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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张推案情扈遭贼
等把尸体搬回义庄放好,张梦鲤和许定回到双槐园时天色已晚。时为酉时三刻。
这时,许定发现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张全和易华平还在养伤;杨复维已不可靠;原本不多的人中还要有一个人负责监视杨复维。这就意味着真正能帮上忙的人手突然锐减,别说是对付扈传中这股大势力,对现在的情形而言,就是去往各方调查的人员安排也难顾及全面了。
于是许定悄悄对张公道:“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人手太少了。”
张梦鲤也感到焦虑,但为了稳住“军心”,便宽慰道:“没事,我会想办法的。如今距离重阳节尚有几天时间,且我们手上已经有了扈传中通敌的罪证,料想这个时候他还不敢太过放肆。”
“大人,话虽如此,但我们调查也缺人啊。实在不行我去土木岭走一遭,看看范兄好些了没,若行的话我们一起回来也好多个人手。”
“这……”张梦鲤考虑了一番,“行,暂且按你说的办,不过今日天色不早,今晚早点休息,明日再去吧。”许定答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张公尽管表面不说,但心里着实烦乱。独自踱步到了园外,沿着一条小径漫步。此时天边太阳已经落山,只留下一缕尚未沉尽的残红。此情此景,正应了马致远那句名曲——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回想起这些天来的种种,命案频发,疑点重重。不免感到些许心力交瘁。如今杨复维又成了一个教人半信半疑的人。而这种事最让人懊恼,半友半敌,黑白模糊。若是信之,如果他是细作,后果将不堪设想;若是不信,而将其打下深牢大狱,若事后见其清白,岂不冤枉了好人,囹圄之苦又如何还报?想到此张公不免喟然长叹一声,甚感为难。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呼喊声,张公闻声后望,见许定一颠一颠地跑了来。遂问道:“许弟有事要报?”
“不不不,大人。”许定见张公误会,忙解释道,“主要是您刚刚得罪了扈传中,我怕他又派人暗杀,所以刚才见你没在房中,便出来寻找。”
“多谢许弟挂念了,”张梦鲤感激道,“你不必担心。我只是有些烦躁,趁这秋风正爽,出来散散心而已。”
许定点头,随即殷勤道:“大人一定是为错综复杂的案子而发愁吧,不妨说出来,愚弟或可为你解解忧难。”
张梦鲤回过头又彳亍而行,边行边道:“现在最让我为难的就是杨复维的问题了。尽管义庄大火时他正在双槐园,没有纵火时机,但这并不能完全洗清他的嫌疑。我们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势力庞杂的团伙阴谋,非一人可成如今现状。而正因为如此,另一个曾经帮过我们的周星芷也让人信疑难决。若说不信,可两人曾告诉我的事又似乎确有其情。若说信,又——唉!说来说去,只让人嗟叹不已。”
“大人莫要心急,”许定劝慰道,“我相信邪总不能胜正,会有办法的。”
“这样,”张梦鲤突然停住,回过头来道,“我们先以假设的方法来推论一番。首先我们要搞清楚到底这整个案子中会掺杂进几股势力,而这些势力到底是并立同谋还是对立相争的关系。当然,也不排除几股势力间各自为阵,互不相干,只是围绕着整个事件各取其利而已。我们只有搞清楚了这点,才能顺藤摸瓜,各个击破。——这个方案许弟以为如何?”
许定当即赞不绝口:“妙哉。大人说得极是。若是不搞明白这些问题,凶手们你杀一个人,我放一把火的。到时我们奔走不及,只能被牵着鼻子走,丝毫没有主动出击的机会。”
“好!我们就来论上一论。”张梦鲤又回过头边漫步边道,“首先,我们先来推测究竟会有哪些人和此案有牵连呢?第一个不用说,扈传中与此案有染已是定论,而且他很有可能是最直接的那一股势力。其次,我想应该就是在土木岭袭击我们的那批山贼了。如今我们知道整个案件都有关联,所以这帮山贼在本案中的角色也绝非等闲之辈。”
“大人,”许定提出见解道,“有没有可能这帮山贼和扈传中本就是一伙的?”
“这个我一开始也怀疑过,”张梦鲤答道,“后来仔细一想,也觉得可能性不大。今天我在公堂上曾质问过茶坊刺客的事,虽说他语焉不详,但依旧能从他模棱两可的回答和傲慢无礼的态度中听出几分默认的意思。而后来提及土木岭山贼之事时,扈传中却一口否决,给人一种“可承己过,不担他责’的感觉。我想既然连行刺我们的事他都敢默认,土木岭偷袭之事恐怕他说的也是真话,确实与他无关。”
“大人已举出了两股势力。如果说扈传中的目的乃是与朝中奸佞勾结意图造反,那山贼这股势力又以何目的来插上一脚呢?”
“哼哼,”张梦鲤冷笑一声道,“自古权钱不分家。既然扈传中是为了权,那山贼那一伙恐怕就图个钱了。”
“如何见得?”许定又问道。
张梦鲤停下脚步,转身回道:“周星芷曾告诉过我,这帮人谋事时曾筹措万金,并在上下打点后给王金送了信。信中除了向他要那两本炼丹邪书外还承诺无论如何保他出狱,并说已备好奇珍异宝供他日后享用。我想这批用来送给王金道士的珍宝便是这帮山贼的动机所在——对了,我想起来了!穆之灵死前没有写完的‘宀’应该是个‘宝’字。而穆之灵本意应该是想写‘宝藏’或‘宝箱’之类的文字,只因没写完就一命呜呼了。”
“我也想起来了,”许定也说道,“记得大人说过在山洞里发现过有箱子放置的痕迹,想必穆之灵所指的就是它了。”
“对对对,应该错不了。山贼们图的钱财怕就是这个了。”
“不过也说不通呀!”许定突然又生疑道,“若山贼只是为钱,为何在土木岭时却要掳走武雁堂——哦,不对。应该是他们为何要掳走那个武雁堂的冒充者,而且还让拿三百两银子赎人。”
“许弟,你还不明白他们的意图啊。土木岭遇袭不过是冒充者安排的把戏而已,所谓的掳走人只不过是冒充者借这个计谋从武婉婷身边脱身而已。至于为何要说用三百两银子才能赎人只是为了让当时的我们相信这只是单纯的强人剪径而已。事后,对方又借我们赎人的机会留下了真的武雁堂之尸。”
“等等,”许定又质疑道,“这点就更让人匪夷所思了。既然冒充者想让我们认为土木岭之遭遇只是单纯的强人剪径,那为何后来又要扔出武雁堂的尸体,彻底暴露自己的意图呢?是故意为之还是计划失误?”
“问得好,”张梦鲤答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也是那帮山贼的操控者所逼不得已而为之的。冒充者先利用土木岭抢劫的计划成功从武婉婷身边脱身,原本一定是想让我们误以为武雁堂真的被掳。而后扔出真的武雁堂的尸体,则是为了让我们相信武雁堂确实已死,其目的就在于不想让我们在山贼这条线上紧抓不放。对于我们而言,与其在一个死人身上费尽心力倒不如花点心思多救一个有难之人。这是在能预见到还会有人遭难的连环案件中必须遵循的铁律,很显然山贼的操控者也想到并利用了这点。紧接着,我发现了武雁堂尸体上的飞刀吊坠。如果说在此之前我还不知道假冒武雁堂这回事的话,兴许我当时便会深信周星芷就是幕后黑手,而且还会怀疑她就是山贼背后的老大。但事实是我在接收武雁堂尸体前正好已经看穿了假冒者计谋,所以武雁堂尸体上突然出现周星芷的东西不得不让我的怀疑有所保留。而后来杨复维也提到了周星芷,如果说杨复维说的是真的,那么周星芷是清白之人也是铁的事实,反之一样。只是杨复维的反诗疑点还未解决,两个人都悬在了正与邪之间的朦胧位置。这也是我深感棘手的一点。”
许定一直倾向于杨复维是幕后人之一的看法,是因为昨晚杨复维一再为存有重大嫌疑的周星芷辩白的原因。而如今听张梦鲤这么一分析,自己再仔细一寻思,觉得也确实有理。便打心里不那么排斥周杨二人了。但除了杨复维的反诗问题没有解决外,他又想到了一点,便道:“大人,您分析的都不错。不过属下以为,除了杨复维的反诗外周星芷身上还有一大疑点。如果说所谓的飞刀坠饰,或晁捕快身上的飞刀伤口都是嫁祸,那么最难解释的就是周星芷既然没罪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为什么要找借口偷偷离开?”
“是啊,”张梦鲤抬头看着深邃的远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自我安慰道,“兴许是有急事吧。反正我们已经贴了告示,如果真的没罪,我想她应该会回来主动澄清吧。”
许定听了,不再说什么,只是和张公一起眺望着远方。仿佛在那遥远昏暗的夜空中,正“潜伏”着一切未知的真相……
是夜。张公等各自安寝,不提。而在相距不到十里之遥的地方,扈传中正在私邸内与心腹师爷饮酒对谈。此番情景,正是:双槐园无说话处,大宅院有举言人。
扈传中和侯输酒杯一碰,然后自顾自一饮而尽,似醉非醉道:“侯师爷,老爷我今天在公堂上公然顶撞钦差大臣,你可知个中原由啊?”
侯输将扈传中的杯子斟满酒,口中回道:“那是大人您英明神武,不惧官威,以德服人。”
“错——错——错!”扈传中摆着那颗像是择了把儿的葫芦脑袋,道,“老爷我没那么清高,你跟了我这么些年头了,用不着跟他们似的给我戴高帽儿。”说到此又刻意停了下来,待打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响嗝儿后才继续道,“你跟老爷我,有啥说啥,用不着含糊。”说罢又自顾自地一杯下肚。
侯输赶紧又给斟上,回道:“既然大人这么说了我也不敷衍了。我想大人不怕张梦鲤想必是因为上面有人罩着,犯不着害怕。”
扈传中夹起一块大肉送进嘴里,抹抹嘴道:“说对了一半,他张梦鲤不过是个四品官而已嘛,朝廷中二品大员我都不一定尽放在眼里,何况他乎!”
“大人说小的说对了一半,那另一半是……”
扈传中突然把酒杯一放,眼神中突生几分戒备,盯着侯输道:“怎么了?侯师爷这么急着想知道?”
侯输忙往扈传中碗里夹了一块鸡腿:“大人这是哪里的话。若大人不提,我也不会多问。只是大人愿意讲,小的自然是愿闻其详,且深感荣幸。”
“哈哈哈……”扈传中突地又仰头大笑,之后用筷子指着尴尬不已的侯师爷,“你呀你呀,还是那么严肃。老爷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不信谁都行,能不信你侯师爷吗!”
侯输一听是玩笑话,遂轻松了些,并拱手道了句“还望大人多多栽培”的客套话。
扈传中提起酒壶,亲自给侯输斟满酒,然后依旧醉眼朦胧道:“老爷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之所以不怵他不仅仅是因为后面有人,更重要的是因为这张梦鲤身边也有人,而且他身边这人啊迟早让他身败名裂。”
“大人指的这人是……?”
“来,我告诉你。”扈传中招招手,侯输立马站起身附耳过去。
一番窃窃私语后,侯输只顾点头,之后又相视大笑起来。真是:一旦瞒天过海去,便听奸人笑不绝。
两人笑罢正要重新落座时,便听得门外有一老嬷嬷在院中大喊:“不好啦!宅里进贼了!”
这边扈侯二人屁股还没沾上椅子便又“噌”地站了起来。然后皆气势汹汹地出门查问究竟去了。
院外,老嬷嬷看到主人出来。忙指着院墙一角,慌张不迭道:“扈老爷,刚……刚才有……有人翻出去了。”
“紧张什么!”扈传中顿时酒醒三分,喝道,“你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到底是男是女?身上哪般打扮?”
那嬷嬷不安地搓着布满老茧的手,支吾道,“没……没看清。跑得太快了,只听‘砉’的一声就不见了,我只看得一个黑影儿从院墙那边跑过去了。”说完还做出一副既胆战又委屈的样子,生怕挨骂。
原本扈传中因为杀了张梦鲤的威风,心情上好,酒兴亦是极浓的。只因这件事扫了他的兴,连酒也不喝了。气冲冲地回卧房就寝了,临走前自然少不了丢下几句狠话,什么明天严查此事云云。无需赘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