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云开雾现（十四）

“赵副检察长，你好啊！”一走进赵学凯所“居住”的房间，马成龙便走上前去，和正坐在床沿上发呆的赵学凯打了声招呼，并对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马成龙，赵学凯大吃一惊。他站起身来，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马成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哈哈哈哈，赵副检察长，只是一年多一点的时间没见，你就把我给忘记了呀？你的记性在整个云浮检察院是最好的，而且我们两个在一起工作了五、六年，你要是这么快把我忘记了，是不是很不够意思啊？”看着呆若木鸡的赵学凯，马成龙一边笑，一边说道。

“马，马，马局长，您这是……”听完马成龙的话，赵学凯虽然已经缓过神来，但依然用一副不解的目光看着马成龙，磕磕巴巴的问道。

“赵副检察长，不要吃惊。马局长现在是我们‘6.11’专案组成员，负责就云浮县法院、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对魏新光与古月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古月刑事犯罪案的审理和判决情况进行审查。你们是老同事了，好好的聊一聊吧，看来今天我可以当一回看客了！”孙浩楠把手中的公文包放在桌子上，一边拿出笔记本准备做记录，一边看着还在发愣的赵学凯说道。

“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听完孙浩楠的话，赵学凯突然一下子缓过神来。他紧紧握住马成龙的手，有些兴奋的接着说道：“马局长，马大哥，您可是来了，正好给我做个证。专案组的领导不太了解情况，把我关在这间小房子里，问我四年前古月那起刑事犯罪的审理和判决过程中的情况。当时案发的时候您还在云浮县检察院，您应该知道真实的情况。赶紧跟专案组的领导说一说，对于一些事情我可是真的不知道啊，就让我回去吧，院里还有一大堆事情呢！马局长，帮帮忙，帮帮忙！”

说完话，赵学凯就像看着救星一样，一边可怜巴巴的看着马成龙，一边用手使劲的摇着他的胳膊。

“赵副检察长，咱们都是老法律了，在法律战线上干了不是一年半年了，有些事情不应该是让我来劝你的。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我这个被云浮县检察院扫地出门的人，就是你所期望盼着来救你的人恐怕也没有任何办法。你心里清楚，现在唯一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指望任何人都是徒劳的。你要是让我跟平时劝那些不懂法律的犯罪嫌疑人一样劝你，可是让孙处长在旁边看笑话了呀！”从赵学凯握的手心里抽出被他攥的有些疼的手，马成龙一边拍拍赵学凯的肩膀说话，一边冲着坐在一边看热闹的孙浩楠笑了笑。

“马局长，您不该是把您从云浮县检察院调走的事情迁怒与我吧？马局长，您可千万不要冤枉我！我在云浮县检察院的地位您是了解的，我能决定您的去留吗？再说了，咱们老哥俩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您的去留跟我没有任何利益关系，所以……”

“赵副检察长，你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没等赵学凯把话说完，马成龙就冲着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道：“从云浮县调走，我不是因为犯错误降职，而是高升了。离开地处偏远的云浮县，到了繁花似锦的省城；由一个县级检察院的党组书记，到一个主管反腐工作的局长，我高兴都来不及，哪还有一丝半点的仇恨？话转回来说，即便是我有什么不满，也不会把这种怨气撒到你的身上呀。古月刑事犯罪案侦查阶段，你仅仅是云浮检察院的一名小小的执行庭庭长，哪能决定我的去留呢？所以，你尽管放宽心，我现在是‘6.11’专案组的工作人员，一定会秉公办案，绝不会把个人感情放在工作上。因此，你没必要为此担心。但是，现在我在担心老兄你呀！”

说完话，马成龙走到赵学凯面前，拿出一支烟递到赵学凯的手上，并亲自给他点上火，然后坐回到椅子上看着赵学凯。

把香烟放在嘴里狠狠的吸了一口，赵学凯呛得咳嗽了两声，然后，呆呆的看着马成龙。

“如果是孙处长、张局长等不了解情况的领导调查这件事情可能要费一番周折，毕竟他们对当时的情况不了解，需要一步一步的调查。但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讲就没有那么难了。特别是古月的刑事案在检察院这个环节的情况，我是太清楚不过。针对云浮县公安局提供的对古月的提审笔录以及因为该环节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赵副检察长是清楚的。在古月的律师把申请司法鉴定的申请交到检察院之后，因为这件事情我据理力争并且在院党委会上与检察长发生了冲突。这件事你还记得吧？当时你说了些什么现在还能想的起来吗？”坐在椅子上，马成龙一边吸烟，一边看着马成龙，一脸严肃的说道。

赵学凯看看马成龙，有些犹豫的摇摇头。

“犯罪嫌疑人对证据材料有质疑，申请司法鉴定，检察院就应该依照法律程序办事。云浮县公安局向检察院提供的这份提审笔录，是整个案卷中唯一一份古月认罪的证据，对于案件的判定意义重大。可是，我不知道，包括检察长在内的所有人都反对他的申请，说古月是胡搅蛮缠，企图利用这个借口拖延被判决的时间。当时，你作为院党委委员是参加了党委会的，你的意见和检察长一样。赵副检察长，随声附和，领会领导的意图，看领导的脸色说话办事，是那些唯利是图、一心讨领导欢心并以此作为升迁途径的人的做法。这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辞手段，不讲原则。赵副检察长，你是老检察官了，你不应该这样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可能会决定一个人的前途命运！不是天堂就是地狱，事关重大，怎么能随波逐流呢？”

听完马成龙的话，赵学凯叹了口气，然后低下了头。

看着赵学凯唉声叹气的样子，马成龙看看坐在一旁负责记录的孙浩楠，两个人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然后，马成龙往赵学凯身边凑了凑，继续说道：“其实，你不用说我们也知道，云浮县检察院之所以不对公安部门提供的提审笔录做鉴定，根本问题就是这份笔录的签名确实存在问题，也就是说，这份笔录的内容包括签名都是假的，是人为杜撰的，根本不是犯罪嫌疑人古月亲自交代的。这些人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陷害犯罪嫌疑人古月，利用诬告陷害的手段把他弄进监狱，进而实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作为负责该案的领导，下面的办案人员把相关的材料送给了你，是你压着不办，并命令办案检察官，在这样一份极为重要的证据材料存在极大问题的情况下，强行对古月提起诉讼。赵副检察长，如果我们最后查办的结果证明古月所谓的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财产一案属于冤假错案的话，你要承担多么大的责任你知道吗？你刚才还说让我帮帮你，我怎么帮你？帮得了你吗？”

说到这里，马成龙站起身来把手中的烟头撂倒烟灰缸里，然后拍拍赵学凯的肩膀。

“马局长，您是在云浮县检察院呆过几年的人，我们两个也算老同事了，我的情况您是了解的。别说在当时作为执行庭庭长的情况下，就是现在，凭着这个副检察长的身份，我有权利决定这件事情吗？”听完马成龙的话，赵学凯皱着眉头，一脸委屈的说道。

“我知道你没权决定这件事情，但是，你有权也有责任告诉我，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谁？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到吗？”马成龙站起身来一脸严肃的看着马成龙，接着说道：“你知道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只是不想说而已。首先，这个人肯定是你的领导，而且级别不低，你不敢说，害怕今后遭到报复；其次，你是寄希望与你的领导在得知你现在的情况后来救你。赵副检察长，看在你我曾经共事多年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原本不能告诉你的消息：‘6.11’专案组是中央三部委联合成立的专案组，手里拿着中央领导的批示。而且由专门的制度：谁若利用职权干预专案组办案，无论什么级别，先停职，后调查。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谁敢出面来救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这番话，马成龙有些激动的用手拍了拍面前的桌子。

此时，赵学凯的头低的更低了。

“如果古月的刑事犯罪案最后确定为冤假错案，你赵学凯就是元凶之一。趁着现在还不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白枉了马局长的一片好心！”这时，坐在一旁做笔录的孙浩楠实在忍不住了，看着低着头一声不吭的马学凯说道。

马学凯抬起头，看看神情严峻、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马成龙，再看看强忍怒火，冷笑着对自己说话的孙浩楠，头上不禁冒出了一丝汗珠。

作为一名在纪检战线上工作了多年的老法律，他当然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更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再这样坚持下去的后果。但是，内心深处那种仅存的一丝侥幸心理还是让他有了抵抗下去的决心和勇气。

首先，在做出阻拦齐晓飞等人对提审笔录进行司法鉴定的决定之后，他与某些人做了十分详尽的计划，并按照这个计划，对后来可能发生的问题包括今天出现的这种局面做了预判和有效的预防，一些直接的证据已经被他销毁或更换，专案组是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查出来的。即便是将来查出点什么，作为古月刑事犯罪案件的主管领导，应该负的也只能是领导责任，大不了批评教育完事，最坏的结果就是降职。但如果现在自己交代出来呢？后果可能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他赵学凯教育别人的话，现在马成龙拿来吓唬他，可能没有什么作用。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有罪？如果没有证据证明，你们又能把我赵学凯怎么样？”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在心里暗暗的冷笑了两声，刚才那种极度紧张甚至有些慌乱的心情变得镇定起来。

见赵学凯低着头一副沉思的样子，孙浩楠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拿出一支烟递到他的面前：“再抽根烟，好好的想想，我知道你现在很矛盾，但我们会给你想清楚、做决定的时间，放心吧，我们有足够的耐心！”

“谢谢孙处长！”伸出手接过孙浩楠递过来的香烟和打火机，赵学凯先是尴尬的笑笑，说了声谢谢，然后点燃香烟，一边吸烟一边低下头，再次陷入沉思。

这时，在房间里来回转圈的马成龙看了赵学凯一眼，然后意味深长的笑了两声。

马成龙的两声冷笑，声音虽小，但还是让赵学凯听了个正着。他心里暗暗一惊：难道这个马成龙又有什么阴谋了吗？还是他已经掌握了自己什么东西？

“那我也不会担心！”应对着马成龙的冷笑，赵学凯也冷笑了两声，虽然只能是在心里暗暗大的发笑，但他的心情还是觉得很爽。

就像马成龙刚才说的那样，阻止对提审笔录做司法鉴定这件事情并不完全是他赵学凯一人所为，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权利，而在场面上混迹多年的他也绝对不会这样作。在他和魏新光的共同努力下，比他大的不是一般大的领导说了话，签了字。“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他一个小小的副检察长还怕个什么？

“你们专案组再厉害，我就不相信敢动他。如果你们不敢动他，我赵学凯就‘平安无事’！”

想到这里，赵学凯的心里更踏实了，这种发自内心的踏实显示在脸上，顿时变成了轻松的微笑，与刚才的紧张甚至慌张判若两人。

看着赵学凯的突然变化，久经战场、同无数个犯罪嫌疑人“打过交道”的孙浩楠当然知道，此时此刻的赵学凯在想什么。他冲着正准备发火的马成龙摆摆手，然后打开了面前的一个文件袋，取出一沓材料放在桌子上，然后笑着对赵学凯说道：“经过深思熟虑，心情有点好了是不是？那好，我给你泼点冷水！”

说到这里，孙浩楠从一沓材料中拿出一个笔记本冲着赵学凯晃了晃：“这是云浮县检察院的会议记录，在这个会议记录上记载着，当主办古月刑事犯罪案的检察官齐晓飞提出按照法律规定对云浮县公安局提供的提审笔录做司法鉴定的意见的时候，是你告诉齐晓飞：‘怀疑公安部门做的提审笔录的真伪，是犯罪分子古月藐视法律，故意在这方面做文章，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拖延判决时间。不要理他，绝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赵副检察长，这段话是不是你说的？”

听完孙浩楠的话，赵学凯赶紧辩解道：“孙处长，这是……”

“不要给我讲理由，更不要做没有任何意义的辩解。这份会议记录上签着你的名字，你还会厚着脸皮不承认吗？难道你可以说这个会议记录是伪造的吗？赵学凯，我们没有你那么卑鄙！”没等赵学凯说完，孙浩楠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义正言辞的打断了赵学凯的辩解。

赵学凯见状，赶紧闭上嘴，坐在椅子上低下了头。

“你觉得你们之前把所有的证据全部销毁了，我们根本查不到什么证据是吗？你错了，看看这是什么？”说到这里，孙浩楠拿起一张纸在赵学凯面前晃了晃：“这是云浮县检察院关于对古月的律师提出的申请的立案材料，这个上面确切的写着立案日期、事由，盖着云浮县检察院的大印。赵学凯，这个不会有假吧？”

赵学凯欠了欠身子，把脸凑到孙浩楠举得那张纸面前凑了凑，仔细的看了一下，然后练练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

“告诉你吧，你销毁的那一份立案材料是扫描件，而这一份才是原件。赵学凯，并不是所有的执法者都像你一样无耻！有良知、有职业道德的人还是大多数的！”见赵学凯还在辩解，孙浩楠怒不可遏，啪的一声把手中拿着的材料拍在桌子上，然后指着赵学凯怒斥道。

在孙浩楠声如洪钟的怒斥声中，赵学凯一边擦汗，一边悄悄的坐到了椅子上。

“你再看看这是什么？”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孙浩楠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拿着另外一沓材料对赵学凯说道：“在现在的案卷中，云浮县公安局的那份提审笔录上，最后的签名不是签名，而是所谓的古月的手印。对此，我们专门到监狱与古月进行过沟通，他断然否认在笔录上签过字或者是按过手印。而你们把之前签有古月名字的那份提审笔录‘狸猫换太子’换成现在这份，只不过是给这份假笔录增加了科技含量，为之后的查办设置障碍。赵学凯，你真是老奸巨猾，把办案多年的经验用到这个地方了。作为一名受党教育多年的执法人员，你不觉的脸红吗？”

“孙处长，您千万不要冤枉人啊，哪来的第二份笔录呢？我就是胆子再大，也不会……”

“你闭嘴！”没等赵学凯把话说完，孙浩楠拍案而起，把一沓用自封袋包起来的文件摔倒赵学凯面前：“你看看这是什么？这就是有假冒古月签名的那份笔录，也就是云浮县公安局提供的第一份笔录。我们已经做了司法鉴定，上面签着的古月的名字就是假的，伪造的！云浮县公安局的相关人员马上就会归案，你还想抵抗到什么时候？”

用眼睛瞟了一眼孙浩楠摔在自己面前的那沓材料，赵学凯头上的汗马上涌了出来，然后，一边擦汗，一边瘫坐在椅子上。

“你……”孙浩楠正想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了三声轻轻的敲门声。他停下话题，先是看了看门口，然后又看了看马成龙。

正在记录的马成龙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门，只见一名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厨师手里端着一个饭碗站在门口。

“你好，有什么事情吗？”站在门口，马成龙看着厨师说道。

“领导您好，我是酒店的厨师，我姓……”

“不用介绍了，我在吃饭的时候见过您。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马成龙冲着厨师笑了笑问道。

“那位姓张的领导让我来叫你们一下，让二位领导马上去吃午餐，顺便让我把这个人的饭也带来了！”厨师一边说，一边冲着坐在椅子上的赵学凯努努嘴说道。

“孙处，怎么办？张组长他们回来了，等着我们吃饭呢！”马成龙转过身来看看孙浩楠说道。

孙浩楠想了想，然后站起身来，一边收拾放在桌子上的东西，一边对赵学凯说道：“赵学凯，刚才我和马局长对你说了很多了，在如此确凿的证据面前，你如果还想抵抗的话，我们只有采取下一步措施了。下一步我们要干什么，你是应该知道的。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做决定，说与不说你看着办！”

说到这里，孙浩楠拿着所有的东西看了看马成龙：“走，我们去吃饭，吃完饭回来再说！”说着便和马成龙一起走出了房间。

“二位领导，这是那个人的饭，您们看……”刚走出门，那位端着一只饭碗的厨师看着他们两个问道。

“给他端进去吧！”马成龙冲着厨师点点头，然后一边往前走，一边和孙浩楠说着什么。

那位厨师端着饭碗走到赵学凯面前，把饭碗放在他的面前。然后抬头看看门口，见门口站岗的两名武警正在说话，便往赵学凯面前凑了凑，小声说道：“赵副检察长，魏新光让我告诉你，四年前你和他在咖啡厅喝咖啡的时候的录音资料在他那里存着呢。和专案组说话的时候想着点！还有，外面的人正在想办法，坚持住，没事的！”

说完，那名厨师若无其事的走出了房间，关门的时候回头冲着赵学凯点点头。

扑通！那名厨师刚关上门，赵学凯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咬牙切齿的骂道：魏新光，你这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