微信，牛皮皮一等对方通过好友验证，立刻就把对方的账号设定成为置顶聊天，方便随时接受和回复消息。早上早安晚上晚安，一天三餐提醒吃饭，看到好看的电影给对方推荐，阴天下雨前会提醒带伞……牛皮皮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温柔体贴又专一的新好男友。

第一周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有一天，当牛皮皮聊到最近看的一部喜剧片超级好笑的时候，微信那边一直惜字如金的那个人突然打了一整句话。

“他不喜欢喜剧片，他喜欢科幻片和惊悚片。”

他？

牛皮皮虽然心生疑问，但是秉着不多过问客户隐私的职业操守，只是默默地记下了对方的要求，但是慢慢地牛皮皮发现，这个“他”被描述地越来越完整，对方的只言片语累积起来，居然成了一个完整的真正存在过的人。牛皮皮看着这个陌生人的描述，若有所思地敲打着桌面。

“你总提到并且让我模仿的他，究竟是谁？”

这句话牛皮皮还是问了出来，对方的回答依旧是缓慢的，在几次输入又撤销之后，牛皮皮看到了这样几句话。

“前男友。”“我很喜欢他。”“意外死掉了，帮我买东西的时候，掉下来一个广告牌子。”

看到这样的回答，牛皮皮莫名地有些心酸，他急忙道歉，然后说：“那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

“还好。”过了一会儿对方说道：“你可以更专一一些么？”

什么意思？

在得知牛皮皮一天差不多能赚二百块钱之后，这个奇怪的人给牛皮皮的账户里打了足足一万块钱，而转账留言中的那句话和微信留下的那句话是一样的：“你可以更专一一些吗？”牛皮皮突然明白了对方所谓的“专一”是什么意思，他打字问道：“你是想让我在这个业务上只和你一个人聊天吗？”

“是的。”

“那好吧。”牛皮皮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那我现在就是你的专属手机男友了。”

你觉得牛皮皮会专一对待这个陌生男子吗？是还是不是。答案当然是的。

牛皮皮和陌生人约定了两个礼拜的期限，牛皮皮用这两个礼拜的时间把手里积攒的订单都处理掉了，然后把网店上本能游戏这个链接撤了下来，全心全意地做了这个陌生人的本能游戏。

“早安，亲爱的，今天公司好多事情哦，所以我起得格外早，希望出门不要堵车。”“中午我吃的是培根煎蛋哦，时间不够，就吃的简单一些，好咸，没我做的好吃。”“晚上要一起看电影吗？最近上映的那个惊悚电影听说很不错哦。”只是牛皮皮并不知道，自己所发过去的每一条语音，每一条短信息，最终都以音频电波和文字排列的方式，出现在一个人的电脑上，他把这些信息小心地剪裁、编排、入库，他在键盘上飞快地编写着代码，似乎过了很久，才看一眼振动个不停的手机。

“明天是我们认识一周年的纪念，你想要什么礼物？不要害羞，说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的。”“与虚拟无关，就是真实的，想认识一下你这个人。”“可以吗？”距离牛皮皮最后发出一条信息差不多过了三个小时，牛皮皮终于收到了回信，上面只是写了时间、地点和一个地图坐标，奈何把这个坐标输进电脑里，地图显示是位于四环外的一个仓库。牛皮皮也说不出来此时自己的感觉，这个人强烈地吸引着他，关于这个人他什么都不知道，却通过这个人的只言片语，更强烈地想要去了解这个人。他偶尔和朋友谈起过这个客户，朋友会哈哈大笑着说，牛皮皮你也是够傻的，万一是个大老爷们怎么办？牛皮皮附和着笑笑说，如果是个男的，我可能现在已经弯了。

牛皮皮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这个仓库。午后的阳光热辣地叫嚣着，仿佛要在牛皮皮的皮肤上撕开一个口子。牛皮皮咬着牙走进了仓库，一片阴凉终于让他五脏六腑都舒缓开来，他顺着坐标一点一点走了进去，推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铁门。最后一扇门，牛皮皮还没有伸手去推，那门却自己开了。牛皮皮有些疑惑地往里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自己眼前晃过一个黑影子，紧接着牛皮皮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意识存在的最后一刻，牛皮皮依旧竭尽全力，妄图看清眼前这个人，对于现在发生的这件事情，牛皮皮感觉不到一丝惊讶。就像是早晚都会发生的一样。

牛皮皮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面，屋子里面一片漆黑，紧拉着的窗帘让牛皮皮无从判断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在了大床四周的栏杆上。

“这是……”

“我还是觉得，这样才能更加专一。你说是不是。”

牛皮皮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别人，那个男人坐在角落里的巨大显示屏幕前面，语气僵硬地像是好久没和别人说过话了，面前放着大量的波形数据，最新一组数据正在记录，而上面的音频波动，正在随着牛皮皮的说话而变化着。

男人的皮肤在显示器的营营光芒下显得苍白，巴掌大的脸、尖尖的下巴，更是衬的眼睛又黑又大，他定定地看了牛皮皮一会儿，然后喃喃地说：“你们真的很像……”

“像谁？像你的前男友吗？”

“嗯……我很爱他……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去做……他出轨了……然后我把他……”

“把他怎么了？”

无论牛皮皮怎么追问，男人都不再说话了。牛皮皮一看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长叹一口气，换了一个话题说道：“你屏幕上做的是什么东西？”

“……因为你和他很像，我想把你的语音还有信息编辑到一起，然后做一个程序……”

“怎么样的程序？”

“……就是，可以根据我输入的信息不同，有不同的回复，每一个回复都是你……你们会有的答复。”

“这么厉害？！这个创意很好啊，要是做出来了再有可以选择的类型，可以做成一款手机软件了！”

“嗯……”

“我可以帮你做什么？”牛皮皮摇了摇手脚上的链子，“我不会跑的，因为……来的时候，我就做好准备了。”

牛皮皮一点一点、一天一天获得了这个男人大部分的信任，活动的范围也从床的周围慢慢扩展到整个房间，哪怕随便在抽屉里翻来翻去都是可以的，甚至男人默认了牛皮皮在一旁看着他编写程序。牛皮皮从开始帮着男人打扫房间到洗衣服，现在已经被允许在厨房里做两个人的饭。只是让牛皮皮和男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叫做本能游戏的手机游戏，一经上市就受到了广泛追捧，迅速串红到各大手机游戏排行榜的首位，玩过这款游戏的用户纷纷评价它太真实了，真实地觉得自己可以直接和手机谈恋爱了。本能游戏单机版的版权被一家大型的游戏公司买了下来，他们邀请了国内最出名的画师和声优，全力打造这款开创国内先河的女性向游戏。那天牛皮皮做晚饭的时候，男人蹲在角落里打电话，与其说是打电话，不如说是对方在说，男人一句都没有回答，末了挂断电话。

“谁的电话啊？”牛皮皮问着。

“游戏公司的。”

“干嘛啊？”

“明天是那个什么游戏的发布会，找我去。”

“……你要去吗？”牛皮皮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不去。”

牛皮皮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把男人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专心切起菜来。男人起身离开的时候，牛皮皮打开了左手旁边的那个抽屉。

三天后，本能游戏单机版发布会的现场。

“很高兴今天能邀请到这款游戏的原创作者，同时也感谢他和我们公司合作。好了，请大家再次感谢这款游戏的原创作者牛皮皮先生，感谢他讲述的创作经历！”

牛皮皮在一片掌声中站起来，他的脸色在镁光灯下显得有些苍白，他向周围的人们笑了笑，他下意识地碰了碰放在靠近胸口那个口袋的手机，指尖感触到一片冰冷——那是当时和男人聊天时用的那个手机，而现在，已经彻底不用了。

这时侯，牛皮皮一个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接了起来。

“请问是牛皮皮先生吗？我是公安局的张干警，这场特别感谢您的知情报案和线索提供，如果不是您提供的那瓶用掉一半的腐蚀性酸和那颗螺丝钉，我们根本无法确认一年前的那个广告牌掉落案子是谋杀，也根本找不到凶手，只是凶手在我们准备破门逮捕的时候……”

会场里信号不太好，牛皮皮并没有听清楚警官说的每一句话，他也没有问，只是笑着听完，礼貌地回应着：“这是我应该做的，更何况当时受害人是我的亲哥哥呢，还他一个清白是应该的。”

，“牛皮皮先生，公安局这边呢，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您来看一下，您什么时候有空……牛先生？牛先生？您在听我说话吗？”

现场正在 展示游戏中的一段情节，体验用户为有着偏执症的男主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男人吃的狼吞虎咽，最后磕磕绊绊地说着谢谢，用户在选择上选择了“如果好吃我再给你做啊。”

牛皮皮微微眯起眼睛，记忆中的某段和此时的音频交汇在了一起。“如果好吃我再给你做啊。”“……不用了，我这辈子做过很多坏事，我没有办法控制内心的那个声音，我要求我的恋人必须专一，如果被我发现出轨，我都会杀了他们……”“这不怪你。”“……可是，我唯独不想杀掉你，哪怕你也像他们一样，出轨了。”

一切都是假的，可你是真的。希望再见面的时候，你可以原谅我。

事实上，牛皮皮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减少了客户数量，加快对这个人的回信速度，但是并没有做到对方所谓专一的要求。有钱不赚是l傻子，反正也看不到，那个人怎么知道自己接了多少业务。牛皮皮是这么想的，有那么几个时间段的信息群发就可以，轻轻松松赚些比以前翻倍的钱，牛皮皮觉得，自己有了大运。牛皮皮用尽全力想巴结这位金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好像越来越沉默了，自己说了一大段话，对方只会回复寥寥几个字，内容还莫名其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