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大家伙真的很抢手啊

南过自己也有些后悔，当时他说要和大淑一起外出，只是单纯的觉得，大淑那时看上去有些失意与落寞。大概是源于部分共同的记忆，南过无法左右自己对于大淑的那份亲和。

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要穿成这副德行，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城头，像个偷渡客在等待贼船入港一样等着大淑来接他。

驾驭着铁宫车堡的大淑飞驰而来，她在半空中降低高度，临近城门楼头时虚踏了两步，探过石床大小的金属手掌，毫无偏差的将南过捧在了手中，然后庞大的身躯拔地而起，跳出城外，带着南过一跃百丈。

轰隆一声，铁宫车堡落在了旷野中，稳定身形之后，将手心里的南过放到了机甲背后的兵器仓中。兵器仓里嵌合着一柄全长近两丈的折叠巨刀，一柄单刃开山大斧，一支城门高的回旋镰刃，以及依次排开的六只螺纹弩铳。每样兵器都千锤百炼，做工精湛，样式考究。看着这些装备，南过不禁开始猜测，武阁中到底养着多少铁匠，才能供应得起一尊车堡的日常消耗。

“准备好了吗，高空中的朔风会很冷。”巨大的金属头颅稍稍扭转过来，经过机甲内部曲折的传导与放大，大淑的声音变得憨蠢低沉，“今晚咱们要横跨一省之地，路程较远，而且我为了避人耳目，还要选择荒僻的路径前行，你若是反悔不想陪我同去，现在回城还来得及。”

“去啊！怎么不去！”南过蹲在兵器仓内，双手撑着厚重无锋的大刀说道：“但为什么不能让我也坐进机甲里面呢，这么大的块头，不至于连个副驾驶位都没有吧！”

“会让你进来的，不过还不是现在！对你来说，现在还太早了些。”大淑说话间已控制着机甲纵身跃上高天。

寒风呼啸，南过缩起头深深吸了口凉气，他当然明白大淑不会让自己进入机甲的。这尊机甲的内部结构，涉及到了整尊铁宫车堡的核心机密，如此庞大而精密的机关巨甲，与一个力大无敌的金属巨人无异。

某些奇异术士也能够通过种种术力衍化创生出巨人状的傀儡，但维持形态的消耗十分巨大，因此所能发挥的效用就十分有限。

天下间对于铁宫车堡略有了解的诸多势力，无一例外不在眼红。较之其他作战兵器，铁宫车堡的战略优势实在抢眼，这种超级武装机动灵活，近乎无敌，可持久运作，可长期使用，不管是用于进攻还是防守，这种钢铁巨人都可以完美胜任，常规意义上的重骑兵和重步兵与之相比已经完全丧失了原有效用，从建制成本到后勤补给，两者孰优孰劣更是不言自明。

除此之外为至关重要的一点，也是最大的军事价值所在，就是这种兵器武装既可以进行大规模量产，又能够高效的回收修复。有了这些其他兵器所无法比拟的优势，几乎可以断言，谁能组建出一支铁宫车堡的列装军队，谁就能无所顾忌的问鼎四方，征战天下。

自从三伦的铁宫车堡在世间出现伊始，许多人便在暗中开始仿制这种机甲，但却从来没人成功过。当机甲高度超过两仞以上，限于当今天下军工水平的局限，外部骨骼的活动必定要由内部驾驭者的肢体联动更换为机关牵引，这就需要增加辅助设备来输出额外动力，机甲越巨大，需求的动力也就越大；机甲的运作精密度越高，需要的动力设备也就越多；配件增多，机体重量负担也就越大，越是笨重便越是不能灵活运转，不够灵活的机甲便无法成为兵器，充其量能够代替攻城战时的云梯箭楼或是冲城车，连远程投石器械都未必可以取代，可相比之下云梯箭楼等设施造价低廉，根本没有换装的必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研发出的机关甲胄只能运用于修桥铺路等事项，那简直就成了笑话。除非有新种动力设备诞生，否则，巨人机甲的制造，只会陷入越大越重，越重越笨的死循环。

天下唯一的铁宫车堡在三伦手中，而三伦使用这种超级兵器的唯一用途，就是有偿的帮助临近地域消除或驱逐巫患。尽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少年城主的真实用意并非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在天下竖起自己的一块招牌，但也不得不说，三伦的这项生意做得很是火热。

大淑的行速很快，腾跃疾驰，凌虚飞渡，不到两个时辰，她便带着南过跨省越州，抵达了聚榭省腹地，整尊机甲在一片洼地中深深跪伏了下去。

南过从兵器仓中走出来，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躯，收起脱掉的皮衣后，他攀到了机甲肩头。

“下一步干嘛？不去找巫女吗？”南过拍打着比他整个人还要高的金属头颅问道。

“出去寻找过于麻烦，除非她们在准备一些特殊仪式，否则很难找到。”大淑回答说，她抬起巨大的金属手臂，在肋下储物槽中取出一只密闭的陶土坛子，然后将那只坛子扔到不远之外的小树林里摔得粉碎。

“我一般都是等她们主动来找我！”大淑说道。

南过看着那片树林问道：“你扔出去的是什么？”

“兑过水的巫女血液！”大淑说道，“巫女大都独来独往，相互之间交情冷漠，低阶的巫女巫师则更加不讲道义，两两相遇时，弱者会主动避开强者，因为强力一方会劫掠弱势一方的所有资源。”

“原来是诱饵！”南过笑了笑，“但是，巫女们也不至于这么没有脑子吧，一坛子淡血就能让她们上钩吗？”

“如果在路旁发现一只鼓囊囊的钱袋子，你会怎么办？”大淑反问道。

“我会先凑近了观察一下，看看是不是陷阱！这年头，碰瓷的花样多着呢。”南过说道。

大淑也笑了笑，机甲上的声音憨蠢低沉，“巫女们也会那样想！”

“这么守株待兔要等多久？”南过问道。

“看运气，多则两天三天，少则一时半刻。”大淑回答道。

南过摇头笑叹，他听着大淑的语气，似乎隐隐带着一种师傅教导学徒的味道。他相信，大淑刚刚说迟早会让他进入机甲，还真不是一句空头许诺。

“大淑，我早晚还是会离开的！”南过说道。

“嘘！”大淑突然抬手，将肩上的南过抓起来放到了地上，她压低声音说道，“来了！你先在这里藏好，那家伙敢肆无忌惮的接近，说明她本事不弱。”

“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到！”南过不解的望向四野说道，他的话还没有讲完，背后的大淑便纵跃而起，犹如一座山峰般飞向前空，机甲在空中火焰爆起，流星似也，飞坠向了距小树林两百步开外的一片空地。

从天而降的铁宫车堡扎开大手铺天盖地，将一片土丘拍得崩碎凹陷，一团黑影却从金属大手的指缝中蹿了出去，向一旁闪避开两三丈后停稳身形，竟是个衣衫褴褛的枯瘦老妪。

“竟然是阶牯城养的那只铁皮奴才，昔日杀伤我族类不计其数，今日又在此设伏害人，险恶用心何其毒辣！”老妪的嗓音尖滑声调凄厉，让人听了止不住汗毛倒竖。她怒瞪着一双泛青的浊眼，将两只宽大袖摆中的双手交扣在一起。

大淑翻手取下背后的折叠巨刀来，大声说道：“低阶巫女开始与你讲情理论公道的时候，往往就是他们准备逃跑的先兆！”

那把大刀铿锵一声展开锋刃，星光之下杀机森冷，庞大的金属身躯挥动巨刀一跃而起，所有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巨大机甲运转得毫无滞涩，宛若一个婷婷少女在翩然起舞。

褴褛老妪周身黑烟乍起，猛然向侧面横移了十余步远躲避刀锋。大淑的巨刀斩入土层，一击不中侧刃横削，夹杂着土石沙烁攻向老妪。老妪的周身黑烟密布，倏然之间身影飘渺，飞速向南过的所在方向冲去。

并非是老妪看到了南过，只是大淑刚刚说的那句话，实地教学的意味十足，让她一听就觉得大概有个学徒隐在一旁，大淑刚刚是从那片树林的方向跳出来的，所以那个后辈学徒藏在林中的几率很高。学徒不敢露面，是因为能力尚浅，老妪奔着他杀去，不图能斩灭钢铁巨人的后继力量，但至少可以扰乱大淑的注意力，从而伺机脱逃。

看着老妪就像一团乌云般飞快冲向南过时，大淑却冷静无比，她没有立刻追赶，而是抽出机甲背后的一支螺纹弩铳，轰隆一声将硕大的弩铳激发，成百上千只拖着狭长锁链的倒钩长矛向老妪袭射而去。

锁链投矛铺天盖地纷至沓来，老妪见避无可避，连忙从袍子里取出半块砖头大小的白色木令，看也不看的扔在身后，白光一闪，地面上霎时崛起一重两丈高的岩石壁垒，百千支投茅筑入岩壁中，好似天女飞花，但浩然石壁坚如金铁，重似山岗，任凭弩铳投茅万般凌厉，却也奈何不得。

弩铳攻势已尽，老妪从岩壁间取回白色木令，巨大的岩石壁垒顷刻瓦解崩塌，锁链投茅于乱石中纷纷扬扬坠落了下来。